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青檸的臉色相當難看。
她想爲自己辯解,又不能冒然開這個口。畢竟現在沒有人挑明瞭說是她做的。
好半天,她才緩緩的說:“妾身房裡的藥用的甚少。安胎所需,也都是叫人去泰和堂藥鋪抓回來的。”
“這樣小心就對了。”寧璞珍語氣柔和,可心裡卻想着截然相反的意思。
“青檸你懷着爺的骨肉,凡事都要加倍小心。幸而你通曉藥理,想來是沒有人敢在你身上動腦筋的。”
冷衍略點了下頭,表示贊同皇子妃的話。
“多謝爺信任,謝皇子妃關懷。”馮青檸有些艱難的欠了欠身。
寧璞玉有點矛盾,想幫馮青檸說句話,又怕惹姐姐不高興。
着急的時候不經意的看向冷衍,他也正看過來。
“竹節,服此藥有何症狀?”冷衍薄脣一抿,簡短的問。
“回爺,眼下略有青色,卻不烏。下脣略紅。”竹節正了正臉色,認真的說。
這細微的變化確實不容易察覺。寧璞玉有點好奇竹節怎麼知道。
爲了茵茹的病,她沒少看醫術,沒少嘗藥材,甚至在自己身上練過扎針。可看着姐姐和榮側妃的時候,她都沒能瞧出有被下過藥的痕跡。
可想而知,竹節這丫頭當真不簡單。
話說回來,能把她收歸既用的人,想必就更不簡單了。
“馮鋮,府中這些藥材的來歷,你仔細查清。看看是什麼環節被人動了手腳。”冷豔確信,這些藥材一定不是在府裡被人下毒。他的滄浪園,就不是誰都能進來的。
“奴才明白,一定抓緊去辦。”馮鋮心裡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青檸被牽連其中,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畫面。
“散了吧。”冷衍沒再追究,反倒是有留下來的意思。
寧璞珍心頭一喜,卻將眼底的委屈更濃烈的渲染幾分。
“爺,您可一定要替妾身做主。”她哽咽的垂下頭去,消瘦的側臉看上去叫人心疼。
寧璞玉起身隨着榮燕雯走了出去,馮青檸卻在身後叫住了她。
“璞玉……寧側妃,你能不能陪我走走?”馮青檸紅着眼睛問。
“好。”寧璞玉點頭:“竹節,你先回去。”
“不好。”竹節不答應:“叫芽枝姐姐先回去,奴婢陪着您走。”
芽枝拿她沒辦法,只有點頭答應。“娘娘,那奴婢就先回去準備午膳了。”
榮燕雯停在原地,有些憂慮的問:“要不要去念歆庵看看靳氏?指不定她庫裡的藥材也被動了這樣的手腳。”
“想必爺心裡有數。”寧璞玉微笑着答應了這一句。
“也是。”榮燕雯轉身而去。心道,要是靳佩瑤在這裡,還不得活活剝了馮青檸一層皮。
爺到底是在意子嗣的,一個低賤的婢子,搖身一變成了主子。這下可好,再因爲肚子裡這崽子,就要奉上枝頭變成鳳凰了!
走了好半天,馮青檸才慢慢開口:“璞玉,咱們是一起患難過的。即便算不得姐妹,也是朋友。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件事你是不是也疑心我?”
寧璞玉就知道她根本不放心。“我怎麼會疑心你呢。你是善於解毒,也救過我的命。可就因爲你有這樣的本事,就去懷疑你,那天底下有嫌疑的人不要太多。”
竹節用力的點了下頭:“是啊,怎麼不懷疑奴婢呢,這毒還是我發現的呢。”
馮青檸沒見過這丫頭,只覺得活潑。“你叫竹節?爲什麼叫竹節呢?”
“竹子中空,卻有氣節。師傅給我取名竹節,就是要我懂這個道理。”她眨巴着眼睛,笑容格外明媚動人。
笑過之後,馮青檸又是擔憂不已:“我入府怎麼說也有一年了。如果府中的藥材都被人動了手腳,不可能單單問房裡的沒事。這也的確是很奇怪。”
垂下頭,她不想讓心裡的煩悶暴露無遺:“我只怕這回也要連累哥哥了。府裡的很多事,他都替爺打點。難保有些人不把他捲進來,只當是爲了我。”
“不要這樣杞人憂天了。”寧璞玉知道女子孕中易多愁善感。“爺信你,自然也信馮鋮。不然今天這事,也不會三言兩語就了了。”
這麼說,馮青檸心裡安慰不少。不管別人怎麼懷疑,爺的確沒有半句質疑。
“但願爺能一直信我。”
“肯定會。”寧璞玉拍了拍她的手背:“走吧,送你回漣漪塢。”
房裡,寂靜無聲,冷衍澹澹的看着遠處,像是若有所思。
寧璞珍有點奇怪,爺今天怎麼沒用指尖敲桌面?這個習慣,他不是一直都有嗎?
