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縣長都這樣這樣說了,你要不接話題,不開門見山,未免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但王世華就是王世華,雖然不跟方縣長客套了,但他怎麼可能讓談話的主動權掌握在對方手裡。
“不敢當!不過,我這裡還真有件急事,想請方縣長給我們做主。”
求人嘛~!自然不能強勢,見王世華不僅不接話題,反而要趁機將自己一軍,方覺心頭雖有些不快,可形勢比人強,只能強顏歡笑的說:“請說。”
“前段時間,有一些土匪流寇僞裝成災民在鎮上搗亂,被我接連打出去兩次,不知方縣長對此有麼子看法?”
你這也太小肚雞腸了,我當時不過是想給你們添把火纔給你寫那封信,沒想到這都半個多月了,你見面就提。不過,方覺對這個問題還真的不怎麼在意,隨口答道:“王家主,沒有外人在,我也給你個實底:這是你們四大家族的事,我就算是想管也管不了啊!”
不想管那就是對我的支持,最少現在是如此。
王世華笑着端起茶杯,跟對方一禮,喝起茶來。
方覺只是禮貌性的端起茶杯,沒喝,反而一臉正色的說:“說起這個,我想起個事。王家主,昨天我接到了上頭的命令:如今國共和解,一致對付日本鬼子。所以,你手下的偵緝隊要是再發現了共產黨游擊隊,切不可再抓再殺,免得擔上破壞國共合作的大局……縣裡的告示會在今天發佈。”
“這是麼子時候的事?”對於這個驚天消息,王世華即感到震驚,卻又沒怎麼放在心上,因爲他覺得這樣的戰爭離他太遠了……7月7日,國共宣佈團結合作,到今天才傳到這兒,可見,當時湘西閉塞到了何等程度。
“上面發來的政令上說好像是7月7日。”
“那今後共產黨豈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黨國的大街上,更能發動羣衆打土豪、分田地?”
“走在大街上是可以,但要想向以前打土豪、分田地,你覺得那可能麼?”說起這個,方覺來了點興趣,放下茶杯,湊近了點,小聲道:“我聽說,他們現在好像歸蔣委員長統帥了,專門成立了第八路軍,簡稱八路。”
王世華撇了下嘴,道:“兩邊鬥了這麼多年,死了這麼多人,沒想到說和解就和解了。嘖!嘖!真是世事無常。”
“誰說不是呢?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日本鬼子狼子野心,妄想吞併我們整個中國,要是兩邊再鬥下去,白白便宜了日本鬼子,到時候,可就真要亡國了。爲了大局,以前的恩恩怨怨都得放一邊。”
王世華弄不清他最後那句話,是想借這事來委婉的提醒要跟自己合作,還是在嘮叨。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跟方覺私下裡合作還可以,但要公開合作,王家還沒達到一對三的實力。當然,對於日本鬼子妄想吞併中國的事,他也沒放在心上:有本事你們到湘西來跟我鬥鬥?
“對了,方縣長,您這次登門,有何指教?”
見王世華轉移話題,方覺甚爲可惜:他還想借機扇動王世華,成立江陰縣救國會。這個救國會跟先前那個形同擺設的共濟會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語,是可以往上面申報,得到政府正式認可的。到時候,自己成爲會長,就能以救國爲藉口,不僅可以打破四大家族對自己的封鎖和高壓,還能撈到不少政治資本,更能爲藉機爲百姓做一些實事。比如說:用救國爲藉口徵調一些糧食,然後轉變成救災物資,百姓就可以多得幾口吃的……當然,這是個人的能力和眼光的問題。王世華後來當了會長,就說了句很即漂亮又實用,還相當霸氣的無恥話:國家,國家!先有國纔有家,你連國都不愛,不肯爲國家交糧捐款,不支持抗戰,你就是叛徒,是敵人,老子殺你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搶你家糧食也在合情合理之中。
只是在他看來四大家族中思想最爲開放的王世華,對這都沒興趣,另外三家就不用想了。
“指教是萬萬不敢當的。”方覺笑道:“只是如今災民已起,大有急劇漫延的趨勢,縣裡的那點糧食情況你也知道,真的是杯水車薪。所以,還望王家主施已援手,救萬民於水火……我定要上報,讓上面給您封個一官半職,樹碑立傳,讓百姓永世記住您的義舉……”
方覺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堆漂亮話,總結起來就四個字:免費捐糧!什麼一官半職,王世華連縣長的位子都看不上眼,又豈會在乎。至於別的,對於一心只想爲王家人奮鬥撈好處的王世華來說,那更是扯淡。
說句題外話:也就是王家強盛,方覺手裡又沒有大軍,否則,以方杆子的二桿子性子,牛脾氣上頭,對王世華這種囤積糧食,奇貨可居的極度惡劣行徑,絕對幹得出找個藉口就上門搶糧來分發給百姓的事。
王世華眉飛色舞的含笑聽着,還時不時的點點頭,可心頭卻不屑的尋思着:方覺啊方覺!您還真是把我當傻子看了。以爲憑藉你兩片嘴皮子一搭,我就會屁顛屁顛地把糧食送你。你也不打聽打聽我王世華是個麼子人?真要這麼好糊弄,早就被另外三家吞的連骨頭渣都不剩了……咦~!不對啊!這姓方的明明知道我不好對付,還是要專門來拍我馬屁,肯定不會沒有後手。那麼,我只要稍稍一逼迫,就能知道他拿什麼來交換糧食了。
當然,對於正打算投放一部分糧食,卻又想着怎麼利用糧食從各位大佬手裡撈到除了錢財之外的更大好處的王世華來說,這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自然很有興趣更對方好好談談。
“方縣長,您指教的對,只是我王家手裡也沒有餘糧啊!我要救濟了百姓,那我王家子弟又有誰來救?他們要餓死一個,我王世華身爲家主,不僅要被人戳脊梁骨,死後也沒臉去九泉之下見王家的列祖列宗了。”
連祖宗都搬出來了,表明了王世華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可對於王世華的回答,方覺一點都沒覺得奇怪,早有準備的他,笑道:“王家主,這裡就你我二人,大家開門見山如何?”
