諏訪湖畔燃燒着數百堆的篝火,熊熊火光間不但晃動着許多人影,也影影綽綽地映出了遠方羣山的輪廓。食物的香氣和人們的歡笑聲,不時地也從那周
圍傳來。
“咚、咚……”四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各自敲着一面小鼓,圍住篝火跳着節奏明快的舞蹈,寬大的簡式布褂隨着舞蹈徐徐飄動,衣襟因下襬太短露出了雪
白粉嫩的勻稱長腿,彈跳中顯得健康有力。這是青春的舞蹈,確實賞心悅目。
把收回的目光投注在面前的桌案上,那裡放着一隻深色的木碗,碗裡也盛着味噌湯。我端起木碗放在嘴邊,淺淺地嚐了一口,濃重之中帶着一種山野湖
澤的新鮮氣息,確實是別有一番風味。阿雪的廚藝老師是京都某世家的名廚,所以作出的東西偏於精細的路子,這裡面並沒有明顯的高下之分,各有不
同的風格而已。
“予州殿下,還和您的胃口嗎?”在我下垂手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圓圓臉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一直在關注着我。此刻看到我稍稍露出些欣賞的樣子,就忍
不住對我說了起來。“我們信濃這樣荒野的地方很少出產,實在拿不出什麼有特色的東西。按照傳統的粗鄙作法調製出來飲食,還請您不要嫌棄!”他
十分愧疚地說到。
“很好的味道,我在其他地方真是沒有嚐到過!”我感嘆地嘆了一口氣,貪於享受是我一生也戒不掉的嗜好了。“不是海鮮,也不是山珍,這種濃濃的
田家味道真是精到。不知道這個湯頭是用什麼吊的,恐怕特色就是在這裡吧!”
“予州殿下真是個高雅的人,這麼點兒事情都瞞不過您!”他堆起笑臉說到,很爲獻上一種能夠引起我興趣的東西而感到欣慰。“諏訪湖裡有一種特產
,就是個頭奇大的田螺。這種東西肉雖然略顯乾硬,但用來作湯的底味卻是再好沒有了。很多到信濃來的人都喜歡這種味道。所以今天才用來款待予州
殿下!”
“很多人嗎?”我看了看碗底地兩個大螺殼,又看了看在篝火旁歡快舞動着的擊鼓少女。“你所說的來信濃的人,應該是指得武田信玄殿下吧!這個舞
蹈是否也是他喜歡的?”我含笑問到。
“這……”他的臉上微微有些變色。
這個人是信濃小縣地區彌津城主,名字叫彌津直興,同時也是今天早上來迎接我的人。武田勝賴之死使一切都變得明朗了起來,彌津直興代表身後的一
大批人承認了現實。織田信長樂於見到這種情況,我也樂於見到這種情況,反正來管理他們地差使不會落在我頭上。只要眼下讓我順利完成任務就好了。
“彌津大人不要多心,我對於信玄公也是發自真心仰慕的!”看到他擔心我也覺得有些過份,不過這應該算是他多心誤解了我的意思。“信玄殿下確實
一代曠世人傑,可惜天命不爲其所歸,這確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對他的文韜武略,我唯有深深的歎服。如果我有什麼和他不謀而合的地方,彌津大人
不必介意只管明言,我不但不怪反而會感到高興的!”
“予州殿下的這番胸襟氣度,真是在下生平僅見的!”彌津直興明顯地鬆弛了下來,我這樣說了至少不會因此產生什麼負作用。
“說到胸襟氣度。當今地天下只怕是再沒有人趕得上內府殿下了!”我看着他笑了起來。爲了緩和氣氛開了個玩笑。“現在能夠和織田內府殿下抗衡地
人,幾乎都已經不復存在了,天下大勢的走向明眼人一看便知。如彌津大人這般深明大義者。這實在是這一方百姓之福啊!”織田信長命我安撫附近地
區的豪族,那我就從這個人開始。
“殿下過譽了,在下愧不敢當!”彌津直興是個聰明人,因而並沒有顯出沾沾自喜地樣子。無論什麼時候寡廉鮮恥的人都不會被其他人所認同,所以聰
明人即使是這樣,也不會表現出來。
“小縣、佐久一帶是否都不會再有叛亂,只要大人一句話我就可以安心了!”我對這個人還是比較滿意的,所以不禁出言試探了一下。如果他通過了這
個試探,那麼我就會交給他更多的任務,也會向新的關東管領舉薦他。
“應……應該不會吧!”他打了個遲。說得不是那麼肯定。
“真的沒有?”我雙眼逼視着他又問了一句,如果再次回答“是”我就只有對不起了。
“只是……土屋和山縣兩家還有些不穩!”他避開了我…的目光,暗中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現在土屋和山縣正在聚集人馬加固城防,看樣子是準備有
大的動作。不久之前有三個想要投靠內府殿下的豪族,也被……也被他們殺掉了!”
