焙烙擊中鐵甲船的船舷時爆起了大團的小火花,迸濺的範圍之廣以至落到了周圍的淡路水軍戰船上,對無關的人來說這或許是有些像煙花,可對那些倒黴的人來講就是一場浴火洗禮。
至今我也沒有搞清楚焙烙究竟是什麼作的,總之是附着力相當的強,濺到淡路水軍那些舊木船上立刻燒了起來。先是帆和甲板上,然後一直連到整個主體,烈焰最終從內自外沖天而起,大批的水手下餃子一樣向水中跳去。
"您看,這是毫無辦法的!"關內正夫激動地大聲叫了起來,短短的一段時間裡又有十幾艘船被毀了。"鐵甲船是耐火的,正因爲如此織田家纔會造它們!今天的木津口不是上一次了,趕快撤軍吧!殿下,我們……"
"小船抵近用火矢掩護,安宅船焙烙加緊攻擊!"安宅信康的臉整個變成了鐵青色,一把揪領子把一個傳令兵拉到了面前,唾沫星子濺了他一臉。
"殿下!這……這……"關內正夫的額頭上佈滿了汗珠,感覺身子由上到下都麻木了,尤其是嘴裡的舌頭。
"快去!"安宅信康雙手用力推了出去。那個傳令兵向後一仰摔倒在地,然後立刻跌跌撞撞地跑走了。"正夫,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安宅信康穩定了一下情緒,深深地吸上一口氣。"如果今天不能打垮諸星水軍,那麼我們淡路水軍所有的人就都會死無葬身之地。我們一定會勝,我們必須要勝!鐵甲船雖然外覆鐵甲,但它的主體還是木頭打造的……"說到這裡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快步跑到桅杆邊大喊道:"焙烙向上射擊,打他們的甲板和桅杆!"
"佛祖保佑,但願此次一戰成功!"看着安宅信康瘋狂的模樣,關內正夫只有默默地在心裡祈禱。
一輪更加瘋狂地進攻看來有了效果,有兩隻鐵甲船的甲板上燃起了火焰,儘管很快就又被撲滅了,但撤退中的諸星水軍卻顯得更加慌亂。當然,淡路水軍遭受的損失更大,有三艘安宅船被偶發的大炮擊中正在緩緩下沉。
此時東西兩側出口的那十艘鐵甲船已經各自駛出了出口,卻沒有急着升滿帆蓬遠去,反而堵在兩側不斷的用鐵炮阻擊追來的淡路水軍。因爲出口狹窄,追兵又沒什麼極爲有效的手段,雙方陷入了更爲那難耐膠着。
"殿下,我們已經不可能全部消滅諸星水軍了!"關內正夫沮喪的說到,在他看來這次行動根本就是個天大的錯誤。
"是不可能了……"安宅信康看着前方的戰鬥,臉色如鐵但眼睛裡的一團火卻越燒越旺。"叫菅昭名和有間武雄這兩個笨蛋守住東西兩口,一定不要讓逃出去的鐵甲船再衝回來,全力攻擊北逃的諸星水軍!諸星清氏一定就在那兩條最大的船上,只要他死了就算大功告成!"
原本北面的十二艘鐵甲船實力最爲強勁,追擊的淡路水軍懾於密集的鐵炮攻擊不敢靠得過近,而使它們已經闖過了航道北側的島礁羣。雖然海岸到木津口航道之間的水面寬闊,但這裡海底已經是漸漸升高的沙灘,所以那些鐵甲船還是不能很快的行駛。
"安宅船尾隨前進以焙烙攻擊;小早船從兩側快速迂迴,一定不要讓敵軍乘小艇或游泳逃到岸上去!"安宅信康現在只是想殺了諸星清氏,殺了諸星清氏就可以撤了,他就又有了幾年的時間!
接到這個命令,三百餘艘的淡路水軍主力呈扇面型向北面的諸星水軍十二鐵甲船擁去。在不避炮火的情況下,在甲板上進攻的海賊們傷亡很大,但船隻的損失還是限制在時不時的一發炮彈情況下,在大批大批往前衝來的陣型裡這非常不明顯。很快的,雙方的距離在逐漸拉近,淡路水軍從三個方向包圍住了諸星水軍的十二隻鐵甲船,並有大約二十餘隻行動迅速的小早船向北面繞了過去。
諸星水軍看樣子也發覺陷入了重圍,十艘小型鐵甲船散向四周圍住兩艘巨型鐵甲船,看來是想保護它免於受到焙烙的攻擊。
"看到了嗎?他們已經陷入絕境了!"安宅信康感覺自己對戰局的把握越來越清晰,今天的木津口既是諸星水軍的死路,也是他淡路水軍的再生之地。"命令那些切斷歸路的小早船,千萬不要讓諸星清氏跑掉!"他不放心地再次叮囑到。
忽然前面最大的一艘鐵甲船猛地一震,即便離得很遠的人也能感到它的船體一下子歪了。船舷處伸出的巨槳更爲激烈的划動了起來,在海水中攪出了翻騰不止的波浪,可巨大的船體依舊紋絲不動,就像焊住了一樣。
"擱淺了!"關內正夫和安宅信康對視了一眼,對着突如其來的運氣感到有些難以置信。這個時候諸星清氏的指揮艦擱淺了,這真是天佑淡路水軍!
