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芝……"我拉開門輕輕的叫到。"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讓你見個人!"
"誰啊?"仙芝停下了手裡的工作擡頭望着我。這時鶯正在下面安排後天要隨行去若江城的僕婦,屋裡除仙芝外只有那個叫蝶的小侍女在帶着仙鯉丸玩。
"你看看,認不認識?"我保持平靜的微笑走進屋,讓出的門口出現了新八郎。仙芝的臉一下子變的雪白,嘴脣開始輕微的抽搐了起來。
"姐姐!"新八郎興高采烈的叫了一聲。
仙芝站起身,一步步來到新八郎的面前。"你這個混蛋!"她怒斥一聲後一拳打在新八郎的前胸。
"姐姐?"新八郎被這一拳打得愣在了那裡,儘管這種程度的打擊不會對他造成任何的傷害。
"你這個混蛋……"仙芝的拳頭雨點一般的落在新八郎的身上,同時眼淚奪眶而出。"……混蛋……你一走就是七年……爺爺去世……你一回也沒……掃過墓……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混蛋……"隨着哽咽的聲音,她的拳頭越打越輕但眼淚卻越流越多。
"姐姐……"新八郎不知該說什麼好,傻傻的站在那裡,眼中也流下了淚水。
我並沒有馬上進行勸阻,長時間積蓄的感情太需要一個宣泄的機會了!回頭對小蝶使了個眼色,她會意的點了點頭,把仙鯉丸交到我懷裡然後悄悄地退了出去。仙鯉丸顯然還無法理解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但他乖巧的沒有出聲,只是一邊允吸着右手的食指一邊瞪大兩隻漆黑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
"好了!人既然已經回來就不要難過了……"等了一會,看仙芝由痛哭變爲了抽泣,我覺得差不多了。"還是讓新八郎講講這些年的經歷吧!"
"我也沒什麼!"新八郎伸手抓了抓頭皮。"自從跟師父離開清州後我們就去了奈良,可後來其實我們並不常待在那裡,而是經常四處……"
新八郎的語言表述能力並不是很強,說了半天我只大概明白了下列內容:寶藏院胤榮對他的教育方式是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每每他學了什麼新的招術後就挑一座相應級別的武館去挑戰,以達到學以致用儘快掌握的目的!這些年來他們走過許多地方,勝利是經常的,失敗受傷當然也不在少數。仙芝顯然對這種程度的瞭解很不滿意,所以對關心的細節再次逐一詢問,由冬天的棉襖到夏天的痱子,由病了吃的什麼藥到平時喝的是不是開水,無不一一問到,有時嫌新八郎說得不清楚還要再問上一兩遍。
"嗯!"可能是看到仙芝的情緒平復了,仙鯉丸開始轉移了注意力,他扭動身體試圖掙脫我的懷抱去尋找新的玩具。由於急着帶新八郎來和仙芝見面,所以並沒來得及讓他放下行李,而仙鯉丸此刻感興趣的正是那把放在大包袱邊上的巨型長槍。
"乖,別動!"在壓制了仙鯉丸的好奇心後,我也把目光向那邊投了過去。
如不看下面那根長長的槍柄來問這是什麼,一百個人裡會有九十九個回答:這是一把歐洲中世紀的雙手騎士十字重劍!寬約一掌的劍鋒長達二尺七、八,側面的刃紋呈奔騰的放射狀,其間還可見點點細小的閃光顆粒,就好像是洶涌波濤中的隱現龍鱗。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覺,逆光時在劍脊的中部隱約浮現一尊輕波漫舞的菩薩造型。劍鐺的幅度很寬,向兩側延伸出了各有一寸半,上面鎏金飾以蓮花圖案,造型好像一個被拍扁了的蓮臺。槍桿的長度超過了三米,通體閃着幽暗的烏光,同時也佈滿了金沙般的閃光顆粒,就像汽車彩漆的那種效果。如此奇特的造型,使這把兵器實際上成了介乎於長槍、長刀、三尖兩刃刀、槊、鏜之間的"怪物"!還好我這間屋子夠大,不然還真是裝不下它。"這就是花了我一萬貫的兵刃?"我在心裡暗自進行了一番評估。
"……看你,都瘦了!"仙芝終於認可了新八郎的敘述,可還是用充滿慈愛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好像非得找出點兒受了虐待的痕跡才甘心一樣。
"苦倒是沒吃什麼!不過……"新八郎一臉悵惘的說道:"這些年來一直吃不到姐姐作的烤肉,真是令我痛苦不堪!好幾回睡到半夜醒過來,我真覺得還不如干脆跑回家來算了!"
"你真是受苦了……"說着仙芝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出現在了眼圈裡。"你等着!我這就去給你作!"她站起來後對我說:"你先和新八郎談着,飯菜馬上就好!"
