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鬼子六也不算大,二十歲的樣子,就是外表顯得分外老成,討價還價的事做起來像是六十多歲的人。而且王海東給的這個價格也讓鬼子六特別開心,本來他打算王海東還價到六千呢,按照聚寶閣的傳統,還到一半幾乎是必然的。出乎意料王海東給出了一萬的高價。其實他也不知道這玩意是什麼年代的,字畫做舊,這在古代已經相當流行了,天知道一幅沒章沒款的字畫是什麼年代的。
老北京一聽這個價就認爲王海東給高了,礙於不能戧行,王海東給錢的時候老北京很識趣地退到了一旁。
錢貨兩清,王海東拿着這幅《蘭亭序》問:“你知道我外公爲什麼會找你踅摸這幅《蘭亭序》嗎?”
這話還真的把鬼子六給問住了。陳一龍生前託他的時候,也沒說什麼,不過讓他留意一下而已。這在古董市場也是很正常的,有時會讓同行幫着找一些瓷器字畫一類的東西。
鬼子六搖搖頭說:“這個還真沒說過,難道王掌櫃知道緣故嗎?”
王海東笑呵呵地說:“當然知道了。因爲我外公就有一件宋代的《蘭亭序》。呵呵,其實我外公生前籌錢就是爲了那幅字畫,他讓你給踅摸一下,可能就是爲了做個參考什麼的。”
宋代的《蘭亭序》啊,那可是相當值錢。《蘭亭序》的真跡已經遺失了,因此,唐朝的臨摹本就算是最爲接近原作的了。尤其是神龍本《蘭亭序》最爲有名,宋代的《蘭亭序》也彌足珍貴,至少是比較接近唐代的臨摹本,算不上價值連城,也是珍品一件了。
王海東這話說出來,鬼子六和老北京臉上先是一片茫然,然後才震驚起來。鬼子六說:“陳老手中有宋代的《蘭亭序》?”
本來鬼子六和老北京也不怎麼相信,可想想陳一龍生前確實有一段時間資金緊張,要不也不會借張好古和李子敬他們的錢了。若是仔細推敲起來的話,時間也是剛剛好。王海東的話倒是有八分的可信度。這種可信度在古董市場已經是相當高了。
王海東很快把這幅字收了起來,就算是鬼子六想要再看一眼也來不及了。鬼子六似乎有點後悔的意思,覺得可能走寶了,反正很是不舒服,臉色不怎麼好看,只有自己生悶氣。
老北京等王海東走了以後才說:“鬼子六你也算不錯了,那字畫我看像是明代的摹本,你硬是說宋代的,能賣一萬算是幸運。再說也不是什麼名人臨摹的,你還想賣多少錢啊?聚寶閣的名聲還是信得過的,老陳是什麼人難道你不清楚,當年要不是他借你五千塊,你能有今天?”
老北京在江流市算是資格比較老的人了,若不是運氣不好,賠過兩次,現在也能開店自己做老闆了,對胡龍觀古董市場的一些事情很清楚。
想到這裡鬼子六很大方地說:“放心,我是那樣的人嗎?不過,王掌櫃走的時候眼神很是興奮啊,好像眼中有精光一般,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走寶了。既然東西賣出去了,就算是王羲之的真跡我也不能往回要了。”鬼子六雖然肉疼但表面上表現得很是高尚。
王海東轉了一會,發現張好古正拿着一件首飾盒琢磨着。看到王海東走過來張好古說:“海東,據說這是清朝宮廷用的,造辦處做的紅木牡丹圖首飾盒,你給掌掌眼看看是老活嗎?”
王海東一隻手緊緊抓着那捲大軸,另一隻手接過首飾盒,藉着微弱的燈光看了一會說:“木頭對,開門到代的,因爲我外公也有兩件這樣的書櫃,但手藝不好說,你自己拿主意。”陳一龍的牀頭確實有兩件雕花的紅木書櫃,王海東從小看到大。
張好古本來也沒打算買,不過是看到王海東過來了,想借這件東西考驗一下。王海東在瓷器上的造詣確實很厲害,如果在其他方面再有點造詣,那就真的值得重視了。張好古卻沒有試探出來。
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鬼市散去了。王海東回到聚寶閣,關上門,也沒有再做生意的意思了。反正古董生意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好的。王海東這時心中依舊很興奮,宋朝宮廷《蘭亭序》的摹本,在世界上流傳下來的不超過三件,而宮廷版本的更是鳳毛麟角。師承於史東來,獨門的字畫修復技術他還是比較在行的,這東西如果修復好了的話,那絕對是價值不菲的。王海東現在覺得聚寶閣的未來終於有希望了。
坐到椅子上,王海東連口茶都沒心思喝,小心翼翼地把大軸打開。把這幅行書鋪平,又拿出修復字畫用的各種工具和原料,修復工作準備就緒,這下還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張大軸被修復的印章處能大抵看出個輪廓了,看來不可能一下子完成了,慢慢來吧。王海東伸了伸腰,長出了一口氣,宋徽宗時期的宮廷印章,絕對的宮廷精品,而且還有明朝董其昌的印章,傳承到清代的時候沒有官方的印章,不過卻有天一閣的印章。大約是後來從天一閣流傳出去了。
王海東從庫房中尋找了一個棗木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把這幅大軸放進去,然後放到了保險箱裡面。而那件乾隆私人印章其實也在這個保險櫃裡,這裡算是聚寶閣重點防護的地方了。就在他剛剛把《蘭亭序》放好之後,有人砰砰地敲門。
王海東愣了一下,不知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此刻不過是中午而已。
