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君府位於大梁東街。東方屬木,有繁盛之意,因而,該街多爲貴人所居,一街兩行是清一色的高門大院,淨是府衙。
在東街與魏王宮之間另外有條大街,名喚東市,長約二里許,甚是寬敞,一街兩行店鋪林立,燈紅酒綠,主要爲達官顯貴和魏王宮廷提供服務。在東市東端有一家店鋪,門額上寫着“羅氏皮貨行”幾字,門前豎一木牌,上寫:“整店鬻讓”。
富家少爺打扮的公子華喝叫停車,與一名隨從大步走進店中。
店家見是買主,急迎上來,揖道:“這位爺,請!”
公子華還過一揖,指着木牌道:“掌櫃欲鬻此店?”
“是是是,”店家連連點頭,“在下是中山人,在大梁經營皮貨已逾十年。家父病重,急召在下回去。這個小店,只好鬻讓了。”
公子華打量一下店鋪:“掌櫃欲讓多少金子?”
店家指着鋪面:“本店有面鋪三間,院子一進十間,按眼下市值,當值七十金;店中尚存毛皮三百五十件,均爲燕、趙、中山等地上乘選料,進價即值七十金,打總兒一百四十金。因在下急於鬻讓,公子出百二十金即可。”
公子華進店巡視一圈,又讓隨從點過皮貨,見掌櫃說的一絲不差,拱手道:“掌櫃此店照說可值百二十金,可眼下春日已至,皮貨進入淡季,大半年賣不動不說,還需花錢照料。”
掌櫃點頭道:“公子說出此話,已是行家。你出個數吧!”
公子華伸出一個指頭:“此數如何?”
掌櫃點頭:“公子實意想要,就此數吧。”
公子華讓僕從取出箱子,點過百金,付與店家。店家陪僕從前往相關府衙,換過契約,乘車馬徑回中山。
公子華親手寫下“秦氏皮貨”四字,使人做成匾額,將“羅氏皮貨行”幾字換下,又使人將店鋪整修一新,召來鑼鼓敲打一番,算是開張。
離皮貨行百步遠處,拐有一條小街,是東市菜市場,魚蝦肉食等各色食品琳琅滿目。
這日晨起,武安君府上的大廚師範廚提着個大籃子,在各個攤點上東逛西蕩,摸摸這個,瞧瞧那個,一條錢袋子懸在屁股後面晃來吊去。
幾個衣着襤褸的孩子互望一眼,悄悄跟上。範廚走至一家賣乾貨的攤前,看中擺在攤前的一筐幹棗,想買一些回去爲孫臏燉湯喝。範廚蹲下,正在認真挑選。一個孩子掏出剪刀,動作麻利地將系袋子的繩子剪斷,提上錢袋撒腿就跑。
範廚感覺有異,順手一摸,大吃一驚,回頭見是一個孩子提着他的錢袋猛跑,大叫道:“偷錢嘍,小偷偷錢嘍,抓小偷啊!”起身狂追不捨。
範廚正自追趕,路邊卻又總是冒出另外一些或賣花或賣其他物什的半大孩子,東擋西堵,待範廚一一閃過,小偷已在一箭地開外。
範廚大喊大叫地追入一條衚衕,再也不見蹤影。範廚來回察看幾趟,眼見無望,蹲在地上傷心悲泣。恰在此時,公子華從衚衕一端慢慢走來,見他這般模樣,蹲下問道:“請問仁兄,爲何這般傷心?”
“唉,”範廚長嘆一聲,“公子有所不知,小人剛至市上,正欲買菜,錢袋卻被小偷竊去。眼下小人身無一文,這……如何買菜?菜若買不回去,主人一家飯食又將如何安置?”
公子華佯吃一驚:“哦,這倒是件大事!仁兄能否將實情講與在下?”
“唉,”範廚哭喪臉又嘆一聲,“公子有所不知,小人所有錢財,盡在那隻袋中。小人爲主人一家主廚,所有菜蔬,家老均使小人購買。小人每三日上街一次,今日尚未購得一物,錢袋卻被偷走。若是買不到菜,小人回去,如何向家老交代?”
公子華問道:“請問仁兄,袋裡共有多少金子?”
