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由200 名騎士組成的馬隊,停在了太政大臣、攝政關白近衛前久的府門前,縱然是如此寬闊的街道也顯得相當熱鬧。因爲是剛剛達到上殿等級的末階品位,所以隊列也就不可能提上太大的規模,但就"質量"上來講,那可是絕對上檔次的!
不說武器、衣甲的華麗程度,僅就是那幾個哥薩克武士就是絕無僅有的存在。他們都是已經正式加入我旗本隊的立功人員,雖然人數不多但畢竟是個不錯的開始。這樣的"西洋景"足夠吸引人們的眼球,街頭巷尾有不少觀衆在指指點點。
"予州殿下,"我的戰馬剛一站定,就有一個服飾華美、舉止優雅、態度溫和的中年人笑容可掬、不失熱情地迎了上來。近衛前久當然不可能親自站在大門前,這是他的管家高野安景。
"高野大人不必多禮,清氏冒昧打擾了!"沒有等他牽起馬繮繩我就自己跳了下來,並且客氣了回問了一句。宰相門前七品官,從這個角度上講他的地位並不比我低多少。只可惜如今沒有武力支撐的地位已經不值錢了,就連關白也墮落到了陪襯的地步。
"殿下的功績如今天下已是無人不知,朝廷的倚重和期望不是光靠品級來衡量的!"說完高野安景就禮貌的把我向裡引去,雖然有些巴結但並不令人討厭。
我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思考問題。對於公卿的作派我自問已經學得相當到位,至少在那些地方上的小豪族面前是非常有自信的。可今天在這裡我卻有些泄氣,就連個管家作得都比我正統,至少那個古典式的長音我就根本拉不出來。僕人是僕人,可也得看是誰的僕人!
近衛前久見我是在二進的花廳裡,處於大廳和書房的中間,這說明我的拜見是公事但還在籌備階段。不過令我有些意外的是,不但近衛前久已經早早等在了那裡,另外還有十好幾個公卿。
"近衛閣下太過多禮了,在下實在是承受不起!"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在近衛前久等人走下臺階前搶先迎了上去。
"諸星殿下是有大功於朝廷的人,諸位閣下要表示一下對您的敬意我也不好阻止!"近衛前久走過來親密地挽住了我的手臂,表現出了老朋友的架勢,其實雖然之前我們見面的次數並不少,但卻實沒什麼交往。"其實也不算隆重,都是一些左近相熟的人!"說着他用另一隻手想其他人指了指。
"攪擾諸位閣下了,在下實在愧不敢當!"我微微地欠了一下身,果然這裡面大多數人都認識。
"諸星殿下才是日理萬機身負千鈞重擔,我們這些閒人有什麼可攪擾的!"因爲是半公半私的場合,所以大家說話也比較隨便。
"過於此次出征平叛的事,不知近衛閣下可已作出了安排?"一座下我就開門見山地問到,既然是織田信長的意思想來他們不會不給面子。
"諸星殿下果然是一心爲國啊!"近衛前久又客氣了一句後這才說道:"近來本已安定的近畿又有重新動亂的跡象,爲此各方仁人志士多是心懷憂慮。此次織田內府派殿下當此大事,朝廷方面自然是再欣慰不過了!爲了給殿下平叛以正名,也爲了體察事態上報天皇,經內廷商議由山科、鷲尾兩位閣下作爲欽使隨殿下一起出徵!"
"辛苦兩位閣下了!"我立刻扭頭對一邊的山科言繼和鷲尾隆康點了一下頭,有兩位中納言隨行這次的面子是足夠了。
"是我們要仰仗殿下的武勇!"這兩個人也客氣的還禮。
說起來這兩個人都不是純粹意義上的政客,而是有些書呆子氣的封建士大夫。隨着步入老年長了一張"吊死鬼"臉的山科言繼更加古板,而鷲尾隆康隨着年紀一起增長的還有不少見聞,總體來說他們沒有太多政治主見摻雜在裡面,所以都應該還比較好相處。
"諸星殿下,在下有個問題意欲請教一下,不知能否不吝賜教?"鷲尾隆康現在依然不過二十出頭,遇事還是有些沉不住氣。不過也有可能是事先商量好讓他來打頭炮,因而他顯得並沒有絲毫緊張。
"鷲尾閣下是京都有名的才子,有什麼您不明白的事情是我能解釋的?"我聽說近來公卿們的生活已經很不錯了,有必要這麼急着"打秋風"嗎?也許只是想過得更奢侈些,這算不上什麼大事。"如果有在下能盡力的地方,在下不敢推諉!"我看向他等着下面的話。
"這個……"他沉吟了一下,不知是不好意思還是在考慮措詞。"不知諸星殿下可否遊歷過奈良嗎?"最後他問出這樣一句。
"有幸到過兩次,不過是走馬觀花而已!"我點了點頭。
"那可真是有些可惜了……"鷲尾隆康好像非常的替我惋惜。"奈良乃是先代天皇的古都,名勝古蹟之多絲毫也不在京都之下。那時節天下太平皇室榮耀,所建諸多御苑寺院……"接着他就滔滔不絕地給我上起了文化歷史課。
開始我只以爲他是書呆子氣犯了,出於禮貌靜靜地聽着。可後來我發覺不是那麼一回事,其他人不僅沒有阻止甚至反感他的意思,反而略顯緊張地觀察着我的表情。當然,他們都是一些久歷宦海的"老油條",不可能表現得過於明顯,這些都是我自己感覺到的。慢慢地我逐漸想通了這裡面的關節,他們是在替盤踞在奈良的那些大寺院試探我的口風!
