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嘟……"一隻驕傲的蟋蟀在帳角處不停地叫着,絲毫也不把我這掌握着成千上萬人生死大權的當世"豪傑"放在眼裡,如果去用一根草捻進行挑釁的話,我想它也一定會張開排鉗一樣的牙齒奮勇迎戰。這個小東西從下午起就開始折騰,一點也不體諒我的煩躁。
吃完午飯起我就開始睡覺,行與不行也不再考慮。行,自然是萬事大吉;不行,也維護了我現下至仁的"形像"。"仁至義盡"一詞在我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簡直就是爲我量身定做的一樣。以後無論再發生什麼事,誰也無法以任何方式怪罪到我的頭上。
吃過晚飯後原想繼續睡覺的,可是後藤又兵衛又進來稟報說:那邊的人來了!直至此時我纔想起一個問題:我究竟要達到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維持上次向土橋平次提出的全部條件?那麼對方是肯定不會接受的,至少是不會全部接受。如此我的多等一天意義就會大爲降低,安定紀伊的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討價還價一番後降低條件?那豈不是被對方認爲可以要挾我了!僅從降低的標準來講,也會給以後的留下隱患。再說出爾反爾會讓人怎麼想我?我的面子還要不要?原來我是想給自己留個"臺階",可這個"臺階"太高了,會摔着我自己的。
從這一刻我就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這裡,想着會談的"底線"問題。"底線"究竟降到哪裡合適,超出"底線"雙方無法調和的部分究竟要怎麼辦?
我一動不動地在帳中坐了很久,我不說話沒有特別的事情別人也不敢隨意出聲,可我坐得實在是太久了,大帳裡黑漆漆的一片非常嚇人。最後阿雪划着火信,點亮了兩支粗大的蠟燭。
"殿下……"她摒退其他的人,來到我身邊輕聲地說道:"天已經很晚了,要不……您先安歇了吧!"
"嗯……?"我雖然睜開了雙眼,但裡面還是充滿了茫然。"什麼時辰了?"我問到。
"亥時已過,快到子時了!"阿雪看了看立在帳角的西洋子午報時鐘回答到。
"哦……"我僵硬地點點頭,沒有說別的。
"要不……通知下面,爲您準備點兒夜宵?"沒有得到明確的回答她只好繼續問,不得不說我此刻的情狀非常嚇人。
我搖搖頭後眼睛盯着前方,嘴裡卻反問道:"他們……都還在嗎?"心裡依舊爲那個混亂的"線團"所困擾。
"還在!"看我終於有了反應阿雪也興奮了起來,立刻飛快的回答說:"來談判的代表還在中軍帳等着,前田、蒲生、可兒、加藤、楠木、大谷諸位大人也都在。因爲沒有得到您的指示,所以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嗯!"我吭了一聲又恢復了沉默。
"殿下!如果有什麼事想不通的話,那就先不要想了!"看我又變成了癡癡呆呆的狀態,她不禁急了起來,說話有些不分輕重。"……現在紀伊全國都已經在您的掌握之中,您叫他們活,是對他們的恩賜;您讓他們死,是他們罪有應得!如果您現在心情不好的話,就先讓他們走好了!您可千萬不要……"
"走?"我的目光一閃,嘴裡開始叨唸起來。"走?……走……走!……"我的臉色逐漸舒展開了,眼睛也慢慢有了神采。"對!就是走!"我跳起來一把把阿雪摟在了懷裡。"阿雪,你實在是太聰明瞭!"
"殿下……您是不是先吃些東西?"儘管被我鬧得莫名其妙,可只要我好了她就非常高興。
"哦!"叫阿雪這麼一說我確實覺得肚子裡有些餓了,鬆開她從矮几上拿起一塊點心塞進了嘴裡。"不要……吩咐他們作了,我吃些糕點就可以。替我換身衣服……我馬上去見雜賀衆的人!"我吃完點心,添了添手指上沾的奶油。
"還穿那身地獄具足,嚇唬他們一下?"我高漲的興致也使阿雪恢復了靈氣。
"那就不必了!"我衝她笑了笑,這和本次的意圖不合。"穿那身金團花朝服,佩戴也要莊重華麗些!"
