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冷衍都沒有離開滄浪園。
寧璞玉天天忙的跟個陀螺似的,在他身邊伺候個不停,沒有一刻得閒。
“爺,用完午膳您睡會吧?”寧璞玉想去洗個澡,換身衣裳,解解乏。
冷衍嗯了一聲,跟着說道:“你給我打扇子。”
“……”寧璞玉一臉的不情願:“爺,現在還是春天……”
“爺熱!”冷衍簡潔明瞭的恢復,堵得寧璞玉說不出話來。
隔着門,馮鋮壓低了嗓音:“爺,皇子妃、榮側妃求見。”
一聽這話,寧璞玉高興的快要飛起來:“快請進來,姐姐好幾天沒見着爺,一定想得厲害。”
“嗯哼。”冷衍輕哼了一聲。
要不怎說馮鋮瞭解二殿下的心思呢!他壓根就站在門外沒有動。
不是爺的點頭,旁人說什麼都沒用。
“請進來。”冷衍慵懶的側躺在軟榻上,斜着眼睛瞟她一眼:“寧側妃,喂爺吃核桃!”
“哦。”寧璞玉很不情願的拿過了裝核桃仁的罐子,隨便捏了一塊塞進他嘴裡。
吃吧吃吧,噎死你纔好呢!
臨近門時,榮燕雯緊張的攥了攥皇子妃的手,幾乎氣聲問道:“冒失過來,不會擾了爺的興致吧?”
寧璞珍沒搭腔,只是款款的走了進去。“妾身給爺請安。”
打眼一看,二殿下側躺在軟榻上,自己的妹妹則跪坐在他身後,不時的伸過手來把什麼塞進他嘴裡。這畫面果然太美,還真被榮側妃說中了。
“不知道爺正歇着,妾身打擾了。”榮燕雯也隨着行禮,一臉的愧色。
“坐吧。”冷衍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也有好幾日沒見着你們了。”
“爺忙着朝廷裡的事,不得空,妾身自然明白。”寧璞珍不敢看璞玉的臉,鬧不清她現在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得意?嘲諷?亦或者是坦然!
“習慣了。”冷衍不緊不慢的說:“府中一切可好?”
這話問的寧璞玉心裡反感,就跟滄浪園不在府裡一樣!
明明他天天都在,卻說的好像他從不在其中一樣,聽着就叫人心塞。
然而皇子妃就是皇子妃。
她慢慢的頷首,笑容既溫柔又得體:“爺放心,妾身不才,卻不敢疏忽府中之事。青檸有孕,這幾日一直靜心安胎,胎氣甚穩。佩瑤那裡妾身也時時叫人送東西過去。均沒有大礙。榮側妃也幫着妾身料理了不少,無不妥帖。”
“有你打理,有燕雯協助,我自然是放心的。”冷衍推開了寧璞玉塞核桃的手。慢慢的坐直了身子:“過些日子要換季,可提早爲府中添置新衣。這事情,還是皇子妃經手去辦。”
“妾身明白。”寧璞珍心裡很難不猜忌,明明才入春,要換季總得一兩個月。爺這麼早就叫她爲府中添置新衣,莫非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別把眼睛一直盯在滄浪園?
“爺,還有件事,妾身得向您請示。”收斂了情緒,她小心翼翼開口。
“你說。”冷衍又斜了寧璞玉一眼:“喂!”
事真多!寧璞玉回敬她一個白眼,抓了兩塊核桃仁一起塞給他。
吃吧吃吧,看你還有沒有這麼多廢話。
“上回說起,璞玉還沒回府省親。禮品妾身已經安排妥當了,只是日子還沒定下來。”寧璞珍笑着說道:“她嫁人二皇子府也有二十來日了,家中親眷思念的緊。”
這話說的還能再假一點麼?
寧璞玉就是想破腦袋,也不覺得那個家裡,會有誰想着她,惦記着她。
爹子嗣稀薄,膝下就一個老來子,如今不過八歲。
其餘是女兒,哪一個不是被他當做搖錢樹,當做他升官進爵的籌碼嫁出去的?
那些夫人姨夫人的,又有哪個看她順眼?要不是算賬之前的那筆帳,她這一輩子都不想回去。“你看着安排就是。”冷衍不以爲意的說。
“是。”寧璞珍看的出,爺不情願再多說什麼,便識趣道:“時候不早了,妾身就不妨礙爺午睡。”
“嗯。”冷衍點了下頭,身子一歪,又慵懶的躺在了軟榻上。
寧璞玉想跟着姐姐出去,說兩句話。
膝蓋還沒離開軟榻,就聽見冷衍嫌惡的說:“還不快點喂!”
你不是胸口被人捅了一刀麼?手也殘了?這話差點衝口而出,寧璞玉在最後一刻捏了自己一下,疼的沒說出來。“是。爺您多吃一點,核桃仁吃多了好,腦子聰明。”
榮燕雯轉過身去,眼底的失落才慢慢的流露出來。爺果然變了,有了別人,她就不重要了。
第三日清早,寧璞玉終於坐上了回府的轎子。
一路上,她無比激動,想了很多很多。
寧府內外,張燈結綵,鮮花鋪地。所有人衣着光鮮,滿面紅光,等候在府門口迎接這位新側妃。
寧璞珍的轎子在前頭,解開了簾子的一角,她就已經看見那一團的豔紅。
心微微一緊,她笑着問洛晴:“你可還記得,三年前我回府的情形嗎?”
