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家生活不易,爲了不讓閻王勾走自己的孩子,往往都給自己孩子取個不起眼甚至是難聽的名字,希望閻王爺看到這名字就討厭,因而放過孩子。所以纔有了:鐵蛋,狗蛋,牛糞之類的小名。
鐵石頭的爺爺姓鐵,是山中的老獵戶,打獵是把好手,可沒文化,撿到還是嬰兒的鐵石頭時,見滿地都是石頭,就給取名石頭。
爺孫倆在山裡相依爲命,雖然打獵的本事高強,可世道混亂,政府橫徵暴斂,兩人的日子只能勉強維持個溫飽。
自從開春爺爺的風溼病犯了後,爲了給爺爺買藥,家裡準備給鐵石頭找媳婦用的積蓄就飛速花光了。心急如焚的鐵石頭走投無路之下,聽說有人出兩百塊大洋,要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的命,鐵石頭想都不想就走進了縣政府……雖然知道對方是王家的少爺,殺了他會惹下天大的禍事,可一來爺爺的病急需錢治療,情急之下顧不了別的;二來爺孫倆長期在山中,認爲只要往深山老林裡一躲,誰能找到他們?
表演了一下自己的槍法後,縣太爺大喜,等鐵石頭簽字畫押後,特意給了他二十塊大洋的訂金。
鐵石頭給爺爺買了好大一堆藥和吃食背了回去,又陪了爺爺兩天,這纔來到龍塘鎮。打聽清楚基本情況,又在老司城周邊觀察了兩天,制定出兩條根據不同情況而安排的撤退露陷後,與前天半夜,利用繩索溜進老司城,一直躲在這戶人家的樓頂角落裡。
鐵石頭第一次當刺客,也沒殺過人。一開始,他只是把王世榮當山中的虎豹看待,雖然偶爾見到王世榮從街面上騎馬而過,可他一直冷靜的等待着最佳刺殺時機。而且他一直告誡自己:王世榮窮兇極惡,罪大惡極,是個殺人兇手,自己是來伸張正義的……
當王世榮從城門口打馬悠閒的進門後,遠遠看去,夕陽的光芒打在王世榮身上,是如此的顯眼,如同個標靶。這種絕佳視角,就是刺殺的最佳時機到了。只是,獵戶和殺手有着本質的區別,最少在心態上有着本質上的區別:殺同類的壓力遠遠大於殺動物,每每想到一槍下去那血淋淋地場面,他就硬不起心來。可看到就要錯過最佳射擊角度,再一想到爺爺的病,他咬牙憋着一口氣,扣動了扳機。
萬萬沒想到,就因爲自己憋着氣而釋放出來的殺氣,卻被王世榮身邊那個高大的老者感應到了,以至於功虧一簣。
鐵石頭心裡沒有開心,也沒有失落,反而很冷靜的撤退。
原本以爲,自己能如此順利的摸進來,還能在此藏匿兩天,可見王家的老司城徒有戰爭堡壘的虛名。當槍聲響起後的瞬間混亂讓他想笑,只是當牛角號聲響起,整個老司城瞬間死寂一片,街上見不到一個人影時,他心頭纔有些許震驚,卻也不怎麼擔心:既然第一套跟着混亂潮流衝出去的方案不行,那就按第二套方案走——按原路返回。
見目標的護衛衝過來,他果斷的放棄了開第二槍的想法,轉身就走,還順帶打暈了要到這兒查探的這家男主人。
這兒的吊腳樓除了相互之間有道半米寬,用於防火用的間隔外,只有一些簡單的阻隔之物,對於鐵石頭這樣的身手來說基本可以無視那。等護衛包圍了這棟吊腳樓時,他已經逃到了十多米外的另一棟吊腳樓的閣樓裡,
等接到報告的護衛們開大叫着讓所有房屋的主人都到閣樓上仔細搜擦時,他卻跳下閣樓,將槍彈丟棄,懷揣殺豬刀,快速向城牆跑去。
跑到城牆下,趁着巡邏兵走過去的空擋,用早就準備好的繩子飛速攀爬上城樓,只是,當腦袋偷偷向城牆上週圍查看時,卻見牆道對面的牆垛子上坐着個虎頭虎腦的年輕人,微笑着對他說:“上來吧,我等你半天了。”
二虎這些天很鬱悶,自己在跟田家人打鬥時的表現,連世華少爺都叫好。原本以爲就算不能當個小隊長之類的,怎麼也會留在王世華身邊當個親兵護衛。結果,卻被阿爹以‘心態不穩,缺少磨練’爲由給一巴掌拍到了這兒,當了城防隊一個小隊長,負責南面城牆的防禦。
今日輪到他當值,看着護衛隊雄糾糾氣昂昂地護衛着王世榮打馬出城,他羨慕極了:他也應該是其中一員啊。