每一個淡路水軍的船長都是久經風浪的老海賊,在這種時候是不需要提醒的,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最後取得勝利的人才可以享受一切。面前一隻老虎掉進了陷阱裡,他們像一羣惡狼一樣圍了上去,不能讓他再逃掉!
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諸星水軍的鐵甲船上既沒有人跳下來也沒有放下小艇,難道他們還有別的準備?只見外圍的10艘小船一字排開圈了個半圓,每艘船朝外一側的八扇木窗板放下,霎時間黑洞洞的炮口出現了一大片。
還沒有等安宅信康等人明白過來,大炮就開始了射擊,一顆又一顆的炮彈把淡路水軍的戰船化爲了碎片。面對這種情況大多數人都愣住了,但也有一些心思活絡的傢伙開始自己的打算了!
"這一定是諸星水軍在做困獸猶鬥了,全都衝上去!他們就要完了……"安宅信康不知是惱恨手下們的怯懦還是在爲自己打氣,他不停地大聲叫嚷着命令到。
"殿下……"關內正夫來到他身邊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
"幹什麼!"安宅信康用血紅的眼睛瞪着自己的副手,聲音從喉嚨裡咆哮而出。
"殿下,有點……不對啊!"關內正夫囁嚅着說到。
"有什麼不對的!"安宅信康惡狠狠地說到。其實在這個時候他也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只是他不能說服自己就此放棄而已。
"炮聲,是炮聲不對頭!"關內正夫的臉色此刻已經慘白,嘴脣也在不住的哆嗦着。"您聽聽看,這個炮聲已經不對了!"他向身後指了指。
安宅信康側耳聽了聽,臉色立刻變得煞白。作爲一個海賊,有副好眼力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但嗅覺和聽力也不能有絲毫馬虎。嗅覺是要辨別出空氣中海風裡的鹽分不同,這樣就能準確地辨別天氣的變化,而聽覺則是爲了察覺最隱秘處藏着的危險。
在紛亂震耳的隆隆炮聲中,安宅信康聽到了同樣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應該是從身後木津口的主航道那邊傳來,其密集程度一點兒也不比眼前的打擊差,似乎一切不用解釋就能明白了!
"主公不好啦!"一個傳令兵順樓梯從甲板跑上了艦樓,還沒有到跟前就大喊大叫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後面……後面的諸星水軍突然開炮反擊,有間武雄大人戰死,菅昭名他逃走啦!現在主航道落入敵手,我們的歸途被切斷啦!"
"這個混蛋……"安宅信康咬牙切齒地抓住了傳令兵的領子,他現在只有一個感覺,就是想殺人!
"殿下!"這時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被另外兩個人架着,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雖然這個人此刻是十分狼狽可安宅信康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這是他的一個得力部下名叫三上四郎。
"怎麼啦!"安宅信康快步走來揪着頭髮拉起了三上四郎的臉,一股不祥的預感迅速籠罩了他,因爲他並沒有帶三上四郎來參加這次行動。
"主公!洲本……洲本城失守,淡路被織田軍佔領了!"三上四郎的聲音斷斷續續,看得出來他是受了很嚴重的傷,只是憑着毅力在支撐着沒有昏過去。
"那裡來的織田軍?諸星清氏就在這裡,西近畿哪裡還有大股的織田軍!"安宅信康感覺腦子裡一團雲霧在升騰,其他所有東西都被擠了出去。
"是諸星的軍隊,大谷吉繼率領的三千人馬!"三上四郎的聲音雖然有氣無力,但內容無異於一顆重磅炸彈。"他們的戰船藏在南蠻人的船隊裡,在經過淡路海岸的時候突然登陸……"
"不對,南蠻人不是從不介入日本內戰的嗎?!"發狂的安宅信康劇烈地搖撼着三上四郎的身體,絲毫也不顧忌他的實際健康情況。
"他們是沒有參戰,諸星的那些小戰船隻是混雜在他們當中!以前也經常有堺町的商船搭伴和他們一起走,我們並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對,可不想這次卻……"
安宅信康放開了三上四郎,因爲他已經昏了過去。一切都非常清楚了,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個圈套,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不用有絲毫的懷疑,因爲他們現在就身處在這個圈套裡。密匝匝聚在一起的戰船成了諸星水軍大炮最好的靶子,而自己的指揮已經僅限於這條船上了!
看着遠處那兩艘巨型鐵甲船的木窗板也全部放下,更爲可怖的巨大炮口出現在那裡面。安宅信康的嘴角隱隱帶上了笑意,現在他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