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衍徐徐的出聲,語調不輕不重:“這麼多年來,兒臣沒少在紛爭的漩渦裡掙扎。久不久的,就有各種流言蜚語,詆譭中傷,想必父皇也沒少見。只是兒臣都已經習慣了,何以父皇卻不能習慣?到底是您在這件事情上並不信任兒臣,還是……您就從來都沒有信任過兒臣?”
“朕是問你,你和瀠繞到底什麼關係?”皇帝的目光存積了多年以來的擔憂,也顯出了不耐煩之意。“你不必顧左右而言他,這一回,朕一定要知道真相。”
“瀠繞是兒臣的救命恩人。”冷衍知道,皇上只是懷疑瀅妃是他安插在宮裡的人,只是這麼多年來,苦無證據。眼下既然能說出瀠繞的名字,就必然是有人告密。而這個人很可能將瀠繞瀠溪兩姐妹之間的事情,逐一道明。甚至連風月場上的那些暗哨也和盤托出。
所以他沒有選擇的機會,他只能實話實說,巧妙的將整件事情帶來的風險降到最低。
“還有呢?”皇帝皺着眉頭,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勢,威嚴可想而知。
“兒臣遇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宮裡的瀅妃了。至於她怎麼成的瀅妃,那就要問過父皇才知道。”冷衍深吸了一口氣,沒給皇帝說話的機會,直接就道:“不光如此,兒臣還知道,徐飛的心上人就是瀠繞。且瀠繞的親妹瀠溪,也死在徐飛手裡。”
“你知道的……不少麼!”皇帝目光沉冷,如同鋒利的刀片一樣劃過冷衍的臉龐。“何以當日瀅妃失蹤,你知情不報?”
“父皇明鑑,瀅妃失蹤兒臣並不知情。知道的時候,人已經失蹤多日。說到底,這是父皇的家事,兒臣無權過問。即便瀅妃昔年救過兒臣,如今也是兒臣的庶母,怕是過問了也是不合適。”
這番話說的真夠冠冕堂皇。皇帝自然不信:“二皇子妃隱瞞與徐飛的師徒關係,你隱瞞與瀅妃的前塵往事。你們都當朕上了年紀,是老糊塗了嗎?偏偏不是。”
皇帝伸手,朝着首領太監的方向。
首領太監連忙將妙音寫的冊子遞了過去。
“這上面的每一個名字,都是你與瀠繞聯手佈下的暗哨。你不必不承認。其中有個叫穗薰的女子,朕已經將她擒獲。人就在蒼穹殿對質。”皇帝用力,將那冊子朝着冷衍的臉上劈過去。鋒利的一角劃傷了冷衍的臉頰,一瞬間就滲出了血水。
冷衍很是坦然的看着皇帝:“兒臣生是父皇的兒子,死也是皇家的子孫。既然是身上流着皇家的血統,就自然會對父皇盡心。這些暗哨,自然有安插的用處。父皇怎麼知道,這不是兒臣的心意呢?”
“哼。”皇帝冷蔑的看着他:“你的心思便是讓他們廣撒網,好窺探朕的心思。皇家子孫也不見得個個都是孝順的。”
“兒臣不孝,那父皇以爲……蕭肅如何?”冷衍說出這個名字,皇帝身子猛然一震。
“你說什麼?”
“父皇不必驚慌。”冷衍平靜道:“兒臣不過是想起了有這麼個人,所以多嘴問一句。”
但其實皇帝反應,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了。
否則皇城裡有這麼一號人物,冷衍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一則是有人把他保護的太好,二則是……他喜歡薛鵬,不喜歡女人,煙花之地從來不去。想要得知他的事情,似乎也並不容易。
“哼。你這是什麼意思?”皇帝沉眸,淡漠的看着他。
“沒什麼意思。”冷衍抿了抿脣:“兒臣只是想一如既往的爲父皇效力。至於其他的事情,勸父皇還是不要聽信讒言,誤會了兒臣爲好。”
皇帝一言不發,轉身走出了廂房。
首領太監不明所以,連忙跟在皇帝身後退了出去。
“皇上,這……”
“你去替朕查一個人現在何處。找到了馬上帶他入宮。”皇帝示意他湊近,謹慎而輕聲的說出了兩個字:“蕭肅。”
“是,奴才明白。”首領太監皺眉又道:“那二殿下這裡……”
“不必管。”皇帝有些不耐煩:“趕緊去辦。”
憑他對冷衍的瞭解,是不會無端提這件事情。除非他已經捏住了十拿九穩的證據,又或者,蕭肅已經落在他手裡。
廂房裡,冷衍回握住太后的手,慢慢的起身坐在牀邊:“皇祖母,若不是還有您,孫兒真不知道這深宮內院,還存有情分在。皇家……看似尊貴無比,但實際,竟然連尋常百姓家的天倫人倫都能捨棄……我自然有對不住父皇的地方。可父皇對我們母子又如何呢?”