“這些日子,我鮮少過來,冷落你了。”冷衍忽然開口。
有些受寵若驚,寧璞珍連忙搖頭:“不,爺,妾身明白您有要緊的事情做。只要爺還記得璞珍,來不來都好。”
冷衍凝眸,朝她微笑。
這笑容當真是好看,比春光還美。
寧璞珍只覺得心裡暖和:“爺怎麼這樣看我?”
“之前三殿下側妃蘇氏的藥方,是你不許人提及對嗎?”冷衍沒有再看着她。
因爲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緊忙站起來,寧璞珍挺直了脊背跪了下去:“是臣妾一時糊塗,哪裡會知道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還請爺責罰。”
未免他不信,叩首之後,她連忙解釋:“爺,妾身只是不想讓璞玉知道……怕她因爲這些事惹禍。妾身當真不知道,有人會利用這一點,做成我故意陷害璞玉的樣子!她是我的親妹妹,我真的不會這樣害她。”
冷衍點頭,起身扶她起來:“你入府三載,悉心打點府中事宜,我都看在眼裡。”
“爺……”寧璞珍鼻子一酸就掉下淚來。
他輕輕的爲她擦拭:“即便如今你沒能誕下嫡子,我一點都不在意。璞珍,善良大度纔是你的本性,不要因爲一時小心思,矇蔽了自己的眼睛。”
寧璞珍沒想到,二殿下會對她說這番話。
心裡很溫暖的同時,她又萬分羞愧。“是妾身辜負了爺的信任。”
“你沒有。”冷衍拉着她坐到自己身側。“身爲皇子妃,你要應對的不光是府裡的人心,也有來自府外各種的險惡。我知你不易。”
“有爺這句貼心的話,妾身就再沒有顧慮了。”寧璞珍依偎在他的肩頭,只希望這一刻能長久。
冷衍沒再說什麼,只是靜靜的陪着她。
有時候想想,若不是皇子,他不願意身邊有這樣麼多人陪着。
知心一人足夠。
瀠繞第三次去看妙音的時候,自己也大吃了一驚。
“瞧瞧,這一身華貴的裙褂,襯得你華貴大方,簡直可以媲美宮裡的皇妃了。”
鏡子面前,妙音完全沒有表情。
彎彎的柳葉眉,捲翹的睫毛,嫣紅的脣瓣,看着是那麼美,卻根本不像她自己。
“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不恨麼?”瀠繞好奇的問:“怎麼你的眼裡,竟然沒有半點的火星?”
“恨啊!”妙音的手在袖子裡用力的攥了攥:“我恨你讓我變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話音落,她猛然出手,手裡的簪子差一點就紮在瀠繞蒙着面紗的臉上。
卻在最後一刻,被對方握住了手腕,動彈不得。
“你放開我!”妙音拼命的掙扎,恨不得撕碎了她。“你害的我一無所有,你害我被人摧殘,我要你的命!”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打的妙音飛跌在地。
瀠繞鄙夷的看着她:“你是該恨,但不是恨我。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已經成爲刀下亡魂了。你忘記我給你看過,那兩個擒住你的賤男的屍首。你該謝我對你的救命之恩。”
妙音知道,那天擒住他的人,的確被這女子殺了。
可是她不知道,她爲什麼先救了她,又要這樣摧殘她。
“你到底想幹什麼?就不能饒了我嗎?”
“我想饒了你,可是誰饒了我?”瀠繞的聲音無比的空洞,猶如鬼魅一般。
“你想要拜託這樣的宿命,你想拜託我,其實一點也不難!”她笑得很是蒼涼。“只要你能殺了寧璞玉,我就讓你走。”
妙音一下子就懵了:“爲什麼?爲什麼要我殺四小姐?”
“你是她身邊的人,你死了又復活,她一定萬分驚喜。如此一來,必然好好的疼你。將你留在身邊。”瀠繞笑了笑:“所以,你比別人,更有機會下手。有朝一日,你有這個本事扭斷她的腦袋,我自然放你走。”
“你發什麼瘋!”妙音怒不可遏:“她是我的主子,我爲她而死,甘之如飴。你要殺就殺吧!”
“哼。”瀠繞沒見過這麼蠢這麼傻的丫頭。“這麼想死,你怎麼不自行了斷?”
“那是因爲我還沒殺了你!”妙音被憤怒激的渾身發抖:“你不去死,我怎麼能安心上路。”
“那還真是要你失望了。”瀠繞涼薄而笑:“你呀,這個月信期還沒到吧?”
妙音擡起頭,瞪圓了眼睛:“你說什麼?”
“你忘了我給你吃過什麼?那可是皇城裡最好的藥。”瀠繞咯咯的笑着:“雖然這孩子的爹是誰都不知道,但起碼她是你的。要麼,你就乖乖的在這裡好好聽我吩咐,等她出生。要麼,你就帶着她一起下黃泉。反正是你的孩子!”
整個人都呆住了,妙音根本不敢相信。“你這個瘋子,你爲什麼要這樣算計我?你爲什麼要這樣算計我……”
瑩然輕巧的走了出來,吩咐門口的奴才:“人看好了,她可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