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岐埠還有一天路程的鷹前嶺下,扎着織田信長的大營。雖然德川家康、鬆永久秀等人都已經離開,但織田本家的衆將還都在,軍隊也有兩萬四千左右。
織田信長此刻正坐在營中白色布曼圍成的幕府裡,似乎有些心神不定,侍大將身份以上的家臣分兩側坐在他面前通往"府門"的路邊。大家實際上都有些心緒不寧,等候着一位讓人感到"彆扭"的客人。
其實僅就這位客人本身而言,既不醜陋更非粗魯,甚至可以說是相貌儒雅禮儀完美,因爲三枝堪解由守友本來就是個有名的外交人士。在織田家剛剛經歷了這場重大"波折"後還沒回到家,武田信玄就派他不辭辛苦的匆匆趕了過來,這其中的含義就頗爲耐人尋味了!
從理論上講織田和武田兩家的領地相連,但東山道的路途並不好走,如果走駿河、遠江、三河一線的東海道又頗爲繞遠。織田家討伐朝倉義景可謂大肆鋪排了一番,那時武田家沒有作出任何表示。如今淺井反叛還不到20天,武田信玄的"慰問"就到了,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什麼呢?
"武田家使者,三枝堪解由守友大人到!"隨着值日守備官的一聲通報,三枝守友從外面走了進來。
"外臣三枝守友晉見織田彈正忠殿下,並替鄙上信玄公問候殿下安好!"他雖然在戰國史上並不算聞名的外交達人,但不管怎麼說也是吃得這行飯,場面上的禮數無可挑剔。
"感謝信玄公的好意,三枝大人請坐!"織田信長滿面春風的指了指身邊的座位,看到三枝守友坐好後關切的問:"信玄公可否一切安好?"
"有勞彈正忠殿下動問,武田家一切順達!"三枝守友禮貌的欠了欠身。"鄙上聽說彈正忠殿下近來在越前遇到了一點小麻煩,不知詳情如何以至甚爲掛念!"
"想不到信玄公也聽說了這件事……"織田信長態度顯得異常豁達。"一切正如您所說,只是一些小麻煩而已!朝倉義景忤逆朝廷,淺井長政背信棄義,他們不過都是一些跳樑小醜罷了,實在不值得信玄公如此的關注。即便是區區在下,真要想消滅他們也是易如反掌!只是天皇陛下下達了御旨,爲了朝廷的安定我這纔不得不暫且退兵。請只管放心,他們的好日子沒幾天了!"說到這裡,摺扇在他的手裡斷爲了兩截。
"彈正忠殿下能爲天下計而放棄私怨,實在令在下感佩至深!這種胸襟抱負,放眼天下又能有幾人!不過……"三枝守友在欣慰之餘不禁又露出了一絲憂色。"三好剛退朝倉又起,朝廷處境還真是令人堪憂啊!雖然彈正忠殿下英明神武;織田家衆位豪傑智勇雙全,但畢竟身處逆境又擔負着保衛朝廷和幕府的重責大任!在下來時鄙上一再叮囑,彈正忠殿下但有所命,武田家上下……"
"堪解由大人可能是來得匆忙,還沒有聽說……"織田信長打斷了三枝守友的好意,笑吟吟的說道:"對付這些蟊賊織田家的力量綽綽有餘!自從護送義昭殿下上洛重振幕府以來,接連擊破六角、三好等奸黨;北畠具教妄行不軌如今已被拘禁;朝倉義景不尊幕府也已就教;淺井長政雖然陰險的暗施偷襲,可日前一戰也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手下重臣三田村秀俊等盡皆授首!再說還有德川三河守等忠義之士襄助,就不必麻煩武田家的長勝之師了!"
"既然彈正忠殿下有如此威武之師,我想信玄公也儘可放心了……"三枝守友頻頻點頭之下臉上暗暗閃過一絲怒色。"既然如此我們也就不多事了!只是甲、信都是一些山野荒僻之地,所出所產和濃、尾及近畿實在無法相比,雖然如此我也不好空手而來,既然織田家衆位都是蓋世英豪,這次的禮物想來也是物盡其用了!拉進來!"最後一句話是對營門外喊的。
隨着他的話音,四個大漢從外面吱吱拗拗的從外面推進來一輛平板大車,上面放着一個一丈見方的大箱子,只是因爲上面蒙着青布曼所以看不清內容。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隱隱聽見裡面似乎還有些動靜,應該是個活物。三枝守友作了個手勢,推車的大漢唰的揭開布曼,蓋着的不是箱子而是個大鐵籠,裡面關着一匹馬。
鐵籠的欄杆根根都有拇指粗細,但是上面傷痕累累,不少處都已經彎曲了,一匹灰色的高頭大馬靜靜的站在其中。論身材這匹馬的高度已經超過了前田慶次的那匹"松風",比那些蝦夷馬也僅是略矮一點而已,線條舒展筋肉虯結,可以說是集合了"松風"與"黃金"的全部優點。身上的毛色是白地上由黑色雜毛形成了灰色的暗花圖案,只是頸鬃、尾鬃和四條腿膝部以下卻呈現出油亮的墨黑色,最爲奇特的是它的兩隻眼睛,那是罕見的血紅色。可能是突然見到光亮和這麼多人,它的情緒一下子有些激動,前蹄一擡踢在了面前的鐵欄上,呲愣愣濺起了一溜火星。
"嘶~~~!"不少人都暗吸了一口涼氣,也明白了鐵欄上的傷痕是怎麼來的了。
三枝守友現出了一縷得意的笑容,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這是北信濃山中的一匹野馬,其名夢魘,是那裡方圓百里的馬王!每逢春秋之際便率馬羣下山毀壞莊稼,當地豪族對其毫無辦法。爲免百姓受其騷擾,鄙上派遣軍隊進行圍剿,在死了七個人後終於將其擒獲。這等烈馬應該歸屬名將才算不屈,所以鄙上命我將其帶來獻給彈正忠殿下,織田家自然有可以降服之人!"