“共是二百九十八個魏幣,約合三金。”
“若是無此三金,仁兄將會如何?”
範廚泣道:“丟這麼多錢,家老必從小人工錢里扣除。小人每月工錢只有五十幣,需六月方能還清。小人家中,上有六旬老母,下有三尺孩童,這……這六個月光景,小人可拿什麼養活他們?”
“若是如此,”公子華起身說道,“仁兄且隨我來!”
範廚不無驚異地望着他:“公子能幫小人抓到小偷?”
“小偷是抓不到了,”公子華笑了笑,“不過,這點小錢在下倒是不缺。”
範廚半信半疑地望着公子華,兩腿並不移動。
“怎麼,仁兄信不過在下?”
範廚似也回過神來,急道:“信得過,信得過!”
範廚忐忑不安地跟着公子華走至東市大街,拐進秦氏皮貨店裡。範廚站在店中,左右打量店鋪,知他是個鉅商,心中更是忐忑。公子華吩咐下人取出三金,遞與範廚手中。看到明晃晃的金子,範廚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時怔了。
公子華笑道:“仁兄愣個什麼,還不快去買菜?”
“這……”範廚以爲是在夢中,“這這這……這三金真就送與小人了?”
公子華呵呵笑道:“區區三金,何足掛齒?仁兄只管拿去,權當交個朋友。”
範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叩首道:“請問恩公如何稱呼?”
公子華扶起他:“仁兄請起,在下姓秦,叫在下秦爺即可。”
範廚泣淚道:“小人姓範,因會做些小菜,人稱範廚。三金算是小人暫借恩公的,待小人有錢,一定奉還!”
公子華笑道:“送你就是送你,範兄莫提歸還二字。”
範廚又跪下來,叩道:“恩公但有用小人處,儘可吩咐!”
“呵呵呵,”公子華笑着點頭,“這話本少爺倒是愛聽。本少爺剛來此處,今日算交範兄一個朋友。今後範兄但有難處,儘可來此尋我。”
範廚哽咽道:“範廚記下了!”
芳草萋萋,一年一度的春耕大忙就要開始,堅持一冬的魏國冬訓總算告一段落。龐涓將各地守丞及負責冬訓的將官召至逢澤大帳,具表列報,獎有功,罰不力,一連忙活幾日,方纔驅車趕回大梁。
回到府中,龐涓聽完龐蔥稟報,心頭忽然一動,動身前往後花園,看望孫臏。
剛出書房,龐涓看到小白起正在一棵大樹下聚精會神地觀看什麼。龐涓好奇心起,悄悄走至白起身後,見他毫無察覺,仍在埋頭觀察。
龐涓拍拍白起的腦袋:“好兒子,你蹲這兒看什麼呢?”
白起見是龐涓,跪地叩道:“回稟義父,孩兒正在觀看螞蟻排軍演陣。”
龐涓興趣大起,也蹲下去,果見成千上萬只小螞蟻紛紛出洞,排成黑乎乎的一行,直向大樹爬去。看有一會兒,龐涓笑道:“兒子,可知螞蟻演的是何軍陣?”
“回稟義父,是一字長蛇陣。”
“好!”龐涓思忖有頃,“假設你是我方將軍,這些螞蟻排成一字長蛇陣與你對壘,你將如何應對?”
白起考慮片刻:“襲其巢穴,斷其後路,殺他個片甲不留!”
“哦?”龐涓呵呵一樂,“兒子如何襲其巢穴,殺他個片甲不留?”
“義父稍待片刻。”白起跑進旁邊一處屋子,不一刻兒,提起一壺熱水出來,徐徐澆進地上的螞蟻洞中,再從洞口沿蟻陣澆之。
見白起澆畢,龐涓將他一把抱起,不無滿意地拍拍他的小腦袋:“嗯,孺子可教也!走,隨義父看望孫伯父去!”
龐涓抱着白起走進孫臏的小院子,敘話一時,將白起拉到榻前:“乖兒子,來,給孫伯父磕個頭!”
白起跪下叩首:“司徒白虎長子、武安君義子白起叩見孫伯父!”
