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金胖子果然開着車過來了。一輛很普通的黑色桑塔納,而且爲了安全起見他連司機都沒讓跟着。
王海東和陸青青上車之後,金胖子說:“老貓那邊已經來電話了,同意你過去。我們先去劉氏珠寶公司集合,然後再坐他們的車去拍賣會。”
這樣安排是那些舉辦地下拍賣會的人爲了儘量減少暴露的機會,王海東對此還是比較熟悉的,他點點頭沒有在意。陸青青有點不高興,皺着眉頭說:“直接過去多快啊,一個拍賣會,搞得跟地下黨交換情報似的。”
王海東哈哈大笑說:“吃他們這碗飯的人,不小心的都進去了,幹三年沒有進去的,都是非常小心的人。青青,先說好了,到了地方之後,你就當是啞巴,繼續保持你上午的高水平就成了。”王海東再一次叮囑陸青青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他甚至有點後悔帶陸青青過來了。陸青青似乎也感覺到了王海東心中有點不高興,這才識趣地閉上了嘴。
劉氏珠寶公司在江流市的地標建築國貿中心的十二樓。這國貿中心一共有三十八層,據說開始設計時只有三十二層,但聽說鄰近的市有一個三十六層的大樓,於是上面決定提高六層,成了現在的三十八層了。
能在國貿中心辦公那是身份的象徵。來到十二樓的劉氏珠寶的接待中心,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幾個和他們比較熟悉的圈裡人互相打了個招呼。王海東坐下之後才仔細看了看大廳裡兩幫涇渭分明的人羣。
金胖子很熟練地介紹說:“東邊的那夥人是上海來的,那年輕人後面的五個人全是退伍兵出身,個個身手不凡,聽說是張小飛的朋友。西邊的那個漂亮女人是北京來的,家裡面有些背景,身邊的保鏢雖然不過兩個,但都是黑市拳的高手,過江猛龍。不過不知道廣州那邊的人爲什麼還沒有過來。”
王海東看了兩夥人,退伍兵做保鏢已經不得了了,但用那些打黑市拳的人做保鏢更是了得,能從黑市拳壇上活着下來的人都是絕對的高手。
那女人長得很漂亮,如同深潭一般烏黑的眼睛,小巧玲瓏的鼻子,紫色妖豔的嘴脣,小碎邊洋裝,黑色的絲襪,但氣質卻是冰冷的。
那個張小飛的朋友則是拿着手提電腦玩得不亦樂乎,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一般,不像是圈裡人,見到金胖子和王海東走了進來只隨意瞄了兩眼,倒是在陸青青身上多停留了兩秒。
王海東很奇怪,金胖子也是圈裡的老人了,他知道對方的來歷,卻叫不出對方的名字,這兩個人應該不是圈子裡的人。王海東也不好去問劉老六,古董市場裡是不會泄露顧客信息的。就像他帶陸青青過來別人也不可能從劉老六那裡得到什麼信息一樣。爲客戶保守秘密,這是每個古董地下拍賣市場必須遵守的規矩。反正等會抓人的時候,和他們有關係的直接帶走,沒有關係的就算了。
一會兒,李子敬也慢悠悠地走了進來,他看到了王海東和金胖子,並沒有立刻過去打招呼,而是走到那名玩着電腦的年輕人身邊說:“孫先生,我已經鑑定過了,東西應該沒問題。”
被稱作孫先生的年輕人點點頭說:“很好,如果這件事情辦成的話,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否則,老爺子不高興,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你可明白?”
