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濉顯然是沒能玩過蕭肅。
他的人才剛剛握着刀威風了一把,就讓蕭肅的人團團圍住,被迫繳械。
“這便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大殿下,謝謝你將我從這位庶民手裡救出來。不然,我也沒機會讓你們一網成擒。”
完美的謝幕,蕭肅得意的揚起下頜,冰冷的臉龐看不出有什麼情分在。
“現在滿皇城都是搜捕咱們的人。切莫輕信。叫人出去探探風。”蕭肅不光是謹慎,想的也比較多。“想個好法子將他們送進宮去,既能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又能確保他們不逃脫。”
“是,公子。”隨從連忙退下去,儘速完成蕭公子的吩咐。
而這時候的蕭風,已經沒有從前那種輕逸灑脫的樣子,他冷靜鎮定,從容不迫,像是早就習慣了這山雨欲來的陣仗。
“我的勢力,不過是在這皇城之中游獵恣意。而你們的勢力,盤根錯節了這麼多年,像極了盤繞在大樹上的藤蔓,一圈又一圈,早晚將樹活活繞死。而你們以爲,誰纔是這棵參天大樹?不是父皇,而是朝廷。爲求一己之私,你們想要得到的太多,也太決絕狠戾了。”
冷濉懊惱的恨不得撲上去咬下蕭肅的一塊肉來。
“獵鷹的獵戶,竟然讓家雀啄瞎眼。”冷濉倒吸了一口涼氣,餘光劃過冷衍的面龐,這傢伙看似鎮定自若,實則指不定在心裡怎麼笑話他呢。
“你別以爲什麼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想要得逞怕是太難了。”
蕭肅抿了口茶,不慌不忙的走過來:“大殿下要知道一個事實,死鴨子嘴硬……是沒有用的。”
“少說廢話。”冷衍懶得聽他這語調,不由得清冷一笑:“你以爲凡事都在你掌控之中的時候,就總會發生一些意外。蕭肅,你知道你最大的敗筆是什麼嗎?”
蕭肅一聽他這語氣,就已經猜到他會拿薛鵬的事情大做文章。
“無妨,我敢做便敢當。即便不被俗世所包容,卻也奈何不了我什麼。來日,等我拿到了屬於我的一切,而你們一個個的也都長眠地下了,我自然能得到我想要的。說到這裡,大殿下還有件事情得你成全才行。”
冷濉側過臉去,根本不屑理會。
“據我所知,你之所以能找到我這條線索,是因爲有人暗中將我的事情告訴了你。這個人,應當就是薛府大少奶奶,魯家的二千金魯茵茹。那麼現在,你告訴我她的下落,讓我今早剷除這個禍害,也好一了百了。”
原來是她!
冷衍在心裡一聲輕嘆,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她出賣了璞玉。
他不想責備這個女人,只是怕璞玉知道真相會很傷心。畢竟這世上,也就只有茵茹和璞鋒這兩個骨肉血親了。
“哼,她根本就不是我的人,她告訴我這件事,也是希望我能除掉你,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所以你要怎麼處置她,和我沒有關係。至於她的下落,你的手下一定能打聽到,又何必來問我?”
“說得好。”蕭肅凝眸:“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性子,危急關頭,別說朋友或者黨羽了,你能做到六親不認。”
“你不是也同樣能嗎?”冷衍質問的語氣,透着深深的鄙夷。“不過蕭肅,你真的以爲父皇會爲了扶持你上位,而對我們這些皇子趕盡殺絕?還是你覺得,你有本事能坐穩這個被我們盤根錯節了幾十年的江山?”
他這幾句話,倒是問到了點子上。蕭肅笑得合不攏嘴:“好哇好哇,這纔有趣呢!我就是喜歡這樣的挑戰。能不能,會不會是皇上的事,可能不能讓他會,卻是我的事。你們擦亮眼睛,拭目以待吧。”
派出去的隨從很快就返了回來:“啓稟蕭公子,宮中一切正常,並無風吹草動。您要找的人也還在城中的牢房之內,奴才已經叫人將她弄出來,很快就會送來這裡。”
“很好。”蕭肅有些別的話要問,便孤身一人走出了廂房。
隨從機敏,隨即讓人將大殿下也捆成了糉子,又派人眼珠不錯的看着。這才從房裡走出來。
蕭肅嘆了口氣,看了看遠處的景緻,這才問:“有沒有薛鵬的消息?他現在怎麼樣了?”
