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六大水系各有特點,涇江磅礴、衡水深邃、長河綿長……至於通天河,則是狂野,險灘遍佈,峽谷險峻。從上流到下流,水勢無一處不急,無一處不迅猛。正因爲如此,使得此河船運航行極其困難,一年到頭,不知出了多少事故,死了多少人。
古諺有云:行使此水上,動輒可通天!
因此得名。
通天河流程不算長,源自雍州之北,止於蠻州之中,戛然而息,所流經過之地,多是雄山峻嶺,人煙稀落。其中一段,恰恰從嶗山府武平縣穿過。
陳三郎此去,便是到武平縣。
正因爲如此,他只帶兩人,而周分曹等人最後也是同意。畢竟武平縣還是屬於嶗山境內,不算出境,而縣裡有陸清遠主事,他是陳三郎的同科,爲人穩重,辦事可靠。前一陣子,中州大捷,嶗山境內人心浮動,但陸清遠巍然不動,家裡來人來信,要他回去梅花谷,他卻不同意。
由此可知,陸清遠乃是信人。
若不是此,陳三郎要離開嶗山府管轄的話,無論如何都得帶幾百兵甲去。即使他不願意,下面的人也絕不同意。
今時不同往日,當坐到了某個高處的位置,往往也會身不由己。
去往武平縣,陳三郎也不預先告訴陸清遠,便裝而行,身邊兩個伴當,都是軍中挑選出的英勇甲士,武藝精湛,算是保鏢。他們兩個,一個名叫“阿武”;一個叫“大魁”,是從小習武的武夫,後來從軍,跟了江草齊,立下不少功勞,如今已是軍中衛長。
這次陳三郎出行,江草齊不放心,特意讓他們兩個跟隨,負責安全。對於兩人而言,這也是一次不錯的機會,表現得好,直接成爲陳三郎的心腹,日後前程不言而喻。
其實陳三郎更喜歡一人行走,書生意氣,仗劍江湖,不亦快哉!事實上他以前都是如此,連書童都沒有一個,跟隨最久的,當是蟹和,這廝可是妖身來着。
可惜蟹和不在,否則的話就不用阿武大魁了。陳三郎身上藏有秘密,並不願在人前表現得過於驚世駭俗。他一路習武練劍,既是爲了強身健體,也是爲了掩飾。
晨曦熹微,三騎馳騁,離開了府城,直奔西南方向而去。待奔出百餘里後,陳三郎放緩了速度。
這次出行,有着多重含義,無需太趕。一路緩行,還可巡察鄉野,體會風土人情。畢竟入主府城後,其實下面很多地方他都沒有去過。只可惜當下冬天大寒,野外蕭條,難得見到些行人。
這般氣候之下,尋常人家若無事,誰願意出來挨寒受凍?窩在家裡頭燒炭取暖,不知多舒服。
難見行人,卻也沒遇到凍僵在路邊的難民,足見安排工作做得到位,幾乎所有的難民都得到了比較穩妥的安置,纔沒出現“路有凍死骨”的狀況。
對此,陳三郎暗暗點頭:收穫民心,任重道遠,細微處見真章,當民衆口口相傳,便如細雨潤土,點點滴滴,可成涓流。
陳三郎深有感悟,皆因每天做起功課,腦海古書嶄然,無數氣息噴薄,其勢簡直可稱爲“蜂擁”。
一府如此,日後若有機會,得一州之地,那豈不是“磅礴”了?
心想之,欣然向之。
一路無話,這一日進入到武平縣管轄地區。
嶗山府六大縣城中,以武平縣最爲貧瘠落後,皆因此縣地貌多山少地,產出微薄,稅賦稍稍重些,管轄民衆便苦不堪言,紛紛逃亡。久而久之,縣裡人口大大減少,更增艱苦。
陳三郎也是從情報訊息中得知此縣情況,當其時陸清遠來投,陳三郎稍作思慮,便做出讓陸清遠來武平縣擔任主事的決定。
這是蘊含着考覈之意。
陸清遠和自家一樣,都是新科進士出身,之前並無任何管理得經驗,而陸清遠遭遇戰禍,舉家逃亡,後躲進梅花谷中,遭遇此打擊後,從此頹廢。雖然下定決定出山投靠,但實地裡是否能稱職做事並未確定。只有在武平縣這樣差劣的地方幹出名堂來,才能夠證明其堪大用。
如今陳三郎來到武平縣裡,一路仔細觀看,見此地果然是窮山惡水,道路崎嶇。
不過第二天,三人在去往縣城的路上,看到了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卻是有數以百計的人在前面幹活,修路。
這些人衣裝簡陋,反正不管什麼,三五件爛衣服套穿在身上,儘量穿得厚實,籍此禦寒。他們手中拿着各種各樣的工具,有鋤頭,有鏟子,有鐵鍬等,在不斷挖土填泥,又有割木取材的,很是忙碌。
修路是好事,記得有句老話叫“要致富,先修路”。
武平縣山多,礦藏也多,陸清遠主事以來,便抓住這一點,不斷髮動民衆上山挖礦。礦藏挖出來,就得運輸走,沒有好路的話,得靠人力挑擔,十分吃力,效率也不高,但有大路通達即可改變這個局面,能夠用車,一大車礦藏,比好幾個人挑擔都要多得多。
現在這些修路的人,應該都是流民來着,陸清遠能想到讓流民來修路,確實不錯。擱在以前,武平縣內人口稀少,很難組織這麼多勞力來做事。流民來了,倒讓這問題迎刃而解。一來流民有口飯吃,不會餓死;二來縣裡也得了勞力。
聽見馬蹄聲響,不少勞作的人紛紛擡頭,目光中帶着驚詫。
馬匹乃奢侈之物,這些民衆生逢戰禍,聽到馬蹄聲都有些心驚膽戰,因爲蠻軍橫行,其中不乏鐵騎踐踏。三番幾次,這心裡都形成條件反射了,聽到馬蹄聲趕緊觀望,若是大隊人馬殺到,立刻逃走。
人羣有些騷亂,驚動了監工的管事,他帶着數名老兵趕緊迎過來,攔在陳三郎三人面前,疑問:“這位公子,你們是?”
陳三郎微笑道:“我們是過路人,要去往縣城的。”
聽着口音,那管事心裡泛起嘀咕:“你們去縣城做什麼?”
“去拜會縣城陸主事。”
聞言,那管事頓時放鬆下來,笑道:“公子莫非是主事大人的好友?主事大人不在縣衙,他就在此地。你且稍候,我讓人去稟告。”
說着,揮手吩咐一名老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