“事情不太好辦啊!”我心裡也是有些惋惜,不再是爲彌津直興,而是爲了山縣和土屋。山縣昌景和土屋昌次的後代也要覆滅了,這實在是一種悲哀。
“有勸服他們地可能嗎?我說得是短時間內的!”我權衡着這裡面的利弊,同時算計着織田信長留給我的時間。
“如果殿下能給我一個機會。那麼我願意拼死一試!”彌津直興飛快地揚起了頭,用略顯顫抖的聲音激動地對我說到。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再考慮一下吧!”我沒有作出肯定的答覆,所以看到了他有些失望的眼神。
之所以我會這麼說是因爲他剛剛給我的答覆,有決心但沒有信心。時至今日我走到這一步,已經能夠控制自己的某些情緒,國家大事是不能僅憑個人好
惡來決定地,陰溝裡翻船的事情以前和以後都不會少。看着眼前這個人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
“彌津大人,你有關於真田家最近的消息嗎?”我的嘴在低頭喝湯的同時問出了這個問題,儘量不帶出過份的關注。“之前真田昌幸大人曾想迎接武田
勝賴,後來陰錯陽差的沒能成行。現在武田勝賴已經死了,真田家又不是武田家的世襲家臣,總不是會在一棵樹上吊死吧!”
“他的態度還不明朗,只是有向西上野沼田城轉移的跡象!”彌津直興對這個問題並沒有隱瞞,相反回答得非常坦誠,甚至坦誠得有些過份了。“……
沼田城位於羣山之谷,四面都有隘口中間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從各方面講這裡的條件,都要比現在真田的居城上田城要好,至少是更加便於長期防守…
…”
“嗯……嗯……有道理……”我一邊聽一邊頻頻地點頭,但腦子裡實際上卻在盤算着另外的事情。
真田家和彌津家關係並不一般,當年武田信玄納這個彌津直興的姑姑彌津里美爲側室,就是真田幸隆一手促成。
現在的情況就像當年山內上杉和諏訪家倒下一樣,要說在這種時候他和真田昌幸之間沒有“貓膩”鬼都不相信。而且剛纔我一提到真田家他的眼神就閃
了一閃,雖然速度很快但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主公,大殿來了緊急命令!”彌津直興還沒說完,我也沒有想出應用這些資源的方法,石河貞友就帶着一個傳令兵從篝火的外圍走了進來。
傳令兵向我遞上一封簡單的書信,我撕開封口扯出信瓤看了起來。
“彌津大人,只怕是要讓你失望了!”我收起信交給櫻井佐吉收好。“內府殿下傳令全軍:儘快平定甲斐、信濃等地,有不服從朝廷者一律誅殺!所以
按照這個指示,我將派兵討伐土屋和山縣,希望你能夠率衆協助。”
“這……是!”彌津直興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屈服於了我的壓力之下。
“重治!主公召我去新府城議事,這裡的事情就偏勞你了!”我見天色已晚,就從桌邊站起身來。
“主公放心,我一定儘快解決山縣和土屋的事情!”竹中半兵衛跟在我身後說到。
“你……”我忽然心中一動站住了腳,扭頭向剛剛左側第二席看去,我的兒子仙鯉丸也剛站起來。
這次出征是我這個長子的初陣,但是連我都只是個副將自然不要說他了。不過我還是本着鍛鍊他的目的爲主,交給他八百人立了個獨自的營盤。在織田
信忠對陣山縣昌滿時他也有出陣,但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現在倒是一個機會,就讓他由小到大慢慢來吧!
“都只是一兩百人的小城砦,就交給信清去辦吧!”我感嘆着說到。這次我連高級一些的軍事會議都沒讓他參加過,現在是些時候了。
“主公!可山縣和土屋的部下都是……”竹中半兵衛顯然不放心我這個意外的決定,在他看來仙鯉丸還是應該收到嚴密的保護。其實我也知道,利用軍
師的身份他給了仙鯉丸的備隊很多照顧,即便是行軍也是夾在我的近衛隊和哥薩克輕騎之間的。
“是鷹總是要飛的,我們就放手吧!”我們這時已經快走到我的寢帳,不相干的人難以靠近這裡。“你可以關照暗中隨行的楠木他們,要特種備隊先‘
處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