“回公子,薛公子被關在薛府裡看管起來。奴才叫人去打探過,說是薛夫人不准他再擅自外出,以免被那賤人連累,也牽累整個薛家。”
“薛夫人做得對。”蕭肅不禁點頭:“你去寫拜帖,我這就入薛府求見。這一回,得把話挑明瞭,薛尚書是聰明人,絕不會違背皇上的心意。而我,也想見一見薛鵬。”
“是。”隨從正要去辦,就聽見蕭肅喚他站住。
“二殿下倒也罷了,無兵無卒,一時半會兒也耍不出什麼花樣,倒是大殿下的人不少,忽然就這麼失去聯絡,皇城裡其餘的人該有戒心了。你逼他們服毒,叫他們滾回自己該去的地方候命。誰問起,只管說是大殿下的吩咐。叫咱們的人哪怕一個盯着一個都好,絕對不許出任何差錯。等下見過薛鵬,明天一早我便要入宮。”
“是公子您放心。”隨從拱手:“奴才會辦好這件事的。”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蕭肅出現在了薛府的大門之外。
這一次他沒叫人備下禮品,而是直接要求面見薛尚書。
然而薛尚書並不在府中,接待他的人,竟是薛夫人。
“蕭公子。”薛夫人款款而來,和藹的衝他點了點頭:“老爺外出辦事,並不在府中。得知蕭公子並非第一次入府,妾身便莽撞而來。不知公子有何要緊事情,可否告知?”
“倒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蕭肅眉頭微微蹙緊:“勞夫人親自接見,蕭某榮幸之至。既然尚書不在府中,可否讓蕭某與令公子一敘。”
“你是說……鵬兒?”薛夫人有些不解:“怎麼公子與鵬兒相識,我卻不知……”
“蕭某結識令公子良久,與尚書卻是多年的恩情,還望夫人成全。”蕭肅就是爲了薛鵬而來,他必須見他一面。其實要弄死茵茹,再容易不過了。可若是得不到薛鵬的諒解,那茵茹一死,他們之間的情分也就徹底斷送了。這是薛鵬最不願意看見的事情。也是他最不能容忍。”
“好。”薛夫人不再多問:“來人,帶蕭公子去少爺房中一見。”
“是。”身旁的管家連忙應聲。
薛夫人不由嘆氣:“我這個兒子,自幼被我慣壞了。性子上來又倔又硬,萬一言語之間,衝撞了公子,還請您海涵,不要和他計較。妾身也是怕他爲奸人所牽連,纔出此下策,將他困在府中,還望蕭公子您別在意。”
“蕭某明白,多謝夫人提點。”蕭肅拜別薛夫人,跟在管家身手,來到了薛鵬的廂房門外。
其實薛府他只來過兩回,可這裡的亦磚一石一草一木他都格外熟悉。沒少叫人在這裡面費工夫。
“薛鵬,在下蕭肅。”隔着門,他擰着眉頭淡淡的說。
忽然就能看見自己的心儀之人,蕭肅不免有些緊張,手心裡都是冷汗。“我能進來嗎?”
薛鵬聽見他的聲音,不知道爲什麼那麼討厭。“娘叫人把門窗都從外面封上了,蕭公子您耳聰目明,目光如炬,難道看不清楚這門窗上交叉的木板?”
聽得出,他滿是責備的語氣,蕭肅的心不禁一緊。
“我若要進去,自然可以。只是看你想不想與我相見。”
“不想。”薛鵬沒好氣的說:“你要說什麼,你我心知肚明。我要對你說的話,早在我與茵茹成親之前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蕭肅,這幾年,結識你我還是很高興的。能否不要讓你的私心與貪婪,壞了這當初的美好,叫咱們誰都回不了頭了?”
“你們,能不能先退下?”蕭肅示意周圍的人都離開。
管家略微一想,就點了點頭:“那奴才現行告退,蕭公子有什麼吩咐,便大聲傳喚。”
“多謝,有勞。”蕭肅臉色溫和的與他對視一眼。
待人走遠了,才小心翼翼的收拾了情緒。“鵬,我來之前,還在想要怎麼對你說,不過現在我想明白了。你我之間,爲世人不許。即便我強行留你在我身邊,也只是我一廂情願,得不到你一個笑臉。不如這樣,就按你說的辦。我設法求皇上赦免茵茹,讓她能平安的回到你身邊。”
“什麼?”薛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你願意救茵茹?你沒有誆我?”
