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漲紅了臉:“我也是打小兒在榮國府, 各種各樣的女孩子不知道見過多少,可打我記事起,喜歡的女孩子就只有如煙你一個。我覺得除了你, 世上就沒有女人!你是最美的, 最可愛的, 如果你不願意做我的媳婦, 大不了我就當一輩子的寡漢條子唄!”
賈政道:“這要是在府裡, 調戲女孩子是要攆出去的,現在我們在外面,沒什麼規矩可言, 念在你也是真心,我們就不追究了。但是, 長生你記住, 不可強迫如煙, 她接不接受你是她自己的決定。”
長生說:“沒關係,這麼多年我都等過來了, 還怕再等等嗎?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希望如煙別把這事放在心上,大家還是一樣的過吧!”
賈政笑道:“這下可好了,我還沒想好七夕要給姨娘一個什麼驚喜呢,長生這個傢伙就來搶風頭!”
自從長生表白失敗, 如煙都不接近他了。長生在這一頭埋頭吃飯, 如煙在那一頭喝湯, 都不聲不響的。
下午再到林間, 趙姨娘特意給賈政帶了厚厚的氈子鋪在草地上, 賈政躺下就睡着了。
如煙和長生有心事,一個在水裡搬石頭找螃蟹, 一個爬到樹上去發呆,空氣裡瀰漫着曖昧的氣息,和這個節日十分相稱。
賈政一覺醒來,發現長生和如煙還在彆彆扭扭保持距離,噗嗤笑出聲。
晚上,大家在院子裡乘涼,趙姨娘講起牛郎織女的故事,一向大大咧咧的如煙竟然落淚了。
過了七夕,賈政爲了南昌府旱情的事忙了許久,沒有片刻放鬆。
直到深秋,事情終於忙得差不多了,賈政不知哪裡弄來兩大簍螃蟹,叫阿喜和阿樂張羅,在院子裡大擺宴席。趙姨娘說:“我上次炸的螃蟹腿,老太太和老爺都喜歡呢,現在想想,竟然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枕墨道:“我這苦命人不知道螃蟹怎麼吃,第一次在府裡伺候太太奶奶們吃螃蟹,把蟹黃都丟了,捱了好一頓打!”
賈政說:“好好的吃螃蟹喝酒,別說傷感的,今天吃個痛快,趕明兒我去買幾盆上好的秋菊。蕊兒,你想要什麼樣兒的?”
趙姨娘想了想:“那種細長花瓣的吧!”
長生道:“我和福貴要多吃點螃蟹,明兒又要做苦力去了!”
第二天,賈政果然買回來三盆秋菊。他指着一盆白裡帶翠綠的說:“這盆叫白雪綠梅,我去的時候只有這一盆了,還是剛來的貨。”又指着另一盆:“這一盆叫金紅竟輝,花瓣都是金色和紅色兩種顏色,看着多喜氣啊!”
趙姨娘指着一盆粉色花瓣尖尖一點淺黃的問:“這個叫什麼?”
賈政說:“這個叫唐宇秋荷,有兩位貴婦要買,我們競價半天,還是我買走了,她們氣得跺腳。”
蕊兒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旁若無人的在賈政臉上親了一口。
天氣一天比一天涼,蕊兒捨不得讓這幾盆花在秋風裡被摧殘,搬到房間,對着發呆,相看兩不厭。賈政開玩笑說:“我要嫉妒這幾盆花了!”
見蕊兒不答話,賈政說:“那我明兒去看楓葉,登高望遠,你就別去咯!”
蕊兒回過頭:“去哪裡看?我要去!”
賈政說:“上次去了梅嶺,這次去夢山吧!”
蕊兒點點頭,立即出去告訴枕墨和如煙,如煙是個沉不住氣的,轉過臉就去告訴阿喜、阿樂、長生和福貴。
翌日,連續多日的陰天和大風變成了豔陽天,夢山的楓葉潑潑灑灑,紅透半邊天。
賈政似乎體力不如從前,拾級而上,幾步一停,氣喘吁吁。在半山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沒有往常臨風歡笑的豪邁了。蕊兒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不再是那個肩膀扛着她摘橘子的少年了!
好在夢山沒有辜負賈政的期待,目光所及,皆是再好的畫師也不能描摹的美。
衆人腰間都掛着一個葫蘆,裝着米酒,登臨頂峰,喝酒閒話,不亦樂乎!
一場秋雨一場寒,幾場陰雨過後,天氣就冷得多了。
每逢陰雨連綿、寒風蕭肅的時候,蕊兒就喜歡窩在小房間等賈政從衙門回來。賈政也時常冒着寒風帶回幾枝桂花養在瓶子裡,滿室馨香。有時候,賈政也會帶烤紅薯給蕊兒,怕在路上吹冷了,他籠在袖子裡,總是把自己燙得回來“哎喲哎喲”半天,還要用勺子餵給蕊兒吃。
難得碰上晴好的日子,若是剛好賈政閒暇,也會帶着蕊兒去賞花,去採菊,去寺廟祈福,或者哪兒也不去,在院子裡躺在藤椅上,有鮮花在側,陽光輕撫着臉頰……他們天南地北的聊着,有時也默默地相視而笑。
有一天恰逢大太陽的日子,賈政非得去秋泳,蕊兒死活不肯:“你以爲你還很年輕嗎?上次你爬山就不如以前了,何必折騰呢!”