洛晴點頭:“怎麼會不記得,那一日可比今天熱鬧的多。二小姐、三小姐都還沒有出閣。”
“是啊。”寧璞珍嘆了口氣:“那會兒,我雖然已經嫁爲人婦,但其實……爺都還沒有沾過我。如今,璞玉卻得到比我多了不知多少倍的恩寵,府裡的人雖少了,卻更熱鬧些。”
不等洛晴開口寬慰,寧璞珍放下了轎簾子:“事已至此,罷了。”
“恭迎二皇子妃、側妃回府——”
小廝拉長了嗓子這麼一吆喝,爆竹聲緊跟着震天般響起來。
芽枝捂着耳朵,笑得合不攏嘴:“側妃娘娘您聽,這多熱鬧啊!”
“是啊。”寧璞玉記得,她出嫁的那天,也是這樣熱鬧。
上較前,她喝了一盞所謂的送親酒,便漸漸失去了知覺。
虧她看了不少的醫術雜記,她嘗過近百種草藥的味道,卻萬萬沒想到,至親的人,會在那酒裡動手腳……
轎子停了下來,洛晴扶着她慢慢走下去。
一身藕荷色的緞子,襯得她春光滿面。一顰一笑,都叫人不忍側目。
“爹,璞玉回來了。”
寧璞珍聽了這就話,心就不由得一顫。她這是要回來算賬的吧!語氣裡透着叫人毛骨悚然的快感。
“回來就好,回來了就好。快,璞珍、璞玉,裡面說話。”寧歷晟難掩激動之色,與續絃的夫人溫紫粹同迎兩個女兒走進了府門。
一路上,侍婢、小廝衆星拱月一般將兩人簇擁着。
已經有許久,寧璞玉都在母家沒受過這樣的好待遇了,心裡只覺得冷。
“娘。”寧璞珍熱絡的拉住了溫紫粹的手:“女兒不在府中的這些日子,你可好麼?”
“好,好着呢!”溫紫粹笑得合不攏嘴,實則心裡卻嫌惡的不行。誰是你娘,哼,我可生不出你這麼個沒用的女兒。
“爹,人多不便說話,不如叫他們都下去。女兒也有好久沒陪爹好好聊聊。”才走進內堂,寧璞玉就開門見山的說了這麼一句。
“也好。”寧歷晟連忙打發管家去準備午膳:“急着,一定要做兩位娘娘愛吃的菜色,不可疏忽。”
溫紫粹看得出老爺臉色有變,故而溫婉的說:“老爺,璞珍也難得回來,我們娘倆說會兒體己話。等下您和璞玉聊完了,我們再過來。”
“好。”寧歷晟點頭。
寧璞珍瞥了一眼璞玉:“有話好好說,你如今身份可不同了。”
“謝姐姐提醒。”其實寧璞玉留了個心眼。姐姐說她不是溫紫粹親生的,這回細細看這“母女”二人的舉止,竟然還真瞧出了隔閡。
“你想說什麼?”門關上,寧歷晟張口就問。“想問爲父爲何將你許配二殿下而非三殿下?”
“哼。”寧璞玉冷哼一聲:“女兒是想問,爹你憑什麼料定,二殿下一定是後繼之君,萬一壓錯寶了,那可怎麼辦纔好?”
寧歷晟聽了這話,仰頭大笑:“爲父的確不能確定,到底二殿下與三殿下誰纔是後繼之君。但是爹瞭解你啊,憑你的聰慧,你嫁給誰,誰的勝算就大。難不成你願意自己的夫君輸給旁人,淪爲階下囚嗎?”
“呵呵。”寧璞玉只覺得自己耀眼:“爹您怎麼不給女兒起名璞金,金光閃閃的,不比玉石耀眼!”
言外之意,我就是佛祖啊我,我想普度誰就能普度誰!
“你已經這麼大了,會有自己的決斷。”寧歷晟並不惱:“叫金還是玉,亦或者只是一塊頑石,你自己完全可以做主。焉還需爲父我操心。”
竟然無言以對,他說的多麼正確啊!
寧璞玉攥着拳頭,凜眉道:“那續絃一事又怎麼說。娘臨終時,您親口答應她不會再有妻子。可我成婚的前幾日,你竟然續溫紫粹爲妻,難道與孃的情分,您也不顧了麼?”
“大人的事,輪不到你多嘴。”寧歷晟臉色陰沉的嚇人。“你孃的情分,幾時用在爲父身上?那可是一隻只會張牙舞爪的母大蟲,與你現在這般尖嘴獠牙的要吃人如出一轍。”
“爹你……”寧璞玉萬萬想不到,在親爹的眼裡,娘就讓如此不堪。
什麼數十年的情分,什麼琴瑟和諧,竟然都是假的,只是孃的一廂情願的?
“你可以對娘沒有情分,可是你不能污衊她心裡有別人!”寧璞玉咬牙切齒:“人都已經走了,你說這樣的話不叫人寒心?”
“爲父所言沒有一句不是實話!”冷厲晟橫眉怒目:“不信就去問你孃的近侍,廖青。”
“我誰也不問,我不是瞎子!”寧璞玉被他慪的滿肚子火。“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爹?骨肉之情在你眼裡,不過是加官進爵的籌碼,你這樣唯利是圖,出賣骨肉,就不怕將來遭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