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賈政頭懸梁錐刺股準備考個好功名的時候,聖旨到了。
因爲賈代善臨終前上書,表達一腔赤誠,皇上念及賈家的功勳,先是讓賈赦襲了官,後來又賜了賈政一個額外主事之職。
雖然賈府都對這樣的榮寵感恩戴德,賈政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賞賜的官哪有科考來的受人尊重和受上面重視呢,人家只當你是個關係戶罷了!
賈政鬱悶得很,王夫人卻說:“這樣多好啊,省得你寒窗苦讀,你要知足纔對。”
賈政道:“我哥這樣的人碰上這樣的事自然是喜事,我碰上了就是雞肋了。”
王夫人想了想:“也是,你這個官又沒有實權,不像我哥哥當京營節度使,處處受重用,前途不可限量。”
賈政不喜歡聽這話,又不好說什麼。
王夫人還在說:“賈家就沒有一個得力的,你也不中用,雖然你還算好的,可跟我哥哥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賈政拉下臉來:“以後少在我面前提你哥哥!”
王夫人也不高興了:“我提我哥哥怎麼了?他優秀我當然提!”
賈政道:“你怎麼不嫁給你哥哥?”
和王夫人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但這並不影響賈政愛賈珠。
賈珠愛笑,聰明活潑,才幾個月就機靈得不得了,滿府的人都把他當寶貝。每當賈政回家,若是沒看見兒子,就到處找到處問:“珠兒呢?”非得找到了才放心。
蕊兒常常發癡一樣的說:“真羨慕二奶奶啊,生了這麼好的孩子,我要是有這樣的孩子,這輩子就滿足了!”
賈政笑道:“你將來生了孩子,也不比珠兒差的。”
蕊兒笑道:“我跟誰生?”
賈政敲敲她的頭:“跟我啊,不然呢?”
蕊兒的目光黯淡下去:“府裡的姨娘也不是想生孩子就能生的,就算我當了姨娘,也要夫人和老夫人準我生才行。”
賈政道:“我準你生就行!”
因爲深愛着賈政,蕊兒愛屋及烏,對賈珠掏心掏肺的。
沉香有時候遠遠地假裝說悄悄話,卻粗着嗓門:“這不知道又是換了什麼新招?假裝對小公子好,哄着二爺開心,也讓夫人開心?心機可真深啊!”
棋兒自然也不會放過機會:“她的肚子裡裝着孫子兵法呢,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沉香哈哈笑道:“你說誰是孫子?”
蕊兒已經習慣了這兩個人常年的挑釁,慢悠悠踱過去:“對小公子好也礙着你們了?”
沉香啐道:“對別人的孩子獻殷勤算什麼,有本事自己生一個啊!”
蕊兒冷笑道:“生孩子嘛,當然我也可以,只是還沒到時候。”
沉香大笑道:“不要臉!姨娘還八字沒一撇呢!就是當了姨娘,你相信夫人會讓你生孩子嗎?做夢吧,藏紅花等着你!”
蕊兒也不氣惱,微微笑道:“是嗎?那希望你們等着瞧哦,到時候我左一個右一個,羨慕死你們!嫉妒死你們!”
棋兒插嘴道:“左一個右一個沒什麼,怕就怕不知道是誰的種!”
蕊兒也不多言,徑直到書房把賈政揪出來:“你聽聽吧!她們說我就算生了孩子,也不知道是誰的種!”
賈政一聽,呵斥道:“總是你們兩個!無法無天了!跪下!”
賈代善走後,賈政成了榮國府管事的,因此沉香和棋兒也不敢違抗,齊齊跪下來。賈政吼道:“對着我幹什麼?對蕊兒跪!”
蕊兒叉着腰斜着眼:“二爺,她們每天有事沒事嚼舌根,造謠生事,唯恐天下不亂,怎麼辦?要不要把她們的舌頭割下來?”
賈政點頭:“雖然我們賈府一向寬厚待人,但是對她們這種屢教不改的,就沒必要仁慈了!那就割了吧!”
沉香和棋兒嚇得叩頭如搗蒜:“我們錯了!我們不敢亂說了!”
賈政伸出一隻腳踩着沉香的頭:“小心你的皮!我已經說了多少次,蕊兒是我的女人,你們欺負她,就是在扇我巴掌!現在是家孝期,否則我現在給她名分,治一治你們這些下作的浪蹄子!”
說着,賈政將蕊兒耳邊的一縷頭髮輕輕攏到耳後:“走,現在熱起來了,外面吃的喝的可多了,我們去看看!”
蕊兒還在猶豫着,賈政拉着他的手:“走吧,現在我是一家之主,怕什麼?”
兩個人溜出門去,沿着大街亂逛。蕊兒看什麼都新鮮:“那些店裡的冰哪裡來的?”
賈政說:“有專門的冰商啊,冬天採了冰放在地窖,夏天拿出來賣。”
蕊兒興奮地沿路指着店家喊:“冰湯圓!冰水果!酸梅汁!”