太后閉着眼睛,似是還沒有醒轉的跡象。冷衍擔心着她的鳳體,同樣擔心璞玉的安危。這個時候,也不知道璞玉怎麼樣了?
天牢之中,冷濉舉止從容的走到寧璞玉面前。“二皇子妃,咱們又見面了。”
“你來做什麼?”寧璞玉不解的看着他:“有什麼事情是需要你來問我的?”
“二皇子妃聰慧,從來都是一點就透。皇上不想再提及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當然是由我代爲問詢。不光是要問你,稍後我還會去壽凰宮詢問冷衍。倘若你們說的有所偏差,那後果……你自己一定明白。所以,有什麼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那就要看看大殿下對什麼事情感興趣了。”寧璞玉饒是一笑:“你問就是。”
“瀠繞和冷衍是什麼關係?”
“她救過爺的命,沒什麼特別的關係,算是恩人。”
冷濉輕緩緩點了下頭:“那麼,她入宮侍奉在父皇身側,可是冷衍的安排?”
“不知道。”寧璞玉皺眉:“瀅妃入宮的時候,我還沒到二皇子府爲妾呢,有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事情?”
略微一想,冷濉點了頭:“你說的是。倒是我疏忽了。不過與徐飛,那可是早年的交情吧?徐飛和瀠繞是什麼關係,難道你沒聽他提過?”
“這就更不得而知了。”寧璞玉一臉寡淡的看着他:“衆所周知,徐飛是我師傅。我的藝術拜他所授。可你聽過徒弟打聽師傅的私事嗎?再說,和徐飛學習醫術的時候,那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我只知道花心思在研習醫術之上,哪裡有別的功夫。不然你以爲醫術那麼好學嗎?”
“也算你說的過去。”冷濉不動聲色的看着她:“那麼,和冷決的事情你又怎麼解釋?”
“冷決?你說我和三殿下啊!”寧璞玉一臉的嫌棄:“還能是怎麼回事?他提親,我爹答應了,然後又返回了。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收了二殿下的聘禮,於是我嫁去二皇子府。女子自古成婚,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麼?何況我嫁去二皇子府當日,三殿下不是也娶了一正一側兩位妻妾嗎?都是陳年舊事了,爲什麼非要在這個時候翻出來說?”
冷濉這一回很凝重的看着她,溫和的說:“並非是我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說。而是……有人檢舉,說你在二皇子府做那麼多事情,實則是爲了幫冷決上位。你只不過是冷決安置在二皇子府的暗哨罷了。”
“呵呵。”寧璞玉笑得格外晴朗:“那麼大殿下你也這麼覺得嗎?”
“我不知道。”冷濉沉眸看着她:“總歸你不是那麼簡單就是了。果真如你所言,你心儀的人是冷決,又怎麼肯與冷衍琴瑟和諧,這裡面,怕是大有深意。”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寧璞玉揚了揚眉毛:“那是因爲二殿下從不像你有這麼重的猜忌之心,也不會和你一樣,在事過境遷的時候,發出來再說上一說。二皇子府第一回被封禁,便是我只身入宮,陪二殿下同甘共苦。倘若我對他不忠,也不會有今日了。”
“是。”冷濉笑了笑:“你一直計劃的很好。偏偏是冷決不爭氣,沒有按你預期的去做。於是你變倒戈相向。幫着冷衍爭奪儲君之位,背叛了冷決。這才讓他一蹶不振,寧可前往西南躲避,也不願意在留下看你們卿卿我我。這話,我沒說錯吧?”
“聽起來有些道理。”寧璞玉清冷一笑:“可問題是,你不是冷決啊,你怎麼知道他一蹶不振的原因,有怎麼知道他是躲到西南去了,而不是爲朝廷效力,在西南駐守……胡亂的猜測可不好,容易傷人傷己。”
“多謝你的好意。可惜你說的,並不是我想知道的。或者說,我想知道的事情,你都巧妙的規避……”冷濉輕輕的搖了搖頭:“我想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了。”
寧璞玉不怒反笑:“大殿下,其實妾身也有一些事情不明白。你都裝傻充愣,哦,不對,你都韜光養晦了這麼多年了,何苦要在這個時候暴露自己的野心?再等下去不好嗎?你就能篤定,現在一定是最好的時機?可是萬一賭錯了又該怎麼辦?就不怕最終讓自己一無所有嗎?皇上的心思,並非你能猜到的那麼簡單。我也只是一句閒話而已,答謝你曾經救過我,也曾經沒有把我害死。”
“你真的很聰明。”冷濉卻並不喜歡這樣的女子。“物極必反你懂嗎?凡事,顯現的太過精明,不是什麼好事情。你和冷衍的所作所爲已經被揭穿,你猜他會不會爲了自保而……捨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