等護衛隊回來,他又羨慕的流了一地的口水。
可槍聲響起的瞬間,他擡頭看去,一眼就確定了刺客的藏身之地後,他的血液開始沸騰,感覺一個巨大的功勞就要砸向自己。
當看到鐵石頭跳下吊腳樓,把槍彈丟掉後,他知道這份功勞跑不掉了。
爲了能向阿爹證明自己是有本事的,他沒有喊。而是一直緊盯着鐵石頭藏藏躲躲跑來,他也跟着在城牆上跑着。
看到三抓鉤子被扔到眼前的牆垛子邊,緊緊鉤住後,他真的很想放聲大笑。
等看到鐵石頭的腦袋,他知道這功勞拿定了。所以,一向不愛說話的他,忍不住內心的得意,開口就諷刺鐵石頭。
見鐵石頭一愣,二虎抓起放在牆垛子上的砍刀,提刀指着腳邊的繩子,笑道:“繩子我都提你準備好了,只要你過了我這一關,就可揚長而去。”
鐵石頭一愣,忍不住又掃了眼左右,確定沒有槍兵衝過來,一把躍上城牆,冷冷地看着二虎。邊從懷裡抽出殺豬刀邊對二虎點頭道:“看在你還算條漢子的份上,今天我不殺你。”
“你也要有那本事!”二虎傲然的答了一句,揚刀向對方砍去。
面對二虎正面砍來的一刀,鐵石頭右手一抖,殺豬刀一個旋轉,被他反手握住。提刀一擋,左拳向二虎胸口打去。
二虎身體一轉,順勢彎腰,使出個橫掃千軍。
鐵石頭猛地一跳,手上的殺豬刀瞬間正面握住,狠狠向二虎腦袋砍去。
二虎卻借勢而起,左手一揚,做出抵擋之勢,可右手上的砍刀刀身持平,橫着向鐵石頭脖子上砍去。
面對二虎一上來就打算用左臂換自己一條命的打法,鐵石頭只得改變砍勢,刀身一斜,迎向二虎橫殺過來的砍刀。
“當!”
一聲脆響中,二人的左手皆抓住各自的刀背,身體向前傾斜,顯然是要用自己的力氣逼迫對方先退。
都是使刀的好手,這一比,就知道雙方的力氣是旗鼓相當。
如同心有靈犀一般,二人又同時用力向前一推,身體卻向後倒退。
“痛快!再來。”二虎雙眸放光的看着對方,大叫一聲,正要衝過去,鐵石頭卻把殺豬刀一扔,苦笑道:“不用比了,你我算是旗鼓相當,就算我能殺了你,自己也得受重傷,結果還不是一樣?”
卻見右邊二十多米外,正有大羣槍兵向這邊衝來。
回頭看看,自己的阿爹和鐵叔面色鐵青的跑來,他們身後不遠處,同樣跟着黑壓壓一羣槍兵。
“你也算條漢子,只是我職責所在,得罪了。”
“沒事,吃了這碗飯,這樣的下場很正常。”
很快,鐵石頭就被槍兵們按倒在地,捆綁起來。
見憤怒的槍兵們提槍就要砸鐵石頭,二虎不忍,叫道:“都給我住手,他也算條漢子,可以死,但不能受侮辱。”
這是對好漢的敬意。
可二虎的話剛一喊完,被人一巴掌差點拍趴下。
“你個混賬東西,這個時候還敢胡說八道,老子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不由得虎叔不暴怒:衆目睽睽之下,你跟刺客不清不楚的講仁義,你讓主子怎麼看你?
“阿爹,你平時不是講,好漢就應當受到尊敬麼?”二虎也是個犟脾氣,很是不滿的回嘴。
虎叔氣的一腳將他踹倒在地,又上去連踹幾腳,見兒子雖然不啃聲了,可還是怒視過來,氣的他揚起拳頭要打,要不是一旁的錢叔拉着,估計他能將二虎打個半死。
“老虎,別動火,千萬別動火。你先歇口氣,我來跟他講。”錢叔把虎叔拉開後,轉身問道:“二虎,你曉得他是誰麼?”
二虎看了眼被五花大綁,捆的跟個糉子似的鐵石頭,答道:“曉得,他是刺客。”
“那你曉得好漢跟刺客的區別麼?”
二虎皺着眉頭想了想,搖搖頭。
“錢叔告訴你。好漢是要真心結交的,他的本事越高,我們越佩服;可刺客的本事越高,我們死的就越快。明白麼?”
二虎又看了鐵石頭一眼,皺着眉頭,低下了腦袋。
“刺客的本事越高,抓住後,我們就要越快的殺掉。”虎叔見兒子皺眉,氣呼呼地補了句。可話音一落,卻聽王世榮咆哮道:“虎叔這話講的對!都給我讓開,我要親自動手。”
王世榮穿過衆人,見到鐵石頭,轉身從身邊護衛腰間抽出砍刀,殺氣騰騰地向鐵石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