“好!”
“你最多能拿出多少糧食?”
王世華如何肯上這的當,笑着反問道:“你最多能拿出多少錢?”
誰都清楚,縣裡最主要的財政收入來源分爲三塊:最主要的是沉刀鎮和縣城的稅收,其次是四大家族地盤外的全縣稅收,最後纔是四大家族每年交的稅賦:四大家族地盤內的稅都是由四大家族來收,收多少是四大家族自己的事,政府不會過問,而四大家族每年每家給政府交一千大洋的稅——這是十年前定下的規矩,如今物價雖然漲了,那個規定早已不合時宜,可因爲田縣長是田家的人,自然不會漲稅,而如今的方縣長做夢都想漲稅,卻又沒那個能力,因而方縣長雖然對四大家族提過幾次漲稅的事,卻沒人搭理他,便一直沒了下文。
王世華這一問,真是一針見血,因爲連三歲小孩都知道:政府沒錢!除去上繳和各種公開與私下裡的個人截流剋扣外,剩下的也只能勉強維持政府工作人員每月按時發放的薪金。
方覺笑了,而且笑的並不尷尬。
“王家主,政府要有錢,我就不拍你馬屁了。”
王世華一愣,沒想到方覺說話這麼風趣,當即哈哈大笑起來。
“方縣長,我也給您一句實話,糧食我是有,可問題是我手裡的糧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我用實實在在地大洋買來的。看在你這份肯爲民低頭的心意上,您要我拿出糧食,可以,只要您給現錢,我絕對痛快賣你糧食,絕不會爲難你。”
“王家主,我是真的沒錢。”
“方縣長,您這就不厚道了,明明手裡有的是錢,卻跑到我家家主這兒哭窮。”就在王世華打算繼續逼迫方覺拿出底線時,卻見江叔含笑快步走進來。
“見過家主,見過方縣長。”江叔給二人行禮後,對王世華笑道:“家主,有件急事,老奴正要請您拿主意,走到在門口剛好聽到您和方縣長談話,可不是有意偷聽。”
這話僅僅是個禮貌性的解釋,要不是有意偷聽,鐵牛早就拿棍子趕人了,又怎麼會讓你偷聽了老半天?
“沒事,坐!”
“不坐了,家主,外面有件急事還請您去看看。”
“沒見我在陪方縣長講話麼?有麼子急事你看着辦就是了。”
江叔很上道的笑而不語,一副‘您非親自去不可’的架勢。
王世華很‘無奈’的起身對方覺抱拳,笑道:“方縣長,實在是對不住,您稍作,我去去就來。”
事情還沒談好,方縣長自然不會半途而廢。
出了書房,走到轉角處,王世華才笑問道:“江叔,您這玩的又是麼子把戲?姓方的明明沒有錢,你爲麼子非講他有錢?”
“家主,恕老奴大膽,您這話老奴可不敢認同。”江叔又露出了那如同老狐狸的笑容,信心滿滿地說:“那姓方的真是有錢,而且,有大把的錢。”
“哦~!難道他肯爲了公事,拿出自己的私房錢?就算有,估計也沒多少。”
“不是他的錢,是政府的錢。”
“好了,江叔,您就別兜圈子了,快跟我講講:政府哪裡有錢呢?”
“家主,政府是沒有現錢,可他們手裡有稅賦權力,這東西,可比現錢要好用得多哦~!”
王世華眼睛一亮,隨即又暗淡下來,搖頭苦笑道:“如今全縣百姓都遭災了,要這個有麼子用?”
“全縣是遭災了,可有兩處政府的產業卻依然繁榮。”江叔自信的笑道:“一是沉刀鎮,一是縣城。這兩處的稅賦可不是個小數目。”
王世華的眼睛瞬間亮如燈光,熠熠生輝,渾身散發出咄咄逼人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