孫臏笑道:“小白起,快快請起。”
龐涓見白起如此明事,亦由衷高興,笑對孫臏道:“白起是涓弟義子,自也是孫兄義子,望孫兄能以義子待之。”
白起眼睛一眨,再跪於地:“孫義父在上,請受孩兒一拜。”言訖,連拜三拜。
孫臏樂不可支,連連點頭:“好好好,孫義父認下你了!”
龐涓掀開衿被,一邊細細察看孫臏的傷勢,一邊問道:“孫兄,近日感覺如何?”
孫臏點頭讚道:“嗯,這位醫師醫術甚高,膿水盡化去了。醫師說,若是順利,再過一月,當可痊癒!”
“好!”龐涓扭身叫道,“醫師何在?”
正在耳房煎藥的醫師聞聲趕至,叩見龐涓。龐涓衝他滿意地點點頭:“孫將軍傷情好轉,皆是先生之功,本將暫先犒賞五金,待孫將軍完全康復,自會再行賞你。”
醫師叩道:“草民謝大將軍恩賜!”
龐涓拍拍白起的小腦袋:“兒子,你帶醫師前去賬房,着令支取五金。”
白起答應一聲,引醫師徑出院門。
孫臏凝視龐涓,心中甚是感動,輕嘆一聲,哽咽道:“唉,臏至大梁,本欲助賢弟一臂之力,不想卻成賢弟累贅,每每思之,心中甚是愧疚。”
龐涓跪於地上,淚如雨下:“孫兄遭此大難,皆是涓弟之過。不瞞孫兄,涓弟每思此事,心疼難忍,恨不能以身相替,歸還孫兄兩隻膝蓋。”
孫臏越加感動,又嘆一聲:“唉,臏已成爲廢人,賢弟大恩,臏只能來世相報了。”
龐涓略頓一下,以袖抹去淚水,擡頭望着孫臏:“此事也怪先生,好端端的,爲何要將孫兄的‘賓’字改爲‘臏’字?涓弟早就說過,‘臏’字不是佳語,真就應驗了!”
“此事與先生無關。”孫臏說道,“今日想來,是臏命中該有這場劫難!先生高深,先一步看破天機,卻又不好明說,因而改此臏字,以使臏有所警示。不想臏生性愚鈍,終未領悟,方纔招致此禍。”
“唉,”龐涓長嘆一聲,“說起先生,涓弟真是追悔莫及啊。”
“賢弟追悔何事?”
“涓弟本是魏人,視魏爲家,唯思在魏成就一番功業。昔日在鬼谷之時,涓弟一心貪戀山外機會,學業未成即倉促下山。不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涓弟已盡全力施展,卻總感到力不從心,這才盛邀孫兄下山。邀兄之時,涓弟心中唯系一念——假使你我聯手,或可有所成就。萬未料到,涓弟此舉,反倒害了孫兄!”
孫臏長嘆一聲:“唉,賢弟,時也,運也;運也,命也。臏生於戎馬世家,親歷殺伐,九死一生,彷徨不知所向。幸遇墨家鉅子指點迷津,臏至鬼谷,方纔看清前程。鬼谷用功四年,臏雖說不及賢弟,卻也算是盡心、努力。一朝下山,臏本欲有所作爲,誰知人算不如天算!”略頓一頓,又嘆一聲,“唉,賢弟,不說也罷!”
“孫兄過謙了。”龐涓由衷讚道,“項城之戰,涓弟已知孫兄功力。前番對弈,孫兄氣勢如虹,更令涓弟望塵莫及。涓弟弈後自思,一年不見,孫兄功力突飛猛進,定與《孫子兵法》有關。唉,可惜涓弟求成過急,與此寶書失之交臂,終爲憾事!”
“賢弟莫急。”孫臏勸慰道,“臏自至魏,早有心將此寶書傳於賢弟,只是忙於瑣事,未得機緣。今臏已成廢人,此書縱在胸中,也是無用。待臏傷勢略好,必將胸中所記,盡數寫出,以供賢弟參悟。”
龐涓聞言,叩拜於地:“孫兄果能如此,則是涓弟造化!”