賈政像個小男孩似的乞求着:“讓我去吧!你不知道這個時候去游泳,水天一色,像魚一樣自由自在,很舒服!”
蕊兒說:“可是現在水很冰,你會生病的!”
賈政說:“我在正午最熱的時候去遊,就不會太冷了!我遊一會兒就上岸,聽你的!”
蕊兒拿他沒辦法,只好跟着去。
這樣寒冷的深秋,游泳的只有賈政一個。他絲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撲通一聲跳進水裡,歡快地遊着,還大喊着在水裡拍打着:“蕊兒!看我看我!”
蕊兒的心一直緊緊揪着,遊人們紛紛駐足,爲賈政鼓掌歡呼。
蕊兒大聲喊:“太冷了!差不多了,快上來!”
賈政不聽,任性地繼續往前遊。
蕊兒說:“你再這樣,以後我不跟着你出來了!”
賈政像個不甘心的小孩,磨磨蹭蹭上岸了。蕊兒連忙幫他穿上衣服,問他冷不冷,他笑道:“一點也不冷,我還出汗呢!”蕊兒嗔道:“你這是水沒擦乾,哪裡是汗!”
回家的路上,賈政買了許多橘子,和蕊兒在轎子裡一邊吃一邊看着街景。
賈政說:“我太喜歡秋天了,感覺心裡特別富足!”
蕊兒說:“我也喜歡秋天,不急不躁,山水都格外美,天空和大地都那麼廣闊,心裡很平靜。”
往常在賈府,每一年的深秋都要來一陣子“貼秋膘”。這當然是吃貨的一個藉口了,在美好的秋日,肆無忌憚把自己吃得滾圓,想想就開心!
蕊兒也要把府裡的習慣帶到這裡來,趁着賈政不太忙,每天可以回來吃晚飯,大家都大展身手。
賈政還親自下廚做白切雞,蕊兒親自做紅燒肉,枕墨這個沒什麼廚藝的人,在阿喜的指導下,也做出了燉雞肉和燉鴨肉。如煙是給每個人打下手的,沒有獨立作品,可每道菜都有她的功勞。阿喜和阿樂最拿手的,就是嫩滑的紅燒魚……
還有什麼比美食更讓人心安呢?
這世上,什麼都不能確保永遠牢靠,可是吃在肚子裡的東西,它就是屬於你的,它帶來的快樂和滿足,是難以言喻的。
賈政在吃這件事上,比蕊兒更熱情更執著。聽說城郊有一家賣羊肉和牛肉的店,都是從草原來的牛羊,賈政二話不說打馬揚鞭跑去,硬生生帶回來兩隻羊和許多牛肉。
要論胃口好,那還是如煙第一。蕊兒怕她撐壞了,總是讓她少吃點,歇會兒再吃,可又不忍心餓着她,只好由着她。
賈政說:“你們也別光吃大魚大肉的,胡蘿蔔、藕、紅薯都要多吃點,養養脾胃,補補肝腎。”
如煙說:“我們哪裡管補不補,只要好吃就吃個夠!”
枕墨說:“就是嘛,只要好吃我就多吃,不好吃的再有營養我也不吃。”
每天晚飯後,客廳中間燃着炭盆,一羣人圍坐着,烤着地瓜,嗑着瓜子,講着笑話和每天的雜事,幢幢燈影裡,每個人都微醉微醺。
過了貼秋膘的日子,冬天也就慢慢跟着來了。
冬夜裡,往往吃了晚飯什麼也不想做,睡意又沒來,賈政就和蕊兒胡亂說着話。
外面院子裡,幾隻鳥在光禿禿的枝丫上跳着,月色下,時光靜謐如水。
白天,賈政去辦公事,蕊兒在家慵懶地想着法子打發時日。
這天,蕊兒和枕墨、如煙正打算包餃子呢,阿喜跑來說:“姨娘,外面有一對姐妹賣梅花,我看着怪可憐的,叫她們等一等,我來問問你要不要,就在門外呢!”
蕊兒披上斗篷:“我去看看吧!”
到了門口,只見兩個少女一個約莫十歲,一個十三四歲的樣子,都提着籃子,裡面裝着梅花。
蕊兒說:“這麼冷的天,你們還在賣花,真不容易!”
那個小一些的說:“我們要是賣出去一些,今天一家人的晚飯就有着落了,你要不要嘛?”
蕊兒笑道:“你倒伶牙俐齒的,你叫什麼呀?”
小女孩說:“我叫茉莉,我姐姐叫茉靈。”
蕊兒微微打量了一下,茉靈長得溫潤嬌美,雖然穿着很厚的棉襖,還是能看出她瘦削的身形。茉莉肉嘟嘟的,一臉嬰兒肥,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彷彿能說話,臉頰有幾個零星的小雀斑。
蕊兒說:“你們今天賣了多少?”
茉莉說:“你買不買吧?這麼多問題,我們要凍死在這裡了!”
茉靈趕緊說:“今天還沒人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