"這不是明目張膽的叫板嗎!"所有人都閃過這個念頭。
以織田信長的性格絕對不可能認"栽",他極力在家臣們中尋找着,可得到的卻都是迴避的目光。"你!去試試看!"他終於看到了我身後躍躍欲試的新八郎。
"你悠着點,不行別硬來!"既然織田信長已經發了話我也無法阻攔,只好用低低的聲音提醒到。
"請先等一下!"新八郎正要下場三枝守友卻突然攔住了他。"這匹馬的性格暴烈,可別傷着別人!"他有些輕蔑的看着新八郎的娃娃臉。
"不勞擔心!"新八郎回了他一句走出幕府,擡頭四望在營幾角看見了幾十輛大車。這是行軍時載運輜重的,有幾輛上面還放着一些糧袋。他來到那些大車邊上,伸左手一抓最外邊一輛的車轅,右手一託車底,"嗨!"的一聲就把大車舉了起來,走回鐵籠邊放下,就這麼一輛輛的舉了過來,圍成了一個大圈"屏障",也不管上面有沒有東西。
"傻孩子!推過來不就行了!"我在心裡暗自搖頭。
"啊!"三枝守友的眼珠子險些掉了下來。
"呼哧!"鐵籠的門被打開"夢魘"緩步走了出來,打了個響鼻後緊緊盯住了面前這個膽大妄爲者。新八郎也沒有性急,只是不停觀察着對手。"夢魘"終於等得不耐煩了,首先發動了進攻,不過居然不是踢而是……咬!
"這TM還是馬嗎?"我更加爲新八郎擔心起來。
新八郎滴溜溜身形一轉躲過了攻擊,一伸右臂居然把馬頭挾在了腋下。"夢魘"顯然沒有想到會陷入這樣的困境,唏溜溜一聲嘶叫擡腿就向新八郎踢了過去。由於看不見所以就失了準頭,新八郎很容易就躲過了這一蹄。
新八郎兩腿微曲逐漸把馬頭向着地面壓了下去,"夢魘"則是咴咴叫着努力抗爭。因爲頭部的位置越來越低,前蹄再也擡不起來,一人一馬陷入了相持角力的狀況。人和馬的六條腿雖然依舊牢牢的紮在地上,但都在不停的微微顫抖,不久我注意到新八郎的臉憋得越來越紅。
"嘿!"新八郎突然一展身形向上躍起,"夢魘"因爲驟失壓力也把頭揚得老高。新八郎藉着馬力一個翻身騎上了馬背,雙手緊緊的抓住馬鬃,把身體平平的貼了上去。
"夢魘"真的暴怒了,它不能容忍有人如此的踐踏自己的尊嚴!它時而高高躍起,時而撂着蹶子,時而就地打滾,可不管怎麼樣折騰,新八郎就像一貼膏藥一樣牢牢的貼在它的背上。就這樣足足過了40分鐘,它可能是有些累了,頻率逐漸慢了下來。
新八郎漸漸仰起了身,鬆開了原本緊抓着馬鬃的右手,"砰!"的一拳打在馬的後胯上。隨着這聲悶雷般的聲音,"夢魘"的身體明顯的一晃。"砰、砰、砰……"拳起拳落,"夢魘"的身體越晃越利害,不但再也無法蹦躍就連站着也顯得困難,終於四腿一軟跪了下來。這匹來自信濃羣山中的王者,終於低下了它高傲的頭顱。
"回稟大殿,末將幸不辱命!"新八郎回到了織田信長的面前,擡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你辛苦啦!幹得不錯!"織田信長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匹馬就賞賜給你了,過去謝謝三枝大人的好意!"
"末將謝過三枝堪解由大人!"新八郎又來到三枝守友面前抱拳施禮。
"好……果然英雄出於少年!"三枝守友的笑容有些苦澀。"不知這位是……"
"哦!他叫諸星清彥……"織田信長回答得好像很隨意。"……是那邊那個諸星清氏的新進家臣而已!"
"是這樣……"三枝守友的面頰不自然的抽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