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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也似的回到客棧,上房關門,倒頭就睡,什麼妖孽鬼怪,什麼奇人異士,統統不管了。
這一覺睡得香,醒覺的時候竟是下午,肚子咕嚕嚕餓得慌。趕緊爬起來到樓下,叫了一大碗叉燒飯,吃得稀里嘩啦,片刻就海碗朝天,他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心裡感嘆一聲:“飽食終日,何等幸福!”
可是付賬的時候,見着乾癟錢袋,頓時焉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賣字爲生,無人問津,也不是沒想過去找份短期工,但是挑挑擔擔的苦力活,他不可能做得來,至於賬房抄書之類,都是熱門職業,行情緊得很,打着燈籠也難找。
屈指一算,距離院試公榜還有好幾天,沒錢的日子真不好過。
稍做休息,走出客棧,繼續去尋找商機。
前面街道忽而一陣喧譁,過去一看,就見着那名非常“奇人異士”打扮的逍遙富道士晃悠悠地走着,後面跟了一羣頑童。
頑童看這道士奇離古怪,紛紛起鬨,拍手叫“瘋道士”,有些還在地上抓起泥巴石塊扔過來。
陳三郎注意到一件稀奇的事,不由眸子一縮。他看到不管頑童扔得多大力,但那些泥巴石塊總是打不到道士的身子,當靠近邊上,就彷彿遇到一層無形阻力,軟綿綿掉在地上了。
戲法?
障眼法?
不對,應該是真正的術法,這特立獨行的道士確實有真材實料。
說起來,這還是陳三郎第一次見人顯露道法,大感驚奇。
道士帶着一羣頑童走了一圈,並沒有引得大人們注意,自感沒趣,唰的一晃身,竄進一條巷道里,擦一把汗,破口大罵:“凡夫俗子,有眼無珠,本道爺賣力表演了一路,怎地就沒人識貨,請道爺去作法驅邪呢?”
敢情他顯露道法,是故意爲之,只爲吸引別人注意。換句話說,就和街邊商販賣力吆喝一個道理。
陳三郎聽見,忍俊不禁,跑過來道:“逍遙富道長,怎地那麼快收了道法,我還沒看夠呢。”
道士見是他,跳起來:“說得輕鬆,你以爲本道爺的法力是江水河流,滔滔不絕的嗎?要成本的!”
陳三郎忍住笑:“其實你想招攬生意,何不施展些厲害法術,震懾全場?”
道士冷眼瞥他一眼:“書生懂什麼,吾輩術士,行走天下,是有原則的,第一條便是不得隨便驚擾俗世。故而小術可偶爾爲之,大法卻不可輕易施展。”
陳三郎聽着,深以爲然,要是修道者在鬧市胡來,簡直亂套,朝廷也不會坐視不理,這一鬧,性質便不同了。
便道:“其實以道長的本事,乃世外高人,爲何還需要金銀這等阿堵物?”
道士一聽,很不同意地反駁:“本道爺又不是神仙,我得吃飯呀,我得喝酒呀,我得住好房子呀,我還得娶個漂亮娘子,這些不要錢嗎?”
又來了,陳三郎哭笑不得:“你們修道之人,不是可以點石成金的嗎?又有道法傍身,想要獲得金銀不是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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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輕蔑地瞄他一眼:“道者,何物?書生你把本道爺看成什麼人了?本道爺是有原則的人,是術士,不是強盜不是小偷更不是騙子。”
陳三郎一豎大拇指:“真高人也!”
道士雙目放光,一把抓住他的手:“書生,現在你已經知道本道爺是高人了。怎麼樣,快出錢請我去降妖除魔,你好我好大家好,豈不快哉?”
陳三郎沒好氣地道:“我是很想請你,但還差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差錢。”
道士一聽,立刻無精打采,埋怨道:“沒錢你找我幹嘛。”
陳三郎嘟囔道:“我事先哪裡知道世外高人降妖除魔要收費的。”
“廢話。”
沒錢沒話說,道士擡腳要走。
陳三郎忽道:“能賒賬否?”
道士一聽,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書生,虧你是個讀書人,賒賬都說得出口,臉紅不?”
陳三郎笑道:“好歹咱們也算是同道中人……”
“打住,你讀你的聖賢書,我修我的神仙道,八竿子扯不到一塊,怎麼就同道了?”
“你是個窮道士,我是個窮書生,都是窮道中人。”
陳三郎振振有詞。
道士聽着,抓了抓腮幫:“似乎是那麼一回事……”
“既然大家是同道中人,就該互相幫忙,我請你降妖除魔,先賒着賬,等我考到狀元了雙倍還你。”
“雙倍?”
