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啊!您定要告訴我,是誰向您進此讒言。我就是拼着全家死絕,也定要殺了此人。”
清朝滅亡,土司制度才消失,江叔正好承上啓下的經歷過,用他的話說:民國和土司沒多大的不同,唯一進步就是表面上沒有了奴隸,不用見面就給主子磕頭了。
這個時候,能讓一向自稱老奴,並以此爲傲的江叔居然自稱‘我’,可見他內心有多恐懼和憤怒。
王世華趕緊扶起痛哭流涕的江叔,笑道:“江叔,沒人對我講這話,是我自己想盡快讓王家富裕起來,才問問你。”
“少爺哦~!萬萬不敢有此滅族的念頭啊!”
“怎麼跟滅族扯上關係了?”
“少爺您不曉得這裡面的牽扯,有此想法很正常。少爺您請坐,聽老奴慢慢跟你講。”等王世華坐下後,江叔纔回到座位,身體微微傾斜的看着王世華,道:“沉刀鎮是周邊幾個縣,甚至是周邊幾個省份的水路交通要道,本身富的油流,卻只有一支四百來人的治安隊防禦。這樣的好粑粑,誰見了都想撲上去咬一口?可少爺您曉得爲麼子這二十多年來,從未聽過有人洗劫沉刀鎮?”
王世華乖乖地搖頭,內心卻有點自責:自己是不是想錢想瘋了?
“王、向、李、田是本縣的四大姓。之所以能在勢力範圍內代自成一體,就是因爲大家跟政府達成了協議:四大家族共同維護沉刀鎮,誰敢襲擊,四大家族共同擊之。”江叔說的有點急,稍稍停下,喝了口水後繼續說:“而且從利益上來說,它不僅是縣裡的主要財源,更是全縣的經濟命脈,它要一完蛋,縣裡的經濟將立馬崩潰,所以大家都需要沉刀鎮富裕。誰要敢動它,就等於搶了全縣所有人的共同利益,大家還不得找他拼命?”
王世華點點頭,轉而好奇的問道:“江叔,你剛纔講二十多年來無人敢動它,那麼二十多年前誰動過它?”
“二十多年前是大清滅亡,民國剛立之時,人心惶惶,動盪不安,有些小股土匪想趁機洗劫它,大大小小打了十多場仗,都沒得逞。那些大股土匪卻爲四大家族威懾,不敢動。其實,當時的四大家族各忙各的,自保都來不及,誰都抽不出手來維護它。”說到這兒,江叔笑道:“當時,老爺也想動它,可老太爺卻不許。呵!呵!老爺也就沒了這心思。”
看來是無法讓王家迅速致富了,自己只能踏踏實實地慢慢聚集財富。
王世華嘆了口氣,仰起脖子把杯中的酒喝乾。
“少爺看到張家堡富裕,想盡快讓我們王家也富裕起來的想法很好,只是動沉刀鎮的念頭可萬萬不敢再有啊!”
王世華點點頭,心頭卻想着:真的沒人敢動?我王世華偏偏不信這個邪,遲早得洗劫了它。
見王世華目光低沉,面色肅穆,江叔還想說話,卻被江守成悄悄拉了拉衣袖,他掃了眼兒子,再看看王世華,張了張嘴,沒有再說話。
場面一冷,父子二人只得告辭。江守成卻被留下,隨着心煩意亂的王世華出門向龍塘鎮騎馬而去。
本來只是毫無目的的閒逛散心,可到了鎮裡,他心頭更亂了。
今日正好是龍塘鎮的趕場(趕場:一般由政府規定日期,相隔五日,大家聚集在這一天進行交易,是每個鎮最爲熱鬧的日子。現在依然如此),來趕場的人很多。往日看到如此人山人海,王世華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信心,甚至是驕傲。可現在看到它,再想想張家堡,王世華的心更沉重了:穿新衣的人鳳毛麟角,大多數百姓的衣服上都有補丁,還有少數人穿着草衣(一種由稻草或棕櫚編織成的衣服,是那些穿不起衣服的人,無奈之下的無奈傑作),而那些叫花子則乾脆用一大塊破布將下身和屁股遮住,躲在路邊乞討……我的天吶,這可是趕場的大日子,誰不要面子?誰出門不把自己最好的衣服拿出來?可就算如此,連張家堡的平日都不如。
王世華真想吶喊一聲:這不公平!