原來是江東孫少虎,富二代,李子敬當然要恭恭敬敬伺候着了。
李子敬再一次保證說:“放心,到時候我會現場再檢查一遍,絕對不會出什麼問題。而且我已經通過關係把這件寶貝的出土資料給拿到手了。到時候只要對比一下就行了。”
孫少虎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說:“這樣就好,知道我欣賞你什麼嗎?小心謹慎,這樣的人總會有出頭之日的。”說這話的時候,孫少虎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對面的那名冰山美女。不過人家連正眼都沒看這邊一眼,讓孫少虎有點自討沒趣。
李子敬看見了心中卻又是咯噔一下,面前的這女人叫芙蓉,也是不好惹的。反正李子敬看那兩個五大三粗的保鏢的時候,有一種被獵人盯上的感覺。手上不沾血,是絕對不可能有這樣冰冷的眼光的。
本來大廳裡面也有不少人,而且多是古董行裡的人,見面的時候交流一下也是非常正常的,但因爲孫少虎的存在,連一個願意多說話的人都沒有。現在這種情況,多說多錯,少說少錯,孫少虎和芙蓉這兩個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明哲保身是這些老狐狸都很自覺的選擇。就連金胖子在介紹他們兩個的時都刻意壓低了聲音。
正在這時,老貓走了進來說:“諸位,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大家跟着我來吧。事先聲明一下,還是老規矩,最多帶一個人進去,保鏢只能在外面,希望大家理解。”來的人都不是善茬,如果都帶着保鏢進去,萬一出現問題的話不好控制場面。
除了孫少虎和芙蓉之外,剩下的人倒也是很明白這個規矩。孫少虎剛要發作,李子敬連忙說:“孫先生,確實如此,你可以讓你的人留三個在外面。放心,拍賣會應該是很安全的,劉老六舉辦拍賣會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了。”
孫少虎這纔算是勉強忍耐了下來。老貓看到大家沒什麼意見了,這才帶着衆人走下樓來,又坐着三輛小巴離去,這也是劉老六的主意。
這羣人可都是現金交易,他們帶的現金合計會有上億,若不是有保鏢在,估計坐小巴是不是安全還是兩說呢。三輛小巴去的並不是一個方向,大約是爲了避免警察跟蹤的緣故。
王海東卻在車上輕輕嘆息了一聲:“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僥倖的。這劉老六果然是小心謹慎啊。”
就算劉老六知道王海東來者不善,但該做的事情還是一點都沒少,在市區轉了兩圈之後纔開向市郊。雖然王海東他們乘坐的是小巴,但卻是豪華小巴,都有空調,而且有冰鎮飲料,這一點倒是讓大家不滿的情緒一下子平靜不少。
三輛小巴車最後都彙集在了東邊距離城市兩公里的一個地方。這地方倒是選得妙。一是距離城市不算太遠,開車很容易趕過來。二是一旦接到警察來查的電話,王海東看了那不大的村子裡至少有六條通向外面的大道,小路多到根本數都數不清。估計警察想要封鎖一個這樣的村子很不容易。
來到村子裡面唯一的一座三層樓,老貓早就帶着一幫手下在門口守着了。
貴客進去之後,老貓囑咐手下:“都給我小心着點,事情完了之後少不了大家的好處,要是因爲誰出了問題,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啊。”
老貓在自己的手下面前,倒是很威風。大約那些手下做這種事也不是頭一次了,聽到老貓的話麻利地分散開來。
孫少虎一邊走一邊說:“這地方安全嗎?距離城市太近了吧?萬一警察來了怎麼辦啊?”
