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不必作這些虛假的客套,還是趕緊辦正事要緊!"織田信長說着看了看立在屋角的大座鐘,好像有點擔心時間。"今天的人裡我不想留誰吃午飯,以免在外界產生什麼不必要的誤會!下一個是誰趕緊叫進來,下午我還要聽佛羅伊斯教士講解西洋曆法。"
"哦,是……"織田信忠拿起一份清單翻了翻,很快在第二張上找到了需要的內容。"是尼子義久和勝久兩人,他們主要是想來向父親表示感謝的!"
"尼子家?我對這些敗家子可是真沒什麼好感!"織田信長聽到這兩個名字馬上皺起了眉頭,並微微顯出了厭惡的神情。"尼子家的迅速敗落除了天數之外,人和也不能不說是一個重要原因。這些傢伙對外不知己亦不知彼,對內猜忌嫌隙苦鬥不止,你還非要把他們都弄回來,真不知道有什麼用!你就不嫌多事嗎?"
"唉,屬下和您可不能比呀!"我長嘆一口氣,裝作愁眉苦臉的樣子。"……屬下根基淺薄人微言輕,雖代主公管理數國,可又常感力不從心。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很多地方小豪族常常自持氏源久遠瞧不起臣,甚至對臣的指令陽奉陰違。臣也是不得已,想樹起個令行禁止的榜樣啊!"
"就尼子兄弟這樣的?你可真有出息!"織田信長仰頭用鼻子哼了一聲,作出了不屑一顧的表示。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爛船總有三千釘吧?"我眯起眼睛猛咂一陣嘴巴,作出了一副唯利是圖的小商人狀。"尼子家是京極氏的分支,出身也算說得過去了。再說尼子經久一代人傑鬼雄,主政山陰10國廣結人心,就臣所知現今毛利家所屬的不少城主當年都受過他的恩惠。山陰地處偏塞道路不便,以至民智生蠻極爲排外,我們去了可能受到明裡暗裡的牽制,要是尼子家……"
"嗯……嗯、嗯……你這麼說也有一定的道理!"織田信長邊聽邊點頭,臉色也逐漸鄭重了起來。"在西國今後一段相當長的時間裡是需要一些當地人參與管理,對於這麼道路艱難的地方我只要他們降服即可,沒想着全部剿滅!可尼子氏畢竟是當年的西國霸主,你就不怕有一天養虎遺患嗎?"
"主公剛纔也評價過尼子兄弟,您認爲他們會是虎嗎?"我竊笑反問。
"來人,去把尼子兩位殿下!"織田信長稍稍想了一下就對着外面喊到,隨後又扭頭對我說:"我可以安排他們一下,不過這可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可一定要記得哦!"
"是,屬下承情之至!"我連忙答應到。
"在下尼子義久(勝久),拜見右大將殿下!"稍頃兩個人走進來跪在了織田信長的面前,五體投地態度謙卑之至。
"兩位殿下起來吧!不必客氣,請坐下說話!"織田信長隨意地揮了揮手,態度明顯不及剛纔對山名豐國,不過總算是給了個座,面子上是下來了。
"謝右大將!"兩個人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這才起身來到了指定位置上。我終於有機會看清了這兩個人的相貌,從各方面講尼子家都與我交織糾纏在了一起,而眼前這兩個人就是尼子家的正宗代表。
尼子義久眉宇之間確實和阿雪有兩分相似,只是顯得有些過度蒼老,論實際年齡也就是三十五六歲的年紀,可說是五十往上也絕對有人信。可能是長期被幽禁的結果,他不但兩鬢染上了濃霜,眯起的眼睛裡也不時閃過滄桑落寞之色。
尼子勝久到底是剛滿二十的人,腰板多少還要直些,只是臉上、身上都很瘦消,似乎有營養不良的症狀。
"兩位殿下真是辛苦了,家裡人都好嗎?"織田信長也在歪着頭打量面前的兩個人,嘴裡不鹹不淡的問候了一句。
"有勞右大將屈尊動問!寒族上下困居多年,多虧右大將殿下執公理秉義行……"尼子義久說話時顯得非常謹慎,低垂着眼皮不敢看織田信長,可能爲了表示崇敬還微微側着些身。尼子家的一切此刻都操在織田信長手裡,他不得不如履薄冰。
"嗯……好……"織田信長沒聽幾句就煩了,我注意到他又眯起了眼睛,眉尖還一跳一跳的。"你們能明白這些道理就好,其實我也不指望得到你們的報答!"他等尼子義久說完後大度的說到。
"右大將對尼子家的恩德天高地厚,我們即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償萬一……"尼子兄弟再次垂下了頭,聲音裡帶着些哽咽。
"既然回來了就安心住下吧!不知兩位殿下對毛利家……"一邊織田信忠看似無意的提到。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尼子勝久到底是年輕些沉不住氣,聽到仇人的名字立刻恨聲說到。
"勝久殿下,請注意自己的言行!"織田信長雖然沉聲喝止了他的衝動,但目光中卻閃過一絲明顯的喜色。"如今本人秉承天皇陛下意旨達成天下和平,修養天下安樂萬民纔是人臣正道,那些私人恩怨還是先不要放在心上吧!"織田信長說得義正詞嚴冠冕堂皇,但不經意間卻把"放棄"說成了"先不要放在心上",這可能纔是他真正的意圖。
"是,在下失禮了!"尼子勝久立刻剋制自己的情緒恢復了謙恭的態度,這是一個寄人籬下者的必修課業。
"說起感激,有一個人你們倒是真該好好認識一下……"織田信長轉過身用摺扇遙遙的朝我點了點。"這就是諸星忠兵衛清氏,不是他的一再要求我可是未必會伸手管這件事的!"