道士精神大振,飛快從懷中掏出小算盤,噼裡啪啦打了一通,喃喃道:“好像挺不錯……”
陳三郎笑容可掬:“當然不錯啦,反正你現在沒生意,閒着也是閒着。”
道士想了想,一點頭:“好吧,本道爺就破例一次,賒賬除妖。”
陳三郎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既然如此,那我們走吧。”
“慢着。”
道士一擺手:“口說無憑,我們得先立個字據,黑字白字,免得你以後翻臉不認賬。”
陳三郎道:“道長行事,倒是講究。”
逍遙富道得意洋洋:“那是當然,想騙本道爺,沒門。”
於是兩人返回陳三郎所在的客棧,陳三郎鋪開文房四寶,揮毫疾書,寫了一封契約。
道士又道:“得抄兩份,你我各一份,按手指印。”
陳三郎依他所言,一一做好。
道士吹乾了墨,小心翼翼摺好,貼身藏起。招攬到一筆生意,臉上笑眯眯的,心情大好。
陳三郎忽道:“哎呦不對,我請你降妖,可萬一你打不過那妖魔呢?這一條得寫到契約裡,要是不成功,契約自動失效。”
道士一瞪眼:“本道爺怎麼會打不過?我乃是嶗山第一百零八代嫡傳弟子,名頭一亮,妖魔退避。走走,我們現在就去。”
陳三郎道:“這麼急?總得先準備準備。”
對方雖然顯露道法,不像是個假貨,可道行深淺沒個準,萬事小心謹慎點爲好。
道士不耐煩地道:“有什麼好準備的,快點做完這一單生意,本道爺好接下一單。”
陳三郎一翻白眼:“我是僱主,現在我說了算。”
道士嘴一撇:“真是磨嘰,怪不得都說書生造反,十年不成。”
陳三郎懶得跟他扯皮,此事不是兒戲,非同小可,一個不好,可得搭送性命進去的,容不得不提防。
何況現在那妖魔化身春山樓的紅牌姑娘,身份光亮,豈是那麼容易衝上去降妖除魔的。那些名流貴客,個個垂涎着美人兒呢,說不定還會羣情洶涌,爭着當護花使者,到那時候,又該如何處之?
將這些可能發生的情況告訴道士,道士聽着一愣一愣的,鬱悶地道:“降妖除魔有這麼多講究?”
陳三郎問:“你不知道。”
道士很茫然:“不知道呀,本道爺今年才下山,你這筆生意是第一單。”
陳三郎一聽,明白幾分,又問:“你平時經常下山?”
道士搖頭:“這是第一次下山。”
陳三郎恍然:怪不得這傢伙行爲怪誕,原來真真正正是個“世外高人”,一年到頭住在深山野林裡頭,就打趣問:“來這俗世,感覺如何?”
道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感覺很好,以前師傅總是說女人是老虎,會吃人,很可怕,但我到山下一看卻發現師傅是錯的,可惜師傅去世了,否則我一定要帶個女人上山給他老人家看一看,摸一摸。”
他說得很認真,毫無開玩笑的樣子。
陳三郎也聽着很認真,並且信了。
扯過閒話,言歸正傳,兩人正式開始討論如何降妖除魔。
聽着陳三郎侃侃而談,道士心有疑惑:“書生,你真得是個讀書人嗎?怎地說起這些事來,一套一套的?”
陳三郎含糊回答:“讀得書多了,總懂一些。”
道士深信不疑:“哦,原來如此。不過我不識字,我不讀書。”
“你不識字?”
陳三郎吃一驚。
“道士不識字,有甚奇怪。”
“那你剛纔怎麼看契約?”
陳三郎覺得很驚奇。
道士嘿嘿一笑:“怕你騙本道爺,就裝模作樣嚇唬嚇唬你唄。”
陳三郎爲之啞然。
約莫討論了一個時辰,終於確定了一個雙方都覺得不錯的除妖方案,動手的時間定在後天晚上。但在此之前,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大前提需要解決,就是陳三郎和道士得喬裝打扮登上畫舫。
俗話說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如果不能近距離接觸到妖魔,降妖除魔談何說起。找到機會接近的話,還能先摸清楚對方虛實,知己知彼更有把握。
不過以他們現在的身份身家,想要登上春山樓的畫舫難以登天。
陳三郎皺眉苦思,最後想到一個法子,就是從良安錢莊大老闆趙德威那裡找突破口。這位老闆是和十八姬春風幾度的風頭人物,有着深入的貼身體會,可以說是重要當事人,其身上肯定有着關鍵的線索情況。就不知道昨天晚上過夜競拍,是否也是他拍到了。
“既然如此,那走哇!”
道士一如既往地心急,立刻拉着陳三郎去找趙德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