老貓拍着胸脯說:“孫先生你放心好了,這地方我們經營了十多年,外面的那幾個年輕人可都是本村土生土長的村民,警察想要不驚動他們而找到這裡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芙蓉走在最前面回過頭來不耐煩地說:“廢什麼話啊,趕緊的,東西到手了之後我還有別的事情呢。”不但人冷冰冰的,講話的時候也是一點都不客氣。
老貓也看出來這兩位都是不好招惹的,陪着笑招呼他們進去。他本來長得凶神惡煞的,這一笑更是讓人頭皮發麻。
走到三層小樓裡面,頓時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這小樓外表看起來不怎麼樣,裡面卻是按照五星級酒店裝修的,很是豪華。
大理石的地面能當鏡子使,《清明上河圖》的壁紙顯得主人的品位更加不凡,儘管劉老六到底有多少品位都很難說。
劉老六站在主人的位置上,顯得很有氣勢。他一身青色呢子長袍,臉上帶着微笑,手中的兩枚石膽依舊不慌不忙地轉着。看到客人來了,招呼大家說:“諸位,這可是我專門請人裝修的大廳,爲的就是能讓大家有一個好心情。如果能給大家一種享受,也不枉費我一番心血。”
金胖子說:“劉掌櫃,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有這樣好的地方你不顯露出來,早幹什麼去了。”
劉老六笑呵呵呵地說:“之前的那些拍賣會都是流動的,爲的就是安全,這一次把大家帶到這裡來,其實也是有原因的。這地方可是我打算用來養老的,若是早早被別人知道了,下次再舉行拍賣會就有風險了。”看出來劉老六是爲這個地方而驕傲的,整個人都顯得精神矍鑠。
李子敬看孫少虎在前排坐下,這纔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然後說:“以前你擔心安全,難道這一次你就不擔心安全了嗎?”說到這裡,李子敬還有意無意地看了陸青青一眼,不知道這老狐狸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王海東眼帶寒光,猛地回瞪了一眼,嚇得李子敬收回了目光。
劉老六笑呵呵地說:“這怕什麼,要是沒什麼意外,這可能是我在古董市場主持的最後一次私人拍賣會了,以後這樣的拍賣會就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劉老六這是想着金盆洗手了,要不然也不會把自己的老巢暴露出來。兩個身材高大,黑西裝,戴墨鏡,像特警一般的人不慌不忙走了進來。
每夥人只能進來兩個,剩下的保鏢可以等在外面,這劉老六倒是能一碗水端平。
孫少虎見到那兩人,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變得正經起來。他們是廣州那邊來的,據說這夥人纔是這十六字鼎內定的買家,劉老六磨不開面子拒絕孫少虎和芙蓉,這纔有了這次拍賣會。
爲首的高個子四方臉,表情嚴肅,他坐下以後,跟在他後面的那個手下立刻站在了他左邊戒備起來。
這人金胖子認識,他低聲告訴王海東:“這位就是廣州來的嶽五陽,廣州本地很有勢力的一個人物。看來,東西原本就是他的。”
這嶽五陽明顯有點不耐煩,本來已經定好的事,中間有人橫插一槓子,讓他當然有點不爽。但這裡不是廣州,這口氣嶽五陽還是要暫時忍下去。坐下之後,嶽五陽說:“劉掌櫃,既然人已經到齊了,那就開始吧。”
劉老六這才拍拍手,一名身穿禮服,打着蝴蝶結的拍賣師很是熟練地走到臺上,看了一眼劉老六,劉老六微微點點頭,表示可以開始了。
拍賣師這才敲了左手邊的一個編鐘,編鐘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拍賣師說:“歡迎諸位光臨這一次拍賣會,規矩我就不多說了,我們自己的東西保證開門到代,如果事後證明有什麼問題,一律雙倍賠償。但別人寄在我們這裡拍賣的,就要看大家是不是有一雙撿漏的慧眼了。”
像這種拍賣會,若是沒有新穎的東西吸引人的話,是不可能常年舉辦下去的。保證東西是真的,這一點是最爲吸引那些有錢人的地方,錢他們不缺,但他們可不願花錢買贗品。
拍賣師揮了揮手,有人把一對漢白玉獅子擡了上來。這對獅子頭披卷毛,張嘴揚頸,四爪強勁有力,神態盛氣凌人,雕工精美,栩栩如生。尤其那雙眼睛更是活靈活現,真可謂畫龍點睛。有了那對眼睛的襯托,這對漢白玉的獅子才能躋身藝術品行列。