“你我之間,我幾時騙過你?”蕭肅倒吸了一口涼氣。“我來之前,都還是想要勸服你,放棄那個可惡的女人,不要再讓他拖累你了。可是,當我聽見你的聲音,我就心軟了。我知道你對她動了真情,我不想你不開心。”
這番話,讓薛鵬沉默了一會兒:“那你希望我爲你做什麼?”
這世上沒有天上掉餡兒餅的好事。正因爲薛鵬瞭解茵蕭肅,纔會問了這麼一句。
“我不要你爲我做什麼特別的事情,我也不想爲難你。只求你能和從前一樣待我,時不時來看看我。品茗賞花也好,舞文弄墨也罷,只要你心裡待我一如從前,我可以……由着你身邊還有她。薛鵬,這些日子,無論我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即便是落入他人之手,命懸一線,我都不爲自己而惶恐,只是惦記你。這種感覺一點都不好受,就像你惦記她而吃不下睡不好一樣。我們之間,是不是非要如此纔可?”
薛鵬根本就不想再重蹈覆轍,他知道他自己做錯了。
可是他害怕一口回絕薛鵬,那等着茵茹的便唯有一死。
權衡之下,他故意喟嘆一聲:“正如你所言,心裡惦記一個人,着實不是什麼好受的事情。我心裡惦記她,何嘗不惦記你。你那天對我說的那番話,聽着就叫我害怕。蕭肅,這麼多年,我們互相陪伴,又怎麼可能沒有情分。只是茵茹她因爲我連孩子都沒了,我不能棄之不顧。”
這話讓蕭肅心裡幾乎要熄滅的火焰,忽然就熊熊燃燒。“鵬,你是說你一直都有惦記我是不是?你一直都在爲我的處境擔憂,是不是?其實你心裡也是放不下我的對嗎?”
“是。”薛鵬說這個字的時候,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蕭肅卻如獲至寶,感覺一縷暖陽照亮了自己的心。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別擔憂,我明早就入宮求皇上赦免茵茹。順利的話,明天中午她就能回府陪伴在你身側了。鵬,我知道我之前做了太多錯事叫你傷心了,我答應你,以後會乖乖的聽你的話,你叫我做的事情我一定好好去做,你不讓我染指,我也答應你不會觸碰。只要我們還能回答從前,什麼都聽你的。”
薛鵬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那滋味當真是難受的不行。
雖然心裡也念着蕭肅的好,但完全不是從前的那種感覺了。可現在,自己被娘關在府裡不能外出,即便能,也肯定沒辦法求皇上赦免茵茹,只能寄希望於蕭肅。
“蕭肅多謝你。多謝你體諒我心裡的苦悶。我覺得虧欠茵茹太多,若是不能還,只怕此生心裡都會難安。幸虧有你,不計前嫌來幫我。不然我真的就困在這混沌之中走不出來了。”
“別擔心,還有我呢。”蕭肅隔着門,將自己的雙掌貼了上去,特別希望得到門裡人的迴應。
薛鵬本來是不情願的,又怕蕭肅多疑壞了事情。便徐徐的走過來,隔着門在印着他手掌的位置落掌。“你自己也要小心,千萬要保重自己。”
“放心。”蕭肅無比的舒心,這段日子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了。當真是說不清楚有多高興。“你在這裡等我的好消息。我一定爭取讓茵茹早些回府來陪你。”
“蕭肅。”薛鵬佯裝哽咽,但實際上,他僅僅是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面對蕭肅。總不能真的因爲他救了人,就和他保持從前的關係。“你一定要當心啊。”
“放心。”蕭肅點頭:“我不會讓自己有事,更不會讓你出事。宮裡的事情,我已經想好了應對的辦法。你就在這裡等我的好消息吧。時候不早了,好好歇着。我先走了。”
“好。”薛鵬的心裡,已經徹底將他和蕭肅的情分摘乾淨了。從前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早已經煙消雲散,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