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方覺喝乾了茶杯裡的茶水,邊給自己倒水邊笑嘻嘻地看着王世華,道:“保靖團確實能就地補給,而且,補給的地方都給你畫好了,就是你王家現在的地盤.”
對於方覺來說:這樣一來就等於把免去了那筆巨大的開銷,落實了就地補給的大問題,確實值得高興。而且,他還能請老爹幫忙,直接把該補給保靖團的軍餉和武器彈藥偷偷滴拿過來,既能極大的緩解縣政府的財政危機,對於縣保安團的裝備又能多多益善。更重要的事,這種事,除非王世華派人到省政府裡的花重金打聽,否則,絕不可能知道。而王世華又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的派人到省政府去專門打聽這事,所以,對於這筆意外之財,他很興奮。
就王世華這方面來說,也早就做好了上面撥款和就地補給的兩手準備,如今一聽這話,也談不上失望。因爲以王世華那種‘只要我王家人好過,別人的死活關我屁事’的性子,到時候,他要想挑起戰爭,就能以補給的名義理直氣壯的去別人的地盤上‘橫徵暴斂’。比如說爲了得到藥品,他就能以‘戰時管理,優先供應軍隊’的名義,派人去把縣人民醫院抄了……雖然這藉口比較扯淡,屬於典型的沒事找事幹架,可這個藉口最少在明面上確實強大。更爲關鍵的是,最後還能把罪名推給政府,或者說推給方縣長——是你讓我就地補給,我這就是就地補給。說白了,就等於他間接性的掌握了發動戰爭或找別人麻煩的主動權和強大到讓人吐血的藉口。
所以,二人這次交鋒,只能算是半斤對八兩——平手!
看着王世華那垂頭喪氣的樣子,方覺內心高興極了。
然後,就見王世華又伸出右手過來,還特意做了個搓錢的動作。
方覺明明笑的胸有成足,偏偏還故意裝着不明就裡的問道:“做什麼?”
“軍費!”
“都給你講了,就地補給,哪來的軍費?”
“黃鼠狼,別以爲我沒當過兵就不曉得這裡面的門道,我下面可有真正的軍人……不管今後是就地補給還是上面撥款,但這第一次,上面要不給個啓動的軍費……呵!呵!就不用我多講了吧?”
方覺想了想,大概是覺得王世華既然清楚這個規矩,自己要再不承認,就顯得小氣,也容易真正激怒王世華,所以,他很大方的點頭承認,道:“確實是有這筆軍費,而且,我已經收到了,不過,這筆軍費得等到我收到最後一筆糧食時,才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他要防備自己使詐,這很正常。王世華點點頭,問道關鍵點:“把清單給我。”
方覺笑的極爲詭異,卻笑而不語。讓王世華立即就明白:自己根本就別想要到清單:清單給了你,讓你曉得了具體數目,他還怎麼玩?
“不給就不給。”王世華冷冷地笑道:“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要是你敢吞掉我的軍費,我保證親自帶人把糧食搶回來不說,還會讓全縣的百姓都到你家去討飯吃……”
說着,王世華特意提醒道:“聽清楚了,是全縣百姓,而不是全縣的災民。如果你敢伸手從軍費中拿一個大洋,我就多派一百人去你家吃飯,十塊我就派一千人,要是一百塊,嘿!嘿!黃鼠狼,你最好把我保靖團的軍費趕緊去買糧食,否則,恐怕你老婆都會被餓極了的百姓給生吞了。”
這就是王世華的厚顏無恥:江湖上還講個‘禍不及家人’,他倒好,直接威脅對方的家眷了。
方覺又豈是這麼容易吃虧的?立馬湊過去一點,冷笑着低沉的說:“王扒皮,你也給我聽好了,要是過了正月十五,你還不接手救助災民的事,我就是拼着這個官不當了,也保證會有大軍過來剿滅你王家。到時候,你王家被殺的血流成河、雞犬不留,可不要怨我沒把醜話講在前面。”
兩人四眸精光閃爍的盯着對方,目光交站了一小會兒後,兩人的臉上同時露出了微笑,接着哈哈大笑起來……
“方縣長,喝茶!請喝茶!”
“王家主,請!”喝了口茶後,方覺還感嘆道:“你家這茶真的不錯,走時,給我帶上點?”
“這點小事,還用得着您開尊口麼?一定給你帶上兩斤。”
兩人相互配合的消磨了一下剛纔的劍拔弩張,順便平復了一下心情,爲接下來的談判做好準備後,王世華出手了。試探性的問道:“方縣長,按我們的約定,陽曆38年1月1號,我就該派人接手縣城的稅收,你不會給我耍花樣吧?還有,本月21號,我會派人到縣城去做接手前的準備,到時候,你不會讓那些稅收人員集體請假或者消失了吧?”
“我方覺一口唾沫一個釘!我要不答應,誰也強迫不了我,可我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這點,你大可放心。”再次給與了保證後,方覺也試探性的反擊,道:“可是,王家主,你答應給我的那些糧食,到時候不會出現被人煮過後再曬乾給我的事吧?”
