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璞玉放出去的消息特別有效。
很快,關於那園子的事情,順藤摸瓜火就朝着蕭肅燒過去。
皇帝當然想要查清楚整件事,可無奈蕭肅竟然被太后扣留在了壽凰宮。
幾次求見不果,朝臣們已然從朝堂上鬧到了皇帝的內閣之中。
“朕已經說了,這件事情一定會詳加查問。只是表面如此,未必就真的如此。你們心急,朕自然明白。可到底是關乎皇嗣的大事,也總得給朕一些時間細細查問吧。”
“皇上,整件事情已經交給太后查問,斷然是不會出錯的。幾位殿下卻被牽涉其中,不得不追查。且臣已經聽聞,這些日子都不見三位殿下上朝,不知是否與此事有關。”
徐青口中的三位殿下,自然是大殿下,三殿下和四殿下。
皇上已經將二殿下貶黜出宮,這些大臣眼裡,自然沒有那個不受待見的人。
“徐卿的話也並無道理。既然此事有太后過問,朕便能安心。只是未曾查清整件事之前,還盼着你們能稍安勿躁。至於幾位皇子如何不入朝理政,這便是朕的意思。”
皇帝沉眸,半晌不再往下說了。
後宮和他不是一條心,自己的兒子也不是一條心。
一心想捧蕭肅上位,可他偏偏還因爲過去的事情積怨在心,竟然辦出了這麼糊塗的事情……
“皇上,龍體要緊。”首領太監連忙走過去,輕輕在皇帝的背上慢慢拍。
皇帝會意,捂着心口咳嗽起來。
這樣一來,朝臣們也不敢再亂說什麼了。
畢竟皇帝的龍體最爲要緊。
“皇上保重龍體。”大臣們一個接着一個的跪了下去。
溫睿頤也不例外。他忽然覺得現在是最好的時機,能推三殿下成爲儲君的好時機。
“皇上聖體抱恙,微臣便不敢叨擾,先行告退。”他這一表態,其餘的人也跟着都退了下去。
待金殿上靜了下來,首領太監才憂心的說:“皇上,這麼下去只怕也不是辦法。太后已然出面了,只怕您想要親自處理這件事,也是難。”
“別說那麼多了,擺駕壽凰宮。”皇帝想把蕭肅救出來,也想問問蕭肅爲什麼那麼糊塗。
只是不知道要面對太后,局面會變成什麼樣子。
“皇上。”晚秋恭敬的走進了殿中:“奴婢叩請皇上金安。”
“你怎麼過來了?”皇帝看見她的時候,有些驚訝。“是不是太后那裡……”
“太后請皇上您過去一趟,說是有要緊的話說。”晚秋微微一笑。
“朕,正要過去向太后請安。你且去吧。”皇帝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看來朕與太后,當真是心有靈犀啊。”
晚秋前腳剛回來覆命,後腳皇帝就進了宮。
寧璞玉連忙起身,恭迎聖駕。
韓歆語則一動不動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礙於耳目,她蒙着面,透過烏青色的面紗看向皇帝,才覺得從前選了這樣的夫君,就註定了今日的暗無天日。
“兒子給母后請安。”皇帝行了叩拜禮。
太后虛了虛眼,微微頷首:“起來吧,入秋了,地上涼。”
“是。”皇帝瞟了一眼這廂房裡的人,不由得皺眉。“母后請兒子過來,不知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沒有,哀家只是想問一問,蕭肅的事情,皇上打算怎麼處置?”太后幽幽的嘆了口氣:“他做事情倒是利落,也縝密。知道二皇子妃通曉醫術,便是讓人沒有送那樣的菜去玉華軒。後得漣漪塢的庶妃馮氏有孕,他竟然叫人加重了分量,特意做了些好東西給她吃。連孩子沒了……這樣的心腸歹毒,怎麼可能留在這裡做哀家的孫兒?皇上難不成,還真想着讓他接管這江山嗎?”
