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山上以前有過土匪,可被向家連續圍剿,也就沒人敢上雷公山爲匪了。
說起如今雷公山上那兩百個土匪,只能說向家家大業大,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完全是自找的。
土匪頭子叫向鼎坤,很是年輕,今年才二十八歲。他阿爹是向家當代家主九弟,雖然死的早,可有這情分在,他不僅沒吃過什麼苦,反而學了一身的本事,十六歲進入了縣保安團,二十一歲就當了營長,手下有兩百多人。
少年喪父的他,對母親極爲孝順,春風得意下,卻有一件事成爲母子的心頭刺——沒有子嗣。在母親的催促下,他以此爲理由直接把原配給休了,然後滿世界的老婆,最終,還真讓他看上一個。接下來就是請媒婆說媒,對方也答應了。半個月後,雙方定親。定親自然得有聘禮,更是得叫堂兄堂弟幫忙湊熱鬧,可他由極具前途的軍人變成土匪的轉折點就在這兒。
陪他同去的向鼎天一眼就對他的未婚妻着了迷。向鼎天是家族長房長子,本事了得,被當代家主直接定爲接班人。
接下來就是謀夫奪妻的淒涼故事了:被向鼎天在暗中玩的****的向鼎坤,直到未婚妻親手給他送封信,說自己被向鼎天強行侮辱了,無顏面對向鼎天。向鼎坤這才明白過來,又急又怒的趕到後院,正好看見心愛的未婚妻投井自殺的場面,哪還能保持理智?單槍匹馬的找向鼎天拼命,見面就一槍打去,結果卻被向鼎天的貼身護衛檔下,於是,向鼎坤以刺殺未來家主的罪名被當場打了三槍。大家以爲他死了,直接扔到了亂墳崗。
向鼎坤命大,在亂墳崗躺了半夜,被忠心的手下所救。傷好後又得知阿媽聽到噩耗的當天就上吊了。新仇加舊恨,向鼎坤潛回保安團聯絡舊部。好在他志向高遠,從不克扣軍餉,平時又會爲人,再加上他這悲慘經歷引起公憤,居然有百十來人願意跟他當土匪,就上了雷公山。
從此,他專門跟向家做對,又會經營,幾年間手下就發展到了兩百。
“你是從哪聽來的?”
“這事還用打聽?”王世榮笑的格外幸災樂禍:“向鼎坤爲了羞辱向家,連自己的臉面也不顧了,大肆宣揚,就差刻碑立傳外加寫戲文發帖了。”
“可我聽人講,向鼎天爲人豪爽仗義,應該不會幹出這等人神共憤的事吧?”
“呵!呵!你講的都對,可你還不曉得吧?向鼎天唯一的弱點就是極爲好色。”
“嘖!”王世華搖頭苦笑,卻猛地想到一個漏洞:“既然向鼎坤和向家有這樣的死仇,向家必然是不顧一切的圍剿,怎麼就沒把他給滅了?”
“怎麼沒下血本?有兩次都攻下雷公山了,可向鼎坤和他的人卻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大家都說,向鼎坤在雷公山上挖了條地道。”
王世華點點頭,隨即盤算起來:從短期來說,向鼎坤能發展的如此迅猛,說明他的腰包是鼓鼓地;可從長遠利益來說,留下一個一輩子專門跟向家作對的人,對家族的未來最爲有利。說不定,早就有人看出了這一點,便暗中大力資助他,才讓他至今仍然生龍活虎。
“世榮,你真想奪了他的寨子?”
“想是想,可也得看你部署,畢竟,他姓向,我姓王,我要奪了他的寨子,就不好專門跟向家作對,於家族不利。”
王世華知道該選長期利益了。
兄弟倆接下來又聊起向家這件齷蹉事,聊的異常開心之時,卻聽下人稟報:“兩位少爺,家主來了,讓你們趕快去見他。”
倆兄弟趕緊起身,王世華隨意的問了句:“就阿爹一個人?”
“不是,還有一箇中年人,好像跟老爺很熟。”
這就是有大事要商量了。
趕快走到王世華居住之地——這兒是每任家主在老司城的住所,因爲這兒是除了忠勇廟外整個老司城最高處,四面皆可盡收眼底,便於控制局勢。
王吉安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個乾巴巴地老財主,身材瘦小,留着山羊鬍,帶着頂小圓帽,穿着很普通的青衫。因年輕時受過重傷,一直未痊癒,身體虛弱,大夏天的還披了件馬甲。明明只有四十八歲,看起來就像一個六十歲的小老頭。
坐在他身邊的卻是富貴樣,身體發福,面色紅潤,穿着綢緞,乍一看去,此人也就三十七八歲,實際上,他比王吉安還要大三歲。
“世榮|世華,見過阿爹。”王世華倆兄弟來到大廳,趕緊向阿爹行禮問安。
兩人行完禮,眼角同時瞥向那個中年人,雖然覺得此人有點眼熟,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你們兩個還看麼子?還不趕快給你們劉伯伯行禮請安?”
請安,就是要磕頭,阿爹很少如此特意囑咐,一般都是說行禮,可見此人與王家關係匪淺。
“世榮|世華,見過劉伯伯,給劉伯伯請安。”
“不敢當,不敢當,快請起。”扶起二人,轉身對王吉安笑道:“老王,後繼有人,可喜可賀啊!”