孫臏急道:“賢弟快快請起!”見龐涓起身,又道,“賢弟可備竹簡、筆墨於此,待臏感覺好時,即於榻上默寫。”
“有勞孫兄了。”
第二日,龐蔥使人送來竹簡、筆墨等物,龐涓親選一名略識文字、頗有靈氣的婢女貼身侍奉。孫臏仍不能動,醫師不讓他有任何勞作,但孫臏感念龐涓之恩,堅持書寫。醫師無奈,只好使人做出一個木架,支在榻上,讓孫臏坐起,婢女侍候筆墨,慢慢書寫。
寫字極是費力,孫臏每寫一字,就要強忍劇痛,忙活一個上午,也只寫完兩片竹簡,不過數十字。及至中午,龐涓聽說孫臏已寫出個開端,急來觀看。
看到孫臏握筆艱難,額上汗出,龐涓甚是過意不去,掏出絲絹,輕輕拭去孫臏額上汗珠,泣道:“孫兄——”
“唉,”孫臏長嘆一聲,“稍一用力,竟是疼痛鑽心。這有兩個時辰了,方纔抄錄這麼幾片。”
龐涓哽咽道:“孫兄,欲速則不達,孫兄萬不可着急,眼下當以養傷爲重,待傷好之後再抄不遲!”
孫臏又嘆一聲:“唉,今日看來,臏真的成個廢人了!”
龐涓擦把淚水,勸道:“孫兄萬不可說出此話!廢不廢,斷不是肢體所能限定。許多人肢體健全,卻是飽食終日,與廢人一般無二。孫兄肢體雖殘,智謀卻高,天下諸事,無所不曉,哪能與廢人等同?”
孫臏苦笑一聲:“廢不廢,臏心中自有比較,賢弟莫要安慰在下了!”
正說話間,範廚提着飯盒走進來,見龐涓在,急叩拜道:“小人叩見大將軍!”
龐涓看他一眼:“呈上飯菜!”
範廚遞上飯菜,擺在几上,龐涓打開,望見只有兩菜一湯,勃然怒道:“大膽奴才,孫將軍所供飯食當是四菜一湯,爲何少去兩菜?來人,將範廚拉下,領杖二十!”
在院中候命的龐蔥領着兩名僕從急進門去,上前扭住範廚。
孫臏急道:“賢弟,此事不怪範廚,是臏專門交代的。臏四體不勤,肚中不飢,有此兩菜一湯,已是足矣!”
龐涓依舊怒道:“身爲奴才,私減菜餚,理該責罰。孫兄既有交代,可減十杖,拉出去領杖!”
龐蔥使人將範廚拉出。孫臏見了,顧自垂下頭去,不再言語。
龐涓親手將兩菜一湯放入托盤,端至榻上:“孫兄,請用餐!”
孫臏卻將飯菜一把推開:“賢弟,你還是端走吧!”
龐涓驚道:“孫兄?”
“唉,”孫臏輕嘆一聲,“範廚因臏而受責罰,叫臏如何吃得下去?”
龐涓急叫:“來人!”
奴婢走入,叩道:“奴婢在!”
“速去告訴家老,就說孫將軍求情,範廚十杖權且寄下!”
奴婢應聲喏,急急走出。
翌日傍黑,範廚手提一隻精緻的漆木飯盒徑至秦氏皮貨行裡,夥計見是範廚,將他迎入店中。
範廚揖道:“恩公在否?”
話音未落,公子華從內院走出,驚喜地說:“哦,範兄來了,裡屋請!”
範廚隨公子華走進內院,放下飯盒,跪在地上,從盒中取出四碟小菜,拿出一隻小酒壺,擺在几面上,叩道:“恩公在上,小人別無他物,親炒幾碟小菜,聊備一壺薄酒,特請恩公品嚐!”
公子華扶他起來:“範兄請起,既有好酒,你我一道暢飲如何?”
範廚遲疑一下,稟道:“此酒只能恩公品嚐,小人不敢!”
公子華正自驚異,範廚半跪於地,拿出酒壺。
尚未倒酒,屋中就已酒香四溢,公子華脫口讚道:“好酒!”
範廚不無自豪地說:“此爲小人家酒,恩公縱使走遍大梁,斷也喝不到的!”
“哦?”公子華笑道,“如此說來,本少爺口福真還不淺呢!”