賈政笑道:“這纔剛剛熱起來呢,過一陣子熱到中暑的時候,你再來看,每個店都擠滿了,還可以帶回家給家人呢,用葫蘆裝着!”
蕊兒指着前面一家看起來很乾淨別緻的店:“冰酪!我要吃!”
兩人一坐下,店家熟練地把冰塊加到牛奶裡,加上珍珠粉和蜂蜜,快速攪拌幾下,就成了一碗冰糊糊。蕊兒笑道:“這不就是豆腐腦嗎?”賈政道:“你嚐了再說嘛!”
蕊兒大大的嚐了一口:“好香啊!好甜啊!一點都不膩!”
吃完了冰酪,賈政帶着蕊兒溜達到河邊,水亭裡到處是談笑風生的人,一個個把瓜果酒水擺在面前,吹着風唱着曲,別提多愜意了!
賈政和蕊兒好不容易找到一處空亭子,進去坐下,四面來風,滿眼荷葉,岸邊楊柳扶風。蕊兒說:“咱們榮國府也有那麼多亭子,可是總沒覺得有這麼舒服。”
賈政笑道:“家裡的都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擺在那裡好看的,像這樣自然的湖自然的水自然的景,纔是最好的。”
蕊兒指着不遠處一個水亭:“你看那幾個人,鋪了涼蓆,還帶了酒菜,還掛上水晶簾,這怕不是要當神仙吧!”
賈政道:“我們這次說走就走沒準備好,以後再來也可以這樣啊!”
蕊兒倚着欄杆,張開雙臂,衣袖飄飛,她大喊道:“啊,我要飛起來了!”
賈政從背後環抱着她:“一起飛吧!”
蕊兒往前探着身子,夠着一片樹葉,吹着不知名的曲子,曲聲在水上飄飄蕩蕩,沁人心脾。賈政從袖子裡抽出一支短笛,給蕊兒伴奏着。
他們的心隨着曲聲靜靜飄向遠方,語言成了多餘的……
在這小小的水中亭裡,他們墜入同一個夢……
回家時已是黃昏,兩個人肩並着肩,影子長長的在前面。蕊兒說:“蜻蜓飛得這麼低,看樣子明天要下雨了!”
賈政微笑着,和蕊兒在一起的每一刻,他都覺得被快樂填滿,她說什麼做什麼,都讓他歡喜,他的心寧靜悠遠。
一到榮禧堂,王夫人抱着賈珠在乘涼,看到賈政,她笑道:“珠兒到處找爹爹呢,睡醒了就滿屋子看,我一說爹爹他就笑,可不就是在找你嗎?”
賈政笑着過去接過賈珠,把賈珠高高舉起,轉着圈圈,賈珠咯咯咯地笑起來,王淑惠也湊過去,仰着頭笑着。
在夕陽中,他們是那樣幸福和諧的一家,蕊兒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一個男人哪怕不愛他的妻子,就算爲了孩子,也可以維持一個完美的家,她心想。
王夫人雖然無法打動賈母的主意,但她自己可不是傻子。讓自己的陪房當姨娘,是最穩妥的上上策,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吃飯的時候,她安排春蘭和夏荷服侍。賈政洗澡的時候,她讓秋菊去服侍。而賈政在書房睡覺的時候,她讓冬梅去幫着磨墨沏茶。
她想,任憑怎樣鐵石心腸的男人,總歸有柔軟的時候,萬一這四個就有一個撥動了他的心絃呢?
這個想法出現後,王夫人每天藉口自己看孩子,管不了別的事,把四個陪房都安排在賈政身邊。
她不信,賈政真的是正人君子,對每一個都沒有感覺,就算一時沒有感覺,日子久了,還會無動於衷嗎?
但賈政真的是個另類,早上起來,夏荷伺候他更衣,他冷着臉:“叫蕊兒來!”夏荷道:“蕊兒還沒醒。”賈政把衣服劈手奪過來:“我自己穿,你走開!”
洗漱的時候,春蘭把毛巾拿過來,賈政不耐煩地擺手:“過去過去,別在我面前晃!”
秋菊和冬梅在飯桌邊站着伺候賈政吃早餐,賈政拂袖而去:“你們站在那裡像兩個木頭樁子,我實在沒胃口!”
可是每當蕊兒來了,賈政卻突然來了精神:
“蕊兒,這個腰帶你來系一下!”
“蕊兒,你上次說蚊子包用什麼效果好一些?”
“蕊兒,你就不能過來陪陪我嗎?你在忙什麼?”
“蕊兒,你幹嘛又說我煩,我又沒說話沒惹你!”
……
時間長了,不光王夫人沒有耐心繼續安排了,就連四個陪房也都不幹了:“這樣有什麼意思,我們纔不想當他的姨娘,瞎子也看得出來他只喜歡趙蕊兒!”
王夫人心想:難道他是個念舊的人,我帶來的他還沒有熟悉,所以喜歡不起來?
因爲賈母和榮國府所有人都對周鈴兒印象不錯,王夫人自己也挺喜歡她,因此她決定拿周鈴兒做最後的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