皇帝沉了口氣,擺一擺手。
首領太監和晚秋便識趣的退了下去。
寧璞玉猶豫了一下,準備走,卻聽見太后喚她。
“丫頭,你去把蕭肅帶來。”
“是,皇祖母。”寧璞玉隨即跟在後面一併出了殿,只叫上了竹節,便輾轉來到關押蕭肅的地方。
“二皇子妃咱們又見面了。”蕭肅不動聲色的看着她:“你倒是很聰明嗎?方纔太后百般刁難我的時候,怎麼不見你現身?現在纔過來,會不會太遲了一些。你難道不想知道冷衍的下落?”
“我更想知道,你爲什麼會找個那麼蠢的大皇子妃來要我的一雙手?”寧璞玉疑惑的看着他:“你不是一向做事都謹慎縝密嗎?這一處敗筆,是不是顯露的太早了?”
“是啊,我也是用了這個女人,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如你這般有用。”蕭肅目光緩緩的落在寧璞玉的臉上。“她不能幫我,我現在可以幫自己。你知道雖然我現在被捆着,卻未必就拿你沒有辦法。”
竹節一拳頭打下去。蕭肅一邊的臉龐瞬間就腫了起來。
“何必這麼生氣呢?我不是也沒有把你們怎麼樣嘛?”蕭肅皺眉:“要不,我告訴你另外一件事吧?其實冷衍現在,在一個沒有痛苦的地方,而陪着他的人,就是他心裡最思念的那個……好像是叫什麼瀠繞的。”
“你胡扯什麼?瀠繞早就死了!”竹節心頭一緊:“你這卑鄙小人,你把我們爺怎麼了?”
“別急。”寧璞玉示意竹節放下拳頭。“他這種人,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會亮出自己的底牌。也就是說,他不會在事情還沒有把我的時候,就對冷衍動手。那可是他的保命丸。”
蕭肅笑了笑:“還是二皇子妃明白我。”
“呸!”竹節啐他一臉:“誰愛明白你這種人。快說,你到底把我們二殿下藏在哪裡了?”
“當然是煙花柳巷,左擁右抱的地方了。那不是冷衍最喜歡去的,也最擅長安排的地方嗎?我隨便用了些迷魂香,他就神魂顛倒不能自已,看見誰都是那位美人。只怕這些日子,沒少痛快。再遲些時候被你們找到,怕也是……要精盡人亡了。”
“你這下作痞子!”竹節氣得漲紅了臉,腦子裡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他和薛鵬的那一幕。心口翻江倒海的難受。
“好了,竹節,給他鬆綁。”寧璞玉很平靜的說:“他鉗制了我的夫君,我手裡有他最心愛的人。想想這也是挺公平的,大家都一樣。爺要是有什麼不測,他也再見不到薛公子了。如此,咱們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你說什麼?”蕭肅愣了愣。
太后的禁衛軍到他府邸的時候,他已經將薛鵬送進了密道。
薛鵬怎麼可能自己走出來,叫她一併帶進宮來。
“我說,你的心上人也在我手裡。”寧璞玉笑了笑:“薛鵬是個挺正直的人,他又在意你,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冒險入宮。他當然要跟着你一併進來才放心。”
其實,薛鵬是後來才入宮的。
在入宮之前,他將蕭肅整個府邸都搜查了一遍。包括密道通往的去處,也逐一的走了一遍。可到底也沒有發覺什麼異樣。
後來寧璞玉和他一商量,還是覺得他繼續留在蕭肅身邊,佯裝有情意,實則打探消息,這樣的辦法最好。
“你真的把薛鵬帶進宮了?”蕭肅的臉色瞬間就不那麼好看了。
“是呀。”寧璞玉一邊說話,一邊得意的笑了笑。“皇上偏心至極,將你看的最終。其餘的殿下一個都不放在眼裡。可若是皇上知道你實際上……根本就和正常的男子不同,好龍陽之癖,你覺得皇上會怎樣?會不會一怒之下,將薛鵬碎屍萬段而保全你的名譽?”