不久我就穿戴好走出寢帳,後藤又兵衛和伊木半七他們幾個正着甲佩刀站在不遠處,看來他們也在等着我的決定,此刻這座大營裡有許多人好夢未曾入眠。
"跟我走!"我用手中的摺扇衝着他們一揮,好像是在用軍扇調動千軍萬馬。
"主公(殿下)!"我進入中軍帥帳的時候,坐在大帳兩側的人們紛紛直起身子向我見禮,左邊一排是我的部下,右邊的四個是對方來的代表。在我來之前他們就一直這麼靜靜的坐着,雙方都是一言不發的就這麼彼此瞅着。沒我的話他們既無法交談,也都不敢離開,從傍晚六點到深夜十一點,還真是夠難爲他們幾個的!
"大家都別那麼拘束,隨便一些吧!"我衝他們一擺手然後坐上自己的位子,隨後跟來的又兵衛等人自然站到了我的身後。
"殿下,我來替您引見一下……"蒲生氏鄉作爲我方的首席談判代表,開始進入角色。"這位就是鈴木重秀大人!"
"見過予州殿下!"作爲《野望》系列中的鐵炮第一高手,鈴木重秀果然有些氣派的樣子,四肢粗壯虯筋百結一看就有幾分的勇武。他臉上雖然也是粗眉大眼一臉的橫肉,但並不顯得如何兇狠,眼神也沒有我原想的那種惡狠狠的感覺。
"這位是鈴木朝重大人!"
"我是鈴木朝重,請多關照!"坐第二位的鈴木朝重基本和他哥哥長得屬於一個系列,只是更年輕些,更高些更瘦些,眼神裡也少了幾分果決。
"這兩位就是津田算正和照算大人了!"
"初次見面,我們就是這次代表根來一方的人了!"津田兄弟比起鈴木兄弟年輕不少,也文靜些,但給人的那種因剛毅果敢的壓迫感卻一點也不少。如果是十幾年前我剛來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可能還真的可能被他們給震唬住,可如今的我早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了。這四個人穿着都是很樸素的那種武士服,每個人的手掌都很粗大,並在虎口部位磨出了厚厚的繭子。
"來談就好,至少多了一個和平解決的機會!"我對他們的敬意作出了一定程度的迴應,但在此時此刻的情勢下這種迴應只可能是居高臨下的。
四位主要首腦都來了,我自然相信他們有了相當的誠意。不過應該說明的是,我輕易不會作出殺害代表的事,有那麼一次名聲也就臭到家了!
"感謝予州殿下的寬容,今天白天的事我們承情了!"鈴木重秀並不是一個粗鄙魯莽的人,這從他經營雜賀多年及指揮的戰鬥上就可以看出。首先上來他就謝了一句,這不但絕了我們以這件事進行其他要求的可能,還間接表明了他們立場的堅定。"正如予州殿下剛纔所說,我們這次來正是爲了儘可能避免一場災難。但爲了維護我們心中的義理,儘管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我也是不懼怕犧牲的!如果最後不可避免地出現這個結果,還請予州殿下一定諒解!"
"那可真是個可怕的結果啊……"我的話回得很曖昧,可以說什麼意思都沒有,也可以說包含了所有意思。
"如果最後雙方不得不兵戎相見,那麼予州殿下可否允許我們事先將沒有戰鬥力的老弱婦孺送出?"鈴木朝重看似憨直地說到。"貴我雙方都是秉持信念的真正武士,能夠戰死於沙場是一件無比光榮的事情。將暴虐加諸於無辜非君子所爲,我們希望予州殿下能夠寬待我等的家眷!"
"這個毫無問題!"前田慶次猛地一拍自己的胸脯,堅定而誠懇地說道:"這個無需主公允准,作爲紀伊代官和本次戰役的前敵大將就可以向諸位作出保證!我不光不會傷害任何婦孺,而且會在戰後給予一定土地和糧食的安置,諸位大人只管放心!"
"而我將保證前田大人的保證,被真實完整的執行!"我又加重了"砝碼"。
"這就好、這就好……"他們幾個看起來更加安心了。
"我還有些事情要請教……"蒲生氏鄉看準機會插了進來。"四位大人分別來自於雜賀與根來兩方面,我不知是否說明雙方的意圖完全一致?如果在出現細節分歧時,雙方都會共同進退嗎?"
"那當然!"津田算正和鈴木重秀對了一眼後又說:"無論何時何種情況下,我們都不會單獨達成和議!"
這樣的開場我是比較滿意的,其實開始的那些話都有更深一層的意思。鈴木兄弟的意思實際是說作好了拼死一戰的準備,前田慶次的回覆表示將對反抗者斬盡殺絕,尤其是最後一句:是讓他們"放心"上路!蒲生氏鄉的話也起到了作用,得到的回答表明雜賀和根來衆雖然不會背叛對方,但要求的條件並不一定非得一樣!
有了這些底數,下面就可以正式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