"你可真是個大人了!"我對着新八郎發出了一聲感慨,眼前又浮現出了當年在清州城外的一情一景。"來仙鯉丸,叫舅舅!"我拉起仙鯉丸的一隻手朝新八郎搖着。
仙鯉丸好奇的望着新八郎,但對於如此生僻的詞彙一時還無法準確掌握,只從小嘴裡發出了幾個咿咿呀呀似是而非的音節。
"想不到幾年來變化這麼大,我連外甥都有了!"新八郎對着仙鯉丸做着鬼臉,逗得仙鯉丸咯咯直笑。"大哥,你這幾年還真是風聲水起,我在各地都聽到過人們對你的議論。你放心!今後有我在你身邊,無論你想要誰的首級只要說一聲就行了!"
"哈、哈、哈、……"他的萬丈豪情一下逗得我哈哈大笑。"你的武藝學成了嗎?"
"嗯!"新八郎點了點頭。"師父說已經沒什麼可教我的了,讓我在實踐中繼續修煉!還說雖然我的實戰經驗豐富,但格鬥和打仗不是一回事,要想進一步提高就看我自己了!"
"可……"我的目光溜向了那把怪槍。"你使這種東西,寶藏院流的槍術用得出來嗎?"雖然我自己不會,但經常看可兒才藏演練。
"雖然我也會寶藏院流的槍術,但我自己並不常用!"新八郎從懷裡摸出了一本書。"寶藏院流的槍術多走偏鋒,招數以詭異奇絕見長!師父說練這種槍術難以發揮我天生神力的優勢,所以教我的是佛門中的天王鎮魔槍和這個……"我看到他遞來的那本書扉頁上寫着五個工整的楷書--飛雪梨花槍。"這就是當年宋師傅給我的那本書!師父說這兩路槍法都是走得泰山壓頂的路數,正合我的條件,而且這本明國槍法大部分都是馬上的招式,這在日本的武術界可是絕無僅有的!"
我點了點頭,想不到那個酒肉和尚還挺會因材施教。"你去堺町見過宋師傅了嗎?"我繼續問到。
"見過了!"說着他一拍身邊的大包裹。"這就是那身盔甲,真是太合身了!對了,還有關於槍的事……"
"你不會是真的花了一萬貫吧?!"我又想起了那筆錢。
"怎麼會呢!"看他一搖手我的心裡稍微好過了一點。"實際是一萬零八百貫!我還欠人家八百貫,你想着替我還上!"
"什麼?!"如果我不是正坐着此刻就趴下了。"什麼樣的槍會值一萬貫?"
"這把槍就值!"新八郎把怪槍拿到手裡輕輕的撫摸着,眼睛裡充滿了愛戀的神色。"這是根據我的要求,由相模國第九代正宗大師歷時三年親手打造的!這原是富士山麓一處人跡罕至的峽谷中的一塊萬斤隕鐵,由於太大太重無法搬運,正宗大師才就地結廬進行冶煉,精煉三百餘次後萬斤之重的隕鐵才成了這一百七十三斤的精鋼!你看……"他用手指着那逆光而出的菩薩造型說:"這是在鍛造中天然出現的,師父說着是神佛附靈的徵兆!因此,這把槍的名字就叫修羅之怒!"
"這樣……"我不太相信神佛的說法,但如果真是由那麼大的隕鐵所鑄也確實得這個價。"你是想現在就成爲武士嗎?"
"是啊!我就是爲這個來的!"
"那你怎麼會在門口和前田大人打起來的?"我繼續問到。
"還不是那個混蛋!太氣人了……"說到這裡他又來了氣。"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我怎麼能……"
"好了!"我打斷了他,不能助長這種內訌的風氣。"前田大人雖然爲人各色了一點兒,但講到行軍作戰確實很有一套,再說他的忠心也是無可挑剔的!你也是,怎麼不直接說找我呢?"
"他們如果問我找誰,我自然回答是你!可他們問得是我來幹什麼,我就回答來當兵打仗啦!"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你真是……"
"吃飯了!"就在這時仙芝回來了,身後的侍從們端着豐盛的飯菜,這裡自然少不了仙芝拿手的烤肉,鶯也跟在後面。
"你後天就隨您姐姐他們回若江去吧!"席間我說到。"主公既然來了命令我就不好再離開了,你一路護送我也放心!那裡還有許多家臣中的骨幹,你也正好先認識一下!"
"不……不行!"新八郎一邊往嘴裡塞着烤肉一邊搖頭。"好不容易趕上打仗我怎麼能不參加,我一定要去!"
"你……"我正想再說什麼卻正碰上了仙芝懇求的目光。"……好吧,你先和島大人一道護送你姐姐她們回去,再把若江城的馬鎧運過來,我會等你們一道走!今天就正式錄用你爲諸星家的武士,你是一門衆的身份,就叫……諸星清彥吧!"
"好……"他道謝的話被一口烤肉噎了回去。
島勝猛和新八郎果然來去匆匆,只四天時間就打了個來回。他們運來的除了馬鎧之外,還給我帶來了一件"超凡脫俗"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