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霞給大姐敬茶,大姐請喝茶!”阿霞跪在張翠雲身前,舉高盤子,恭恭敬敬地敬茶。
張翠雲喝了口茶,從小梅手裡接過一個紅包放在盤子上,再將茶杯放在紅包上,一臉正色的說:“今後你要好生伺候老爺……”
最簡單的女子三從四德,這也是每個小妾進門時,大婦對她最得體的吩咐。
“阿霞謹遵大姐的教誨。”
張翠雲這才從頭髮上取下一根銀簪,插在阿霞的頭飾上,微笑道:“起來吧。”
等阿霞將茶盤遞給身後的小云後,張翠雲指着自己右邊的空座椅,道:“坐這兒吧!”
在王世華的左邊,坐着王吉安,右邊坐着張翠雲。
這就算當家主婦正式承認了阿霞二夫人的身份,簡單的儀式到此結束。而張翠雲的溫柔也到此爲止,所有人都明白,接下來,就該是當家主母威嚴的展現,更何況她還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王家的各房和下人們,立馬就見識到了她高明的鐵腕手段。
當然,也有些人是例外,比如說:鐵牛。
也怪王世華還有些不適應鐵牛的存在,總把他當正常人看待。這不,他沒吩咐鐵牛在外面吃飯,鐵牛自然提着鐵棍跟進來。而旁人昨天已經被鐵牛的身材給驚習慣了,對他也不在意,還以爲王世華故意如此,不好多看,更不好提醒。
“咕嚕~!”
聽見身後傳來異樣聲,王世華好奇的回頭一看,卻見鐵牛正提着棍子站在身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豐盛的早餐,張着血盆大嘴,就差流哈喇子了。
“鐵牛,把那椅子搬過來,跟大家一起吃早飯。”
鐵牛興奮的急忙跑過去,提着椅子就坐到王世華跟王吉安之間,沒有一點尊卑的覺悟,反而拿起筷子夾了一碗飯菜,然後,提起棍子跑了出去。
“鐵牛,你搞麼子去?”
“我去給我阿媽送飯。”
“我……”看着鐵牛已經消失在門口,王世華只得苦笑着搖搖頭。
“世華,我看你還是讓鐵牛到一旁去吃吧?”
“阿爹,他的腦子是有點不好使,可爲人還是很忠心的。”王世華委婉的向阿爹表達自己的抗議:雖說主人家吃飯,一個下人上桌,不合規矩,可王世華不在乎,反而想以此來獲得手下的感激。
“我曉得你在想麼子,我也從來沒反對過,上次你帶石頭到桌上吃飯,你看我講過一句話麼?”王吉安笑道:“可是你大概還不曉得,鐵牛昨天下午吃飯時,飯量大的嚇死人……你想想,我們這一桌子飯菜還不夠他一個人吃的,你讓我們吃麼子?”
王世華釋然的苦笑起來,正要說話,一旁的張翠雲卻向外喊道:“小管家,你進來一下。”
江守成趕緊跑進來,畢恭畢敬的站在張翠雲面前,問道:“夫人有麼子吩咐?”
“去跟廚房講一下,今後鐵牛和他阿媽的飯菜一定要好生做,他們想吃麼子就吃麼子。超支的部分,從我的私房錢裡出。”
此話一出,王吉安滿意的點頭,各房卻目光低沉起來。
王世華名義上還不是家主,可張翠雲無論是名義還是實際,自從當衆從王吉安手裡接過鑰匙的那一刻起,她就是實至名歸的當家主母。按說她是沒有私房錢一說的,畢竟整個王家的經濟命脈就掌握在她手裡。可實際上,她的豐厚嫁妝名義上卻歸她個人所有……說白了,她這是要封住所有人的口,免得有人說王世華對鐵牛另眼相待,而讓人心生妒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對於這一手,王吉安當然滿意,可他的小老婆們卻不高興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就是一種殺雞儆猴的警告,自然引起了她們的警惕之心。畢竟,各房都有自己來錢的私人路子,天曉得張翠雲會不會對次下手?
等江守成跑出去不久,就見鐵牛端着碗跑回來。
“鐵牛,你阿媽吃早飯麼?”
“吃了。”鐵牛將碗放下,卻不敢坐下,摸着通紅的右耳朵,委屈的說:“阿媽又扭我耳朵,講我不懂規矩,要敢再坐到這兒吃飯就打斷我的腿,還讓我給大家道歉。”
“算了,算了,鐵牛,我們這一桌飯菜恐怕還不夠你一個人吃的,我也就不請你坐了。不過,我已經讓廚房給你重新照做了一桌,你去吃吧。”
“好!”鐵牛應了聲,又風風火火地跑出去了。
這時,見下人要給大家盛飯,一旁的小梅突然問道:“等一下,打的可是砧子中間蒸的那一層飯?”