“快別誇了,他倆都是八部大神派來克我的。你要看上哪個,我這就過繼給你,只求你別退還給我就是了。”
劉姓中年人不接話,卻轉身從口袋裡掏出兩張銀票,給王世榮和王世華各一張,笑道:“伯伯來得及,也沒得麼子拿的出手的見面禮,這點東西你們應該還用得上,可不準嫌少哦!”
“你們民華伯伯是我拜把子大哥,當年你們阿媽生世榮時命懸一線,要不是民華老哥連夜親自把傳了幾代的那支百年老參送來,就沒你倆了。所以,你們不要和你們的劉伯伯客氣,他賞的東西,你們只管接。”
兩兄弟正有些爲難的不知該不該接,聽到這話就只能接了。
既然和阿爹的關係如此只好,爲什麼自己對這人只是眼熟,卻不認得?王世華忍不住多看了劉民華兩眼,發現他面色雖好,可眼神裡卻藏着幾分哀傷。
正疑惑於對方的目的,卻被王世榮碰了下,微微低頭看去,見王世榮對手裡的銀票看了眼,再看看自己手上的銀票,嘿!居然是兩千大洋的銀票。
王世華立馬就明白,對方肯定有大事相求,而且多半跟他家人有關,否則,一來他眼神裡不會帶着哀傷;二來,就算再親近,也不可能一上來就給四千塊大洋當見面禮。而且,他和阿爹同來,肯定是從王家坪來的,阿爹可是人老成精,沒有巨大的利益,又豈會讓自己倆只管接——禮物只管接的另一層意思就是事情也得必須接。加上那裡親戚衆多,他花的只怕要多出好幾倍。這樣一算下來,估計他這趟光是見面禮,給王家沒有兩萬也有一萬。
我的天吶!這要沒有大事相求,誰會如此大方?
接下來,在王世華思緒如電的考慮各種可能時,兩兄弟陪坐,聽着兩位長輩追故憶今。
等喝了一盞茶後,劉民華突然用衣袖擦着眼角,哀嘆道:“看到老王你家和萬事興,老哥我無比欣慰,只是可憐我兒,居然……居然……”
來了,來了!王世華打起精神等待下文,誰知劉民華連開頭都沒說清楚就聲大哭起來,讓王世華哭笑不得,只得看向老爹。
劉民華家世代行醫,王吉安那次被人打了兩槍,他正好路過,便救活了王吉安,兩人相談甚歡,十分投緣,就結爲異性兄弟,只是他家裡王家坪相距一百多裡,在王家坪東南面,經過田家的地盤,還要跨過肖兵的地盤,路上很不安全,才一直沒有什麼往來。王世華之所以舉得他眼熟,是因爲八年前,王吉安四十大壽時冒險來過一次。
劉民華家三代單傳,他的寶貝兒子劉德寶在這樣環境下,被培養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混蛋也就很正常了。多行不義必自斃,兩年前碰到了災星,跟肖兵手下的一個小頭目李目維爲爭奪一個戲子而鬧騰起來,被李目維當場兩槍打死。這下,劉家算是絕後了。
就算再老實的人,絕了香火後都會變成瘋子,何況他家有的是錢,那就更恐怖了。爲了替兒子報仇,劉民華花錢如流水,黑白兩道全請了個遍,暗花都開到了五千大洋,可結果,錢全打了水漂。眼見家裡百年積蓄即將化爲烏有,絕了香火的劉民華也不心疼,他又沒遇到鐵石頭這種初出茅廬,什麼活都敢接的鐵腦袋,如今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求到王吉安頭上。
之所以如此,當然是肖兵暗中搗鬼。
說起江陰縣綠林大亨,肖兵絕對是其中的傳奇,王世華都是聽他傳說長大的:家裡本是個小財主,可少年喪父喪母,不到兩年就把家敗光了,他很直接的上山當了土匪。窩裡反幹掉了土匪頭子,又接連吞併了幾個小股土匪,隨即,就開始打家劫舍。最爲傳奇的是,他接受了政府的兩次招安,可每次領完裝備和軍餉,又能神奇的用金蟬脫殼的計謀把隊伍從幾百公里外安全的拉回來,真不知該說他是計謀如海,還是該說政府腐敗無能,居然能往一個坑裡跳兩次……第一次實力大增的回來後,他還繼續爲匪,政府根本拿他沒辦法。第二次回來,就成了當地一霸,打出了自己的地盤,開始坐地抽成……跟四大家族不同,四大家族都是多年的累積下,慢慢依靠自己的姓氏建立了地盤。只有他是真正憑藉着幾十年的廝殺,靠隊伍建立了地盤,是真正的大土匪,就連他的四個老婆也被稱爲四大天王。
劉民華家世代行醫,財富驚人,如此肥羊又在自己的地盤上,肖兵自然垂涎欲滴,卻不好違背土匪‘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這次出事,不管是不是他在背後指使,他都不會輕易放過,於是,黑白兩道畏懼於他的威名,賞錢雖厚,可無人敢碰。
怪不得你如此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