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製造是什麼意思?”弗雷格在男人懷裡嚷嚷起來,“你的意思是說,其實現在的暗界守門人根本就是他們製造出來的?”
男人皺了皺眉,有些介意弗雷格打斷他的話,他轉頭看向旁邊的艾斯:“我剛纔的話是這個意思嗎?”
後者一臉緊張的點了點頭:“聽起來有些像,先生。”
“那我就是這個意思,”男人輕輕的說,“在那次試驗的時候,我曾經偷偷的下去那個研究室一次,我不喜歡那裡,不過那次我迷路了,沒有找到他們真正進行實驗的地方。”
弗雷格有些詫異的挑挑眉,能讓自己父親迷路的地方必然十分複雜,真虧那時候格蕾能帶着銀從像蟻穴一樣的地下研究室裡跑出來。
“我在那裡發現了他們試驗的關鍵,其實和找到真正的實驗室也差不多,”男人想了一會說,“我找到了他們的實驗廢品場。”
“那裡有什麼?”艾斯忍不住問。
“很多小孩的屍體,數目很多,基本上都算是乾屍了,”男人輕描淡寫的說,“他們在通過最古老的方法制造暗界守門人。”
“什麼方法?”弗雷格問。
“你有些着急了,親愛的,”男人柔聲說,然後低頭吻了吻他的黑髮,看起來像是某種安撫,因爲弗雷格這會看起來有些浮躁。
“抱歉……”弗雷格小聲的說了一句,然後又安靜下來。
“血液繁殖,暗界守門人的血液非常具有攻擊性,”男人說,“就像娜塔莎原來也只是一個普通的暗界種族,但是偶然的機會,她成了下一個暗界守門人。”
“這是血液的選擇,因爲它們足夠古老,所以他們知道最好的遺傳方式,”男人輕輕的說,“那些血液會侵蝕掉身體裡原本的血液,那個人會完全成爲它們的人。”
“很野蠻的方式。”艾斯不留情的評價。
“不過往往很純正,”男人笑起來,“血統的完全純正。”
“所以那些魔法師正在給血液找繼承人。”艾斯說。
“沒錯,那些成了乾屍的孩子血液已經全被吞噬掉了,”男人柔聲說,“真可憐,也許他們正看着自己的血液被吞食呢,那些血液可是個貪婪的東西……”
男人正說着,胸口的衣服忽然被抓住了,他低頭看到弗雷格的臉色有些發白,白皙的手指抓在他的衣服上,看上去極其脆弱:“怎麼了,弗雷格?”
“我有些……不舒服……”弗雷格在男人懷裡輕輕的說,忍住胃部的一陣陣抽搐,疼的厲害。銀曾經經歷那些痛苦才活下來嗎,也許他比那些被血液吞噬孩子要幸運一點,畢竟他活下來了。
人生或許就是這樣,因爲活着纔會有無限可能。魔法師工會的人想讓銀永遠成爲他們的實驗品,但是銀卻從那個地方逃了出來。他不僅逃了出來,還認識了弗雷格,遇見了能讓他安心的,溫暖的東西。比起那些死在地下室的,那些堆積在一起的小孩屍體,要好上太多了。
男人將弗雷格抱起來,繞過軟榻,將他輕輕的放在牀上:“你看起來和以前一樣,身體不太好。”
“抱歉,父親……”弗雷格躲到被子裡,父親的體溫太低,幾乎讓他發抖。
“沒關係,今天就到這兒吧。”男人柔聲說,在弗雷格身邊的牀沿上坐下來。
艾斯立刻很識相的說:“那個,我先出去了。”在沒有任何人回答的情況下,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弗雷格蹭在被子裡,男人的低溫有些讓他吃不消,真不知道以前母親是怎麼做到和這樣的人在一塊的。
“說說鑰匙的事情?”男人俯下身體,靠在弗雷格旁邊的軟墊上,柔聲問。
弗雷格抓着被子,搖搖頭,把半張臉都壓到被子下面。
男人笑起來,把被子輕輕的扯掉:“越來越像個孩子。”
弗雷格扁扁嘴,沒有否認。男人站起來,什麼也沒有說,輕輕的走出了房間。
房間裡歸於一片寂靜。弗雷格鬆了一口氣,那種冰冷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同樣,銀的事情也是如此。
