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年哲學課上曾經講過,人的特徵分爲兩個屬性: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一直以爲自然屬性源於人的動物性,而社會屬性則是人類高於動物的特徵,今天看來卻也不盡然!看着一大羣剛纔還亡命奔逃的人羣,我忽然想起了《獅子王》中草原上受驚奔跑的獸羣,社會屬性中重要的特徵"從衆心理"看來還是脫不開動物性。從前田慶次的"非常手段"我引申到了國家的特徵--階級鎮壓的暴力機器,大衆之所以服從社會公共秩序,很大程度上也是源於另一動物性--對自身安全的恐懼感。眼前的這羣人就是很好的例子,因爲恐懼而瘋狂,又是因爲恐懼而清醒。既然是這樣,那麼人除了聰明些外,和其他動物之間又有什麼本質區別呢?
河岸上新立起了幾根一丈多高的尖木樁,上面插着那幾個剛剛被砍下的腦袋。我是不贊成殺人的,我不希望任何人去死!但依照前田慶次的說法,既然已經殺了就要充分利用,這可以使別人不再因此而死,也是使那些人死得有價值,是對死者的一種尊重!我沒有阻止他,因爲我知道他是對的,我只是儘量不再去渡口。
到了早上7 點左右,已經先後到達了九千多人,其中有近兩千人因傷勢較重而送到後方,也就是說織田家這次征討軍的一半已經回來了。我對島勝猛交代了幾句就又來到了接待站,看到山中鹿之介依舊在忙碌當中。
"你這兒的情況怎麼樣了?"我開口問到。
"人越來越多了!"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回答。"但隨着回來的人員增加,軍心也基本穩定了!我派了些人四處巡視,制止謠言的傳播,效果看來還不錯。"
"你做得很好!"我滿意的點了點頭,旋即正色道:"前面的那些只是鋪墊,你注意我下面的話!你把這裡的事交代一下,然後找幾個機靈點的傢伙分散到下面去。把那些到得早的,已經吃完休息好的,分小批帶到樹林後的池塘去。讓他們都洗個澡,然後從後面進入大營。一定不要引起注意,營門那邊我已經和勝猛交待好了!"看着鹿之介領命而去,我又回到了大營。
一個上午我都呆在營寨裡親自處理各項事務。沒辦法!手下人手太少,平時還看不太出來,遇到今天這種"大事"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我再一次動了招收手下的念頭。我把鹿之介送來的士兵每10個安排在一個帳篷裡,讓他們換好衣服就呆在帳內,除設兩個門衛外,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帳。再挑出一些精明強悍的士兵組成巡邏隊在營內來回巡查,他們都是些久經戰陣的職業軍人,大戰的失利並沒有對他們的心理造成太大的影響。到了上午10點,大營裡已經安排了一萬三千多人,同時又有五百餘士兵在各處巡邏。
這期間也並不是毫無問題,先後有十幾批五十幾個各級將領被島勝猛用"命令"的名義擋在了門外。其中不乏佐久間信盛這樣的部將和前田利家、"猴子"這樣的朋友,但我並沒有去請他們進來,甚至我連面兒都沒露。如果讓他們知道大營裡的真像立刻就得亂了套,更糟的是在這些"大人物"面前,我馬上就沒了說話的位置,那我的一番心血可就白費了!好在大敗之後所有人心裡都沒有底,能聽到"命令"這個詞心裡就踏實些,所以儘管有些人發着牢騷卻沒出太大的亂子,可不久之後"大麻煩"就來了……
上午10點38分,我聽到大門外響起了一陣激烈的吵鬧。我走出中軍帳遠遠望去,只見柴田勝家帶着幾個人正與島勝猛對峙着,其他那些先來的將領們不知所措的圍在一邊。"這個添堵的傢伙還是來了!"我琢磨着向前走了幾步,隱身於一座帳後。
"我得到的命令是沒有得到許可的任何人,一律不得進入大營!"島勝猛的聲音沉靜如水。
"混蛋!"柴田勝家暴跳如雷。"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得到的命令裡,沒有說誰可以例外!"還是沉着冷靜。
"那你快去告訴丹羽大人我來了!"柴田勝家努力壓了壓火氣。
"我得到的命令是,不得擅離職守!"島勝猛像是作爲無關的第三者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你這個混蛋!"柴田勝家腦袋上青筋直蹦,他大吼到:"就是丹羽長秀也不敢這麼跟我說話!"
"我是足輕大將諸星忠兵衛大人的直屬部下!"說完這句話島勝猛扭過頭不再理他。
"呼!"柴田勝家一拳向島勝猛打去,他實在無法容忍一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對他如此輕漫。
島勝猛向右側一閃接着又跨前一步,用左肩橫着一撞柴田勝家的肩頭。柴田勝家一個重心不穩噔噔向後退了兩步,險險沒有跌倒,他一回身雙手又向島勝猛的脖子抓去。島勝猛像是害怕一樣往後一退,只是乘着柴田勝家身體的遮掩,擡起腿用膝蓋在他的小腹上"輕輕"頂了一下。自始至終島勝猛都是一手扶刀柄一手背後,無論是誰也不能說他還過"手"。
"咳、咳……"柴田勝家一口氣沒上來,手捂小腹蹲在那兒大聲咳嗽了起來。見到主公吃虧,柴田勝家身後的幾個家臣拔刀竄了過來。這時正好前田慶次和山中鹿之介送人過來,見到這種情況立刻站到了島勝猛身邊。看真的要打起來,那些先來的將領急忙過來將他們格開。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覺得該出頭了,我從帳篷後繞了出來。"吩咐你們的事都辦完了?怎麼在這兒聊天?"我故意不去看柴田勝家。
"諸星忠兵衛!你這個暴發戶終於出來了!"我不理他他理我,柴田勝家站起來說到。"你這些手下是怎麼管教的?區區一個足輕大將你也太狂妄了!"
"這不是家中的首席部將、第一猛將柴田勝家大人嗎?"我故意像剛看到他一樣笑容可掬的說:"幾個月不見,您怎麼有些變樣了?(他看起來確實憔悴了不少)您還真是辛苦了!"
"哼!"他重重的用鼻子給了我一個回答。
我的心裡一陣不舒服,雖說這次失敗的責任不在他可畢竟他也沒能避免,那還"牛"個什麼勁兒!"您這次不是率領主公的精銳擔任先鋒嗎?怎麼……"我故意誇張的往他身後看了看。"就您自己回來了?您的部隊呢?"
柴田勝家的臉轉眼變成了茄子皮色。"我沒時間跟你廢話,快去找長秀來!貽誤軍機,你擔當的起嗎?"
"可我也無權隨便去打擾丹羽大人啊!同時我也沒接到放您進去的命令!"
"你!"柴田勝家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
"那我可以進去嗎?"一個聲音突然在我的身後響起。
我回頭一看,織田信長正立馬於我身後。
依舊是名馬"黑雲";依舊是寶刀"壓切";依舊是那身南蠻黑漆胴具足,只是頭盔不見了,髮髻也有些散亂,一綹頭髮垂了下來,臉上還粘了些泥。"我呢?我可以進去嗎?"
"屬下不敢,主公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