聽着熱鬧的討價還價聲,看着百姓從厚厚包裹的布片中,摳摳搜搜地攤開,裡面卻只有幾角錢……行走其間,面對世間百態,王世華再也沒有往日的高興勁,心頭沉甸甸地,老感覺所有人都在偷看自己,如同能看到自己的心靈,那眼神,是責備!
趕場的日子,王、田兩家都不會刻意找對方麻煩,因爲這天是抽稅的好日子,也是防止土匪來洗劫的關鍵時刻。
王世華低着頭,眼角觀察着周圍。
路過賭場,裡面傳來了王世榮的大笑聲,要在往日,王世華說不定會進去看看,或者賭兩把,可今天,他剛要進門,卻嘆了口氣,轉身繼續走在街上。
不遠處兩個穿着補丁衣服的小孩牽着阿媽的手,死活不願意再走:一個看着路邊賣油粑粑的小攤子,聞着油粑粑地香味,吸允着手指;另一個稍大點的則在小聲哀求阿媽給他買油粑粑吃。他們的阿媽一臉的爲難和尷尬,小聲的說下次趕場再買。
王世華覺得這樣的場景,比有人拿刀捅自己還要難受。
心頭堵的慌,走到母子三人面前。
“啊!世華少爺好。”阿媽大驚之下,趕緊微微彎膝,算是行禮。然後又對兩個孩子叫着:“快給世華少爺請安。”
王世華蹲下,拉着兩個小孩的手,笑道:“想吃油粑粑麼?”
“想!”兩個原本有些畏懼的只想往阿媽身後躲的小孩,一聽這話,居然同時堅定的點頭答道。
一旁的江守成趕緊跑過去,一把將裝油粑粑的鐵架子端了過來。而那賣油粑粑地小販敢怒不敢言,只能低頭跟着。
將油粑粑遞給兩個孩子,看着他們狼吞虎嚥,王世華起身要問那婦人,可看看對方穿着滿是補丁,洗的有些發白的衣服,卻怎麼也張不開口:哪個阿媽不疼自己的孩子,要不是窮的實在沒辦法,又豈會吝嗇幾個油粑粑?
“守成,派人告訴所有賣油粑粑的,今天我王世華把所有油粑粑的攤子包了,請所有孩子吃油粑粑。”
正好其中一個孩子抓起一個油粑粑給阿媽喂,阿媽嚼的淚流滿面,那不是在吃油粑粑,而是在嚼噘自責和羞愧。
王世華比她更自責,更羞愧,悄悄離開。
“少爺,要不我們到老家去看看?”見王世華一路陰沉着臉,江守成勸解道。
王世華點點頭,跟在身後的槍兵趕緊把馬牽過來。
一行十多人騎馬向王家坪而去。
一路發泄版的放馬狂奔,一口氣跑出十多裡,才停下,到路邊一戶人家去討口水喝。
敲了下半掩的大門,正要說話,卻聽裡面傳來一陣尖叫和慌亂奔跑聲。王世華下意識的摸槍,並一把推開大門,結果讓他目瞪口呆:除了一個穿着草衣的婦女外,兩個姑娘外加三個小屁孩全都光溜溜地慌亂躲避,地上散落着稻草和草繩。不用猜都知道,她們正在編織草衣。
“少爺,怎麼了?”
王世華又羞又氣,鐵青着臉轉身騎上馬,又一路狂奔回老司城。
一腳踹開放布的庫房,裡面整整齊齊地放了一屋布匹。
“把這些布匹全都給我搬出來,給那些穿不起衣服的每戶一匹。”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