“不瞞公子,”範廚倒好酒,緩緩說道,“小人祖代皆爲大梁酒工,所釀美酒是宮廷御品。在下曾祖一生爲宮室釀酒,先祖承繼曾祖之業,釀酒三十餘年,於五十年前仙去。此酒爲曾祖生前私釀,家中僅此一罈,已藏百二十年,非金錢所能買也。”
公子華驚道:“本少爺飲酒無數,逾百年陳釀,當真是第一次喝上!”
“莫說恩公,即使當今陛下,也未曾喝過!”
“難道你家主公也不曾喝過?”
範廚頗爲自豪:“小人身賤人微,卻不可奪志。若非知己,任他是公子王孫,想聞此酒,小人也是不允!不瞞恩公,迄今爲止,在此世上,得飲此酒者僅有五人!”
“哦?”公子華大感興趣,“是哪五人,範兄說來聽聽!”
“第一個是曾祖。曾祖一生品酒無數,唯獨此酒未品一口。封壇之後,曾祖即在院中挖出一窖,將酒罈藏於窖中。每至年關,曾祖必沐浴薰香,親下窖中,隔壇聞酒。曾祖走後,先祖含淚開壇,取出一爵,緩緩倒入曾祖口中,自己卻滴酒未沾,再次將壇封好!”
“第二人是誰?”公子華驚問。
“第二人是先祖。”範廚緩緩說道,似在陳述一個故事,“先祖亦如曾祖,每至年關必沐浴薰香,隔壇聞酒,儀式甚是隆重。先祖故去時,先父再開此壇,倒滿一爵,含淚倒入先祖口中。第三人自是先父,爲他斟酒的正是小人!”
公子華幾乎被震驚了:“如此說來,三位品酒之人,均已故去!”
“是的!”範廚含淚點頭。
“敢問範兄,第四人是誰?”公子華的興趣越發濃了。
“先父故去之後,小人本來不欲開壇,可在昨日,小人祭過先祖,將壇私開了。小人打出一壺,獻與一人。”
公子華大是驚異:“昨日?獻與何人了?”
“孫將軍。”
公子華眼睛大睜:“可是孫臏?”
“正是!”範廚說道,“數月以來,孫將軍一切食用皆由小人打點。小人本爲下人,終老一生,無非是爲達官顯貴忙活,挨的是主人的板子,聽的是主人的吆喝,稍有不慎,就有殺頭之禍,生活如牛馬一般。自從遇到孫將軍,小人方知,小人原來也是一個人!”遂將昨日之事詳細說來。
公子華聽得感動,連連點頭:“嗯,應該爲孫將軍開壇!”
“是的,”範廚淚出,從壺中倒出一爵,跪在地上,呈獻公子華,“小人再次開壇,則是今日。恩公在上,請飲此爵!”
公子華生於貴門,長於宮廷,何曾聽過這般小人故事?一個小小臣工,一個侍候人的下等廚子,竟有這般經歷,又懷如此俠腸,當真讓他感嘆!公子華眼含熱淚,亦跪下來,朝酒爵連拜三拜,雙手接過,舉爵道:“如此人間佳釀,本少爺得聞酒香,已是大幸,何況飲乎?”
見公子華如此敬重,範廚淚水再出,泣道:“恩公請飲!”
公子華一飲而盡,果是直沁肺腑。
範廚拿起酒壺,正欲再倒,公子華拱手謝道:“美物不可多用,一爵足矣!”
範廚亦不堅持,放下酒爵,再拜道:“小人謝恩公品酒!”
公子華回過禮,眼望範廚,話入正題:“方纔聽範兄提及孫將軍,本少爺倒是想起一事。”
“恩公請講。”
“不久前,一位友人託本少爺捎帶書信一封,說是呈與孫將軍。本少爺四處打探孫將軍,得知將軍已遭不幸,又被接入君侯府中。侯門府深,此信自也無法送達。時間一久,若不是範兄提起,本少爺差點忘了此事!”
“孫將軍一日三餐,皆爲小人所送。這點小事,恩公儘可包在小人身上!”
“謝範兄了。”公子華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遞予範廚,“此信是友人私託,還請範兄小心爲上,最好於無人時親呈孫將軍。孫將軍現爲罪人,萬一事泄,累及仁兄,也叫本少爺心中惶恐。”
範廚雙手接過:“恩公放心,小人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