奈良諸大寺和朝廷關係還是不錯的,不只以錢糧接濟過落魄時的皇室,還曾經容留保護個別被追殺的人。不過隨着世俗大名力量的逐步膨脹,三五百農兵之間的戰鬥場面近兩年已經基本上消聲匿跡,寺院當年可觀的僧兵勢力如今已經不值一曬,至少和我的軍隊比起來他們只能個屁!
"鷲尾殿下實在是有一顆悲天憫人的仁心,千年古都遭遇戰火實在是一件不幸的事!"趁他中途換氣的時候我插了句嘴,一下子把話挑明。
"諸星殿下的稱讚實不敢當,在下再怎麼想也是有心無力的!"鷲尾隆康雖說年輕而且第一個發言,但並不代表他就糊塗或者魯莽,我一稱讚他立刻就表明這裡沒有他的直接關係。"諸星殿下是天下聞名的仁義賢者,又手握重兵掌萬人生死。當此多事之秋,還望殿下本一顆慈悲之心爲近畿多保留一份元氣!"他想拿話套我。
"不知朝廷可有什麼旨意?"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這句話,而是轉向了高堂正座的近衛前久。
"這個……倒是沒有!"近衛前久一愣之下打了個磕巴,顯然是沒有想到怎麼話題一下子變得如此正式。可他到底是長於外交辭令的政治家,立刻找到了最正當的表示方法。"當然沒有這樣的旨意,朝廷怎麼會無端干涉內府殿下平亂的行動呢?但是……"在明確表示朝廷沒有對權力的"野心"後,他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百姓不能得到和平安寧的生活,天皇陛下也每每爲此憂心忡忡。本相在侍奉御駕的時候,就經常聽到聖上的嘆息:不能使自己的子民安居樂業,這讓他感到愧對天地與歷代先皇!爲了聖上,我們這些臣子總要盡一份力所能及的心力纔好。如今內府殿下有平叛的軍令,各方均對此不會存有絲毫異議。但在諸星殿下陣前的一念之間,也許就存了千秋史書的功過是非啊!"
"老狐狸!"我在心裡暗罵了一聲,但又不能沒有個表示。"諸星清氏受朝廷和內府殿下如此重任,怎敢不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奈良緊鄰御都,清氏自當謹慎處置。不過叛軍狡詐,或許會有藉機復起的事情,那時候……在下也說不得了!"我事先就把話講了出來,以前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情。
"這樣我想已經足可慰籍聖上之心了!"近衛前久點了點頭。
"我想……我想如果能兵不血刃息去戰禍,那樣纔是最好的結果!"這時一個聲音在後排響起,一個坐在座尾的公卿小心翼翼地說到。我看了看,白淨瘦弱長了一對狐狸眼,他是僅有不認識的兩個人之一。
"這位是……"我有些困惑地對近衛前久問到。
"這位是廣橋兼勝閣下,剛剛受封中納言……"他向我介紹到。
"哦……"我恍然大悟,這個人還真聽說過。廣橋兼勝以前也參與過織田家的外交斡旋事務,但因爲次數很少加上陰錯陽差所以我並不認識,最關鍵的一點是:在細川和三好當政的時代廣橋兼勝和他父親長期住在奈良,因而這一家和鬆永久秀有着極深的關係!"廣橋閣下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含笑對廣橋兼勝反問道:"這樣的軍國重事不要說我,就是內府閣下也要慎之又慎!廣橋閣下這番見解自然大是高明,不知是自己的意思還是替什麼人傳話呢?"
"不……不是……"聽我這麼一問他不禁有些慌張。
"就算是,也沒什麼關係!"我收回目光不再盯着他,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共建和諧乃是天下人的責任,無論內外、高下、遠近都是率土之濱。不管過去犯過什麼樣的罪過,我想……內府殿下都會有最佳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