該怎麼形容呢,銀到底是什麼,他原來是怎麼樣一個孩子,怎麼樣的柔軟和天真,被血液吞噬的時候變成了什麼樣。那些其實都不再重要了。
他依然記得那個清冷的夜晚,格蕾帶着他過來,他全身裹着黑色的長袍,瘦的沒一點人樣。他能想象那是怎麼樣的一場逃亡,卓婭曾經提過有什麼黑暗的東西跟着他們。
銀只是不想在那個實驗室裡再呆下去而已。
所以弗雷格給了他另一種生活,即使那是生活在弗雷格給的欺騙裡,可以是慵懶的,單純的,充滿四季風情的日子。那個城堡的事情美麗的像一個夢。
古老的建築和優雅的貴族生活,還有一個溫柔的法師陪伴,無論是吵鬧的女僕,還是沉默的花匠,偶爾出現的什麼事情,這些都很美好。
弗雷格輕輕的閉上眼睛,也許對銀來說,鑰匙並不是那麼重要,但是對銀身體裡的血液來說,鑰匙的價值大過一切。
因爲它們一定非常想回去,回到那個冰冷安靜的暗界去。
當弗雷格再次安靜的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雙黑色的眼睛溫和而寂靜。
他從來不知道會有什麼叫做宿命的東西。有些東西一旦開始就不能中途停止。
在弗雷格很小的時候,他就不是一個熱愛學習的孩子。當柔軟的手指碰觸那些古老的書頁的時候,他一點也不快樂。陽光如此美麗,可是他看起來卻不快樂。
那個時候他選擇了鑰匙,所有的事情就已經註定了,再也不會有更改。
也許這個世界不愛我,或者忘了我,但是……他輕輕的閉上眼睛,一片黑暗裡,不是銀的臉,也不是父親他們,而是一片寂靜,然後他看到了那座象徵榮譽的魔法師的象牙塔在烈火中轟然倒塌。
一切都已經註定,弗雷格想,事情總該有個結束的時候。在現在或者在以後。
如果預言就是這樣被解譯出來的話,魔法師工會無疑成爲了頭號被懷疑的對象。
雖然不知道在地底宮殿的沙漏有沒有再次翻轉過來,弗雷格卻注意到,皇都結界的力量竟然已經開始減弱。因爲他已經可以召喚出一些照明用的暗界生物了。
雖然他可以使用法師普遍使用的魔法光球,但是爲了測試空氣中的結界成分,他還是召喚了暗界生物。
成功了,結界的力量果然已經開始減弱。
在傍晚的時候,一直沒有人打擾他,所以他從窗戶裡輕輕的跑出了巴貝卿克家,到了皇都的大街上。
憑藉好幾年前的記憶,他正打算走到魔法師工會的地下研究室去。
在喧鬧的人羣中,他擡頭看矗立在夕陽中,歷史悠久的皇宮。
他記得那個國王,很仁慈的一個人,他對他很有好感。因爲在他小的時候,那個國王看到他,曾經對弗雷格的父親說過,你的兒子也許更適合無所事事。
弗雷格記得那時候父親的臉色很難看,而國王則很溫和的笑起來。那個時候,弗雷格還很小,國王還很年輕,而父親和現在似乎差不多。
不過總是有很多東西改變了,就像蘭開斯特家不再是宮廷的首席魔法師,弗雷格已經長大,而那個年輕的國王註定在王朝的更替中走下國王的寶座。
一切都在悄無聲息的發生改變,在時間和命運下,一切都顯得那麼無力。
弗雷格安靜的在傍晚的廣場中看了一會宮殿,然後繼續向前走。
他看向夕陽,夕陽很紅,就像血的顏色,沒有任何人注意,那是因爲結界的成分發生變化而引起的現象。這裡已經和平了五百年,沒有理由在今天發生改變啊。
魔法師工會位於城市中心,但是它的地下研究室卻在城市邊緣,弗雷格輕易的找到了那裡。
他以前在這裡呆過,他知道有很多魔法師在那裡呆了三四十年很正常。因爲那裡研究項目是非常的……吸引人的。
當然付出的代價也非常驚人,比如與所有地面的親人斷絕關係之類的,但面對那些誘人的實驗和無窮盡的魔法書籍的時候,很多人都會選擇後者。
當弗雷格走完最後一階臺階的時候,一種屬於地面以下的寂靜立刻包圍了他,和他曾進入過的下水道不同,這裡安靜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