“我要想反悔,犯得着這麼麻煩麼?”話雖如此,可王世華心頭一動:這一手,他還真沒想到,現在麼,這未免不是一個給方覺使壞的法子,雖然比較下作。
兩人又互視而笑,喝茶。
“王扒皮,你也太小氣了,難道還要客人提醒你該請客人吃早飯了?”
“我講你爲麼子每次都是天不亮就來吵我瞌睡,原來是爲了混一頓飯?我講黃鼠狼,你這也太摳了吧?”話雖如此,可王世華還是立即吩咐人去弄一桌酒席來。
經過這麼一說,剛纔那股針鋒相對的氣氛變化爲烏有,氣氛又活了——連對方的外號都叫出來,顯然,兩人都有意活躍氣氛。
很快,一桌豐盛的酒席上齊。
“王扒皮,你這日子過得實在太好了。外面災情如火如荼,災民們飢腸轆轆,你這裡卻頓頓大魚大肉,嘖!嘖!難怪大家都叫你王扒皮……我看你該叫王三尺——江陰縣有你的存在,天都高了三尺!”這話諷刺的很爽,可問題是,方覺含含糊糊地說這話時,兩隻手上各拿一隻雞腿,左右開工,吃的歡快。
“黃鼠狼,你這本性麼子時候能改改?別老是見到老母雞就流口水。”
方覺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忙着啃雞腿,暫時是顧不上他了。王世華也沒反擊,斯斯文文地吃飯。
就兩人的吃相而言,真是天地之別,可王世華越看越不是個滋味——堂堂一縣之長,連臉面都不要了,居然在酒席上抱着燒雞猛啃,這得是個多兇猛的餓死鬼投胎才能做到。
王世華心頭對方縣長又升起了敬佩之心。
“方縣長,你慢點,沒人跟你搶。”說着,對方縣長舉起了酒杯。
方覺放下燒雞,拿起餐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後,舉起酒杯跟王世華碰了一下後,一飲而盡。
“呃~!”打了個長長地飽嗝後,方覺摸了下胸口,然後站起來解下外衣,放好,邊坐下,邊解開衣領釦子,捲起衣袖,又抓住啃到一半的燒雞,對王世華笑道:“不怕你笑話,除了在你這兒混了幾頓肉之外,我都一個多月不知肉味了。”
王世華肅穆的點點頭,敬重的看向他,本來想問:就算你不收禮,可你怎麼不自己去買點?但想想,這答案還用說麼?方縣長爲了災民,連老婆的的嫁妝都拿出來了,工資就更別提了。
“你也曉得,我跟另外幾家關係不太好,所以,每次想吃肉時,就只好跑到你這兒來打秋風了。”
“那你怎麼不把嫂夫人也一起帶來?”
方覺一愣,猛嚼了幾下,將滿嘴的雞肉吞下,要不是王世華恰好給他倒了杯酒,否則,他就要被噎着了。
“你不說我差點忘記了。”方覺給自己倒了杯酒,笑眯眯地說:“蝗災過去了,你們王家也養不了那麼多雞鴨,一時又吃不完,送我些如何?”
說完,講王世華搖頭,方覺急道:“王世華,撇開我們各自的身份不說,私下裡,我倆的關係還算不錯吧?難得我開口跟你討個人情,你也好意思拒絕?”
“你欠我的人情還少麼?”王世華白了他一眼,喝了口酒後,道:“如果嫂夫人要吃,我可以掏腰包。但問題是,你這金口一開,最少也得需要上千只雞吧?我家裡怎麼可能養雞,就只能跟百姓們要,可那些雞鴨都是百姓們養的,就算吃不完,也可以留着下蛋……你當我跟你一樣,能白吃白喝白要?”
要不說方覺心裡真的裝着百姓,一聽這話,鄭重的點點頭,道:“你講的對,剛纔是我一時心急,口不擇言,恕罪。”
說着,從懷裡掏出個盒子,放在桌上,遞給王世華,笑的有些得意,道:“還好我上次手快,這兩隻玉手鐲沒被你搶走。現在,我拿它換,總該行了吧?”
王世華心頭大爲震驚:古人講爲民做主的青天,今日,自己總算是見到活人了。
沒有接盒子,轉而正色問道:“你需要多少?”
“我不知道能換多少,但越多越好。”或許是怕王世華拒絕,又或者是爲了能換到更多,方覺煽情的說:“實話跟你說,百姓們天天喝着摻雜了大量野菜的稀粥,餓的只剩下皮包骨了,肚子裡又沒有一點油水,走路都喘粗氣……世華,不怕你笑話,其實,我是想用兩隻手鐲跟你換兩批雞鴨或者是肥豬。第一批是我想讓半年多沒吃過肉的災民們能記住肉味,第二批我想在過年時,讓災民們能有口肉吃,算是過年,也表達一下我對他們的愧意……是我方覺無能,眼睜睜地看着百姓受苦卻無能爲力。哎~!”
別上當,千萬別被他的表演迷惑的心軟,你是家主,要爲家族考慮,該狠下心時就得鐵石心腸……腦子裡有一個聲音在警告王世華,卻還有一個聲音在勸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