王世華知道,‘中間飯’的規矩又來了,也不好出聲,只得低頭裝着喝茶。
果不其然,見丫頭搖頭後,在大家的注視下,小梅正色道:“天底下哪有下人比主子吃的還要好的道理?都快去把砧子中間的那層飯打來。”
然後又向大家一禮,解釋着道理。
不愧是世家大戶家出來的丫鬟,說的有理有據又有禮貌,雖然有些冒昧,卻顯然是得到了張翠雲的許可。當然,也可以把這理解爲張翠雲對王府各房和下人的第二次警告:新主母當家,一切得以她爲尊。
各房不得不暫時忍讓:王吉安的時代結束了,現在就相當於半退休的太上皇,絕對不會爲了一個太妃的吃飯方式而跟兒媳婦叫板。
不久,在大家遵守着‘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無聲的吃飯時,卻聽見外面傳來碗跟碗之間清脆的碰撞聲。
“外面有麼子事?”
“沒得事,沒得事!”鐵牛興高采烈的站在門邊回道:“少爺,我剛纔一直在想:既要吃飯,又要保護你,隔着太遠不好,就把桌子連同飯菜都擡到門邊,這樣的一來,我就能一邊吃飯一邊保護你了。少爺,我聰明吧?”
“聰明,實在太聰明瞭。”心頭的怒氣瞬間煙消雲散,王世華高興的笑道:“鐵牛,今後你就這麼吃飯。”
“好!”
隨後,飯廳裡靜悄悄地吃飯,可大門口卻噼裡啪啦地跟攪鐵筒子似的,還不時夾雜着呼呼地喝湯聲。對此,一上來就給人留下‘瞎講究’印象的張翠雲,卻直接無視,甚至還讓小梅給鐵牛送去了一壺酒。
吃過早飯,大家散去,王世華和張翠雲等人聯袂而出。
王世華今日有事要辦:二狗子居然把花花給拐騙過來了,卻把楊光明沒帶來。可剛出門,就見家族裡的各個管事在老管家江叔的帶領下,恭恭敬敬地在不遠處等待。
“翠雲,都是家裡的老人,下手輕點。”
張翠雲不滿的白了他一眼,同樣小聲回道:“別以爲我不懂這些,告訴你,自從比武選親後到嫁過來,這一年多,家裡一直在教我這方面的事……你了,以後就安心處理你的大事,家裡的事有我。要是我沒管好,你再講也不遲。”
怪不得你剛纔吃個早飯就委婉的發出了戰鬥的號角,還以爲你是迫不及待的要展示主母威嚴了,感情!你是有備而來啊。
事實上,王世華對家裡的亂七八糟的事也看不慣:一個偏房,居然敢動用家族的武裝力量,替她舅舅護送鴉片,而且對自己連個招呼都不打,這還得了?可一來大家都是直系親戚,相處多年,好面子的他不好撕破臉;二來,剛接手家族事務,不好一來就下重手,給大家留下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壞印象;三嘛,外面的大事已經讓他疲於應付,一時間也就顧不上處理內部的這些還沒擠破的膿瘡了。
如今好了,由張翠雲出手就方便多了。就算真惹出什麼大亂子,自己也可以再出面,使家裡的任何事都能有迴旋的餘地。
王世華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心頭卻對張翠雲的能力有些好奇,就跟着她回到自己的院子。
一到院子,王世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張翠雲,苦笑着搖搖頭:院子裡,駝子帶着張家陪嫁的下人:十個男的,十個婦女,人人手握水火棍站在那兒。顯然,張翠雲是要先用鐵腕收拾好下人,再由下至上的對付各房。
王世華坐在屏風後面,喝着茶,等着屏風外面大堂裡開羅唱戲。
“都聽好了,主母發話。”小梅和駝子站在門口兩邊,小梅冷着臉喝道:“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們都是各個關口掌事的,你們手底下的下人是否好逸惡勞、品行不端,全都在你們心裡裝着。所以,他們有錯,也全是你們平日裡沒有管教好而導致的,責任全在你們……主母向來賞罰分明。她講了,以前的事一律不予追究,但從現在起,誰要敢起壞心眼,壞了規矩,那就別怪主母不講情面,沒事先跟你們打招呼就翻臉不認人!都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
“現在,先請老管家和小管家進來拜見主母。”
江叔和江守成趕緊進門,畢恭畢敬的給張翠雲磕頭……頭一次正式拜見,表達着尊卑和自己在家裡的地位。
一直等父子倆磕了三個頭後,張翠雲才讓他倆起來。
沉靜了一下後,張翠雲面帶微笑,嘴上卻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