這獅子是清代的作品,在清代,石頭獅子的雕刻已經十分成熟了。《揚州畫舫錄》中規定:“獅子分頭、臉、身、腿、牙、胯、繡帶、鈴鐺、旋螺紋、滾鑿繡珠、出鑿崽子。”石獅子多以須彌座爲基座,基座上有錦鋪。眼前的這對石頭獅子就是。
拍賣師得意地介紹說:“這是清代尚書府角門的一對獅子,像這種雕刻精美,有年代和工匠落款的獅子可是不多見,起拍價,五萬,最低加價一萬元。現在開始。”
現場古董圈裡的幾個掌櫃對此不怎麼關心,獅子開門到代,劉老六這一點沒說謊,但這種獅子也算不上稀有,什麼尚書府的獅子,江南那些土財主門口未必就沒有這種獅子,只要不逾制,你愛怎麼雕刻就怎麼雕刻。但對那些富豪們就不同了,這種漢白玉的獅子他們不常見,有幾個富豪叫價很是激烈。一會這價格就到了十萬,再想往上升就有點難。
陸青青好奇地問:“這獅子到底是什麼來歷啊,好像和我在一般的人家門前見到的獅子不一樣。”
王海東哼了一下說:“當然不一樣了。這對獅子應該是誰家宗祠外面的東西。一般來講,這種宗祠外面的石獅子雕刻多比較精美,這是我們中國人對老祖宗的尊敬之情。從那對獅子上面的痕跡來看,取下來的時間不超過兩個月,也不知道是哪個敗家子作的孽。”
王海東坐得比較靠後,他自己可不是來買古董的,說白了就是砸場子的,因此自然不會去做出頭鳥。坐在前排的除了爭奪十六字鼎的三家,還有幾個有錢人得意揚揚地坐在那裡。幾個古董鋪子的掌櫃坐的也不顯眼。那幾個富豪正在爭奪這對漢白玉獅子,王海東說話的聲音比較低,沒人注意他說話。
金胖子在一旁聽得清楚,他立刻就說:“海東,小心禍從口出啊,這東西的來歷你我心中明白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廂情願的事咱們管什麼啊。”
在古玩市場,尤其是在這地下拍賣會,正經來的玩意確實不多,正經來的誰願意到這地方來拍賣啊。因此,每一件古董都有自己的故事。
王海東瞪了陸青青一眼,那意思是警告她不該說話的時候不要說話,陸青青一肚子的委屈。但到了第三件古董的時候,上來了一件梅瓶,是清代的百子圖青花梅瓶。陸青青終於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一次問:“這玩意是做什麼用的,怎麼看上去怪怪的?”
不熟悉梅瓶的人看當然感覺有點怪怪的。王海東只好解釋說:“這是梅瓶,古時候人們用來盛酒的容器。”
陸青青一臉的不相信說:“用它盛酒,誰相信啊,怎麼把酒倒出來?不灑一地纔怪。”
王海東拍拍腦袋無奈說:“梅瓶到後來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已經不用來盛酒了,而是一件觀賞的東西。作爲盛酒的梅瓶大約就像現在你看到的梅瓶攔腰砍斷,只保留上半截的那種形狀。”
王海東形容的雖然不是十分準確,但也差不多。這隻梅瓶如果擺放在書房客廳中,倒也很雅緻,至少比那漢白玉的獅子強,所以,梅瓶的爭奪也更加激烈一點。孫少虎根本不理會李子敬的建議,直接十六萬把梅瓶拿到手了。十六萬,已經是市場價了,幾乎沒什麼利潤,因此,這個價格也就沒什麼人願意和他爭奪了。孫少虎還得意揚揚地說:“老李,怎麼樣,我這一次出手還行吧?”
李子敬當然不敢說不,連連點頭說:“這玩意確實有很大的升值空間,不錯不錯。”
隨後的幾件物品也沒有多少人爭奪,基本上都被前來湊熱鬧的大款給弄走了。
那三方來的人卻是穩坐釣魚臺,他們本來就不是爲了這些古董過來的,也根本沒把這些東西放在心上。
嶽五陽有點不耐煩地說:“我看還是把那十六字鼎給拿出來吧,大家等的不就是它嗎?”這句話倒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雖然很多人知道這東西不可能弄到手,但看一眼也是好的。像十六字鼎這樣的寶貝,一旦拍賣走被私人收藏起來,可能這輩子也別想看見了。
劉老六倒是沉得住氣,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說:“大家不要着急,東西我一定是會帶來的。老貓,讓人把東西給帶上來。”
話音剛落,老貓就推着一輛餐車緩步走了進來,餐車上蓋着一層紅色的綢子。
劉老六走過去親自把東西打開,然後得意地對大家說:“能夠在最後一次拍賣會上展示這樣的寶貝,也算是給我這拍賣生涯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現在請大家過來鑑定一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