王海東打開店門一看,原來是張好古。他一臉興奮,好像中了五百萬大獎一般。張好古手舞足蹈地說:“海東,大喜啊,聽說你手中有宋朝的《蘭亭序》?整個古董市場可是傳遍了。”
王海東知道肯定會流傳出來,畢竟鬼市上他已經說了自己外公有這樣一件遺寶。是他低估了大家的熱情。
王海東笑呵呵地說:“你們聽誰說的,我哪有那撿漏的本事?不過是我外公的而已,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不過是跟被鬼子六順口一說,引得大家議論紛紛。”真實的情況,王海東卻沒有說。
正值酷熱的夏天,一陣細雨降落,打溼了空氣中的那一份炎熱。胡龍觀古董市場邊的楊柳也是顯得愈發青翠。眼見得如絲的細雨落下,王海東把張好古讓到偏廳,送上一杯清茶。王海東的這番解釋張好古是不怎麼相信的。張好古沉思了一下說:“海東,這玩意很是稀罕,要不,你讓我也開開眼,見識一下。”古董這一行就這樣,一旦知道你有什麼好東西,就會想方設法上門去看一看。
王海東可不會讓他輕易見到,想了想說:“沒問題,既然張老闆這麼說了,我也不好不答應。但是聽說張老闆手中有一個明代成化年鬥彩雞缸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也能開開眼。”
成化鬥彩,中國古代陶瓷中的精品,一個喜歡瓷器的人沒有見到過真正的成化鬥彩會是一個遺憾。據說成化鬥彩光燒製工序就達上百道,單單是白釉和彩釉的挑選就有二十多道工序,足可見鬥彩的珍貴性。張好古壓堂的寶貝就是成化鬥彩雞缸杯,號稱江流市第一斗彩,遠近聞名。
張好古遲疑了一下才說:“成,你先讓我見識一下《蘭亭序》,回頭我一定把鬥彩雞缸杯讓你鑑賞一下。”
天下第一行書的名頭還是相當誘人的,張好古心中癢癢,考慮了一下就同意了。
王海東之所以同意讓張好古見識一下這《蘭亭序》,一是想要通過這張好古的口把消息傳出去。二是王海東其實也非常希望見識一下成化鬥彩雞缸杯。那可絕對是稀世之寶。古董這一行,多見識寶貝,是增加自己閱歷的最好辦法。
王海東取出大軸,小心地打開放好,在這個過程中,張好古始終一點動手幫忙的意思都沒有。不是他不懂得禮貌,而是他知道規矩,因爲這幅行書太珍貴了,如果兩個人拉扯的過程中出現了什麼意外的話,不好說。
張好古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着放大鏡去看了足足有半個小時,這才意猶未盡地退了回去,坐在椅子上大喘了口氣。看這字畫上的印章題跋,確實是一件傳承有序的字畫。印泥也很符合當時的特徵。張好古按照自己的眼力,很是認可這幅作品。
他平復了一下自己心中激動的情緒說:“宋代的珍品,果然名不虛傳啊。海東,你外公有這樣的東西,怎麼還缺錢啊?有這玩意在,他出去轉一圈,兩百萬輕鬆就借出來了。”
王海東苦笑了一聲說:“我外公借錢就是爲了這幅字畫,但沒想到我外公得到這幅字畫沒多久就去世了,很是讓人遺憾啊。”
這個張好古也只是知道一點,他疑惑地說:“這好像不對啊,我聽說你外公是要去什麼賭石,纔去借錢的,好像沒聽說這幅字啊。”這是外界的傳言,反正說什麼的都有,有人說是陳一龍的一個朋友去賭石借了他的錢,有人甚至說陳一龍自己去賭石,結果輸掉了家產,說法不一。
王海東很是肯定地說:“賭石這事也有,但我外公也是爲了弄到更多的錢買下這幅字畫,因爲這幅字原來的主人要移民去美國了,臨走的時候捨不得國寶流傳到外國,才低價轉讓的。我外公要是不早點出手的話,沒準這東西會被別人得去。所以才那麼瘋狂借錢。”
張好古當然不能問主人是什麼人,什麼時候出手的,這些都是行業秘密,儘管張好古非常有興趣。沉思了一下,張好古這才說:“若是如此,那真是古董界的一大幸事了,這樣的國寶一旦流傳出去,想要弄回來千難萬難啊。”張好古也覺得這東西能留下來絕對是一件好事。作爲行裡的老人,他實在是看多了古董被走私到國外去的事情。因此,張好古很是感慨地說:“能夠親眼看到宋仿的《蘭亭序》,不虛此行。你什麼時間有空去我那裡,只要我在,一定拿出雞缸杯讓你過過癮。”
王海東點點頭說:“成,回頭一定過去叨擾一下。”
說過這個話題,王海東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說:“張老闆,我聽說最近兒童公園附近的房子要開發了,那是一片老宅子啊,明天我打算也去轉一轉,張老闆要是有時間的話,可以和我一起過去啊。”
拆遷,尤其是一些老宅子成片的地方拆遷,總會有一些古董傢俱什麼的被主人出手,也是撿漏的一個大好機會。
張好古點點頭,很是爽快地說:“這個我倒是聽說過,前些天在那裡還出現過一件青瓷,卻被西安的一個富豪買去了,很是低調,我想去看一眼都沒得機會。”
王海東笑呵呵地說:“這事我聽說了,說來也是丟人啊,我們江流市古董圈子的人沒收到,被一個收廢品的給弄走了,然後賣給了西安那邊的一個富豪,說出去顏面掃地啊。”
這就是古董市場的神奇,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你不知道哪片雲彩有雨。王海東笑呵呵地說:“這事傳的很神奇,反正有不少人都過去了,我們也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