“他是無辜的,我與你有過節,何必連累無辜的人。何況他怎麼說也是你的姐夫,你就一點後路都不留嗎?”蕭肅果然緊張起來。
看見他這樣,竹節心裡舒服了不少。“你做事情的時候,不是也沒替我們留條後路嗎?那我們做這樣的事情,又爲什麼要替你考慮。”
“你可能還不知道。薛鵬已經一紙休書,休掉我那個不爭氣的姐姐了。”寧璞玉故意說給他聽:“他心裡沒有我姐姐,害得她連孩子都沒有了。卻對你念念不忘,呵呵。我總是覺得,讓你去陪他一塊下地獄才最合適。你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放了薛鵬,這件事情別牽扯他。”蕭肅冷着臉,目光透出了殺意:“否則,我就是死也會拉你做墊背的。”
“你嚇唬誰啊?”寧璞玉不屑的看着他:“敢走到今天這一步,自然是什麼後果都考慮到了。你現在不去皇上和太后面前說出那園子,和那些菜的實情。就等着我去將你與薛鵬的好事情都公之於衆。你認識他的時間更久,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性子。也就是說,你可以確定,他一定不會爲了保住自己而否認這件事,甚至會懷着對二殿下的愧疚,而將整件事抗在自己身上。到時候,皇上舍不得你這個私生子,卻不會捨不得一個人家的兒子。你要眼睜睜的看着他爲你下地獄,這種感覺,不要太好了。”
蕭肅的心完全亂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再有這般受制於人的時候。
昂首闊步的走了出去,他已經打頂主意,會承認園子的事情。只是,他有些不信。“我憑什麼確定你說都是真的。有憑什麼相信你不會傷害薛鵬?”
“就如同我不相信你不會傷害二殿下一樣。你我互相牽制,只能看看誰比誰做的更有良心。”寧璞玉一聲嘆氣:“請吧。”
就這樣,蕭肅來到了聖前。
皇帝皺眉看着他,只是問道:“菜園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許瞞着朕。”
蕭肅想了想,瞥了一眼寧璞玉,最終還是如實的說:“那園子是我建的。地裡的麝香也是我埋的。且這麼算起來,也有十多年了。從你接我回皇城,從你給我用不完的金銀,我就在籌謀這件事。本來這些菜也是要送到宮裡來的。可惜……在送到宮裡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你或許不會再有孩子了。所以免去了不少麻煩。”
“你到底想幹什麼?”皇帝其實本意是想說,你怎麼這麼貪心不足蛇吞象。
倘若你是治國的料子,哪怕不是朕唯一的孩子,也終究虧待不了你。
“我想幹什麼?”蕭肅凝眸看着皇帝,思忖了良久:“我也不知道我想幹什麼。反正我沒有的,娘沒得到的,也不能白白叫你們得到。不然我多虧得慌。再說了,斷子絕孫,又不是極大的懲罰,皇上您做過的卑鄙事情,只怕比我多得多呢。”
“你……”皇帝被他這番話氣得直翻白眼。
“好呀,好呀。”太后連連擊掌:“好一個斷子絕孫。皇帝,你聽見他說什麼了吧?這就是你精挑細選出來的後繼之君?這就是你一心栽培,不惜藏匿在蒼茫之中韜光養晦的絕世奇才?這就是你不顧哀家阻攔,偏要接回皇城的賤婢之子。好呀,真是太好了!斷子絕孫。好一個斷子絕孫。”
Wωω ●ttКan ●¢ O
皇帝隱忍不發,黑着臉瞪着蕭肅。
“看我做什麼?你們有什麼決定和我有什麼關係?”他之所以一定要這麼說,是不想讓寧璞玉覺得他威脅到了冷衍,否則,寧