"諸星予州殿下的大名我們久懷敬慕,在這裡我們拜謝了!"雖然這個時候不方便多說話,但我在他們兩個的眼中看見了深深的感激。
"不必……"
"就是!不必說這些沒用的了……"正在我想客氣兩句的時候,織田信長卻突然插進來把話接了過去。"口頭上的感謝未免虛僞,兩位殿下還是拿出些實際行動來吧!"
"這……"尼子義久與勝久相互對視了一眼,臉上均顯出了尷尬的神色。"寒族忍辱偷生十餘年,實在是身無長物。我們恐怕無力……"
"這怎麼可以!"織田信長沉下了臉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勉強"耐着性子啓發道:"其實謝禮也未必就是金銀珠寶什麼的,有些其他的東西也很珍貴……"
"在下斗膽將幼妹雪請獻於予州殿下駕前,願早晚侍奉報殿下以報答恩德於萬一!"尼子義久到底是作過大名的人,加上十幾年的隱忍可謂修練有成,一聽話音就反應了過來。
"這就對了嘛!"織田信長點着頭表示非常滿意,看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
"那……我就謝主公和義久殿下成全了!"我此時只好就坡下驢。織田信長絕非一個傻瓜,他這麼作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在他面前我不禁生出了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既然義久殿下這樣的識大體、明事理,那麼我也就可以放心借重了!"織田信長給了這兩兄弟一個"算你們識相"的眼色,然後繼續說道:"有了這層關係再恢復尼子家名,我也就對其他有功之臣算是有了交代。現在我就發還你們出雲國月山富田城的八萬七千石領地,並向朝廷保奏義久殿下爲從五位彈正少弼!"
"謝右大將的再造之恩!"尼子兄弟的腦袋一起重重磕在了地板上,四目之中盡是血淚。
"雖然現在已經與毛利家達成了和睦,但也不是說山陰地方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織田信長的聲音陡然變得深長,眼中也滿是猙獰之色,如不熟悉的人很容易爲他的氣勢所壓。"現在四方還有許多宵小之徒,隱跡山林的惡黨也爲數不少,整頓應仁以來的混沌局面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出雲乃西國重鎮,我可是不希望再看到丟失上月城那樣的事情發生了!"說完他瞪了尼子勝久一眼,鼻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
"我尼子家上下即便全部粉身碎骨,也必不讓出雲有失!"尼子兄弟立刻冒出了一身冷汗。
"好了,你們可以下去了!"織田信長揮了揮手,又恢復了一派溫文儒雅的氣質。
"是,我們這就告退了!"兩個人站起來,躬身如對蝦一般退了出去。
"我這可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然絕對沒有理由讓他們在那麼重要的位置上!"門一被拉上織田信長立刻就轉向了我,語氣裡"你自己要明白"的意思清晰可鑑。
"屬下感激不禁!"我只好恭恭敬敬地回答,同時也知道他的人情實在是不好欠。
"現在山陰的事情已經不多了,可其他方面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建造鐵甲船和擴編大筒隊都需要很多金錢!"織田信長好像要與我商量什麼事情,可語氣又不像是商量的意思。"……近畿的財力差不多到了最大限度,再要提高商人們的獻金只怕他們就都要搬走了。所以我打算收回你但馬一國的守護權,交給信照來擔任,同時生野銀山也將作爲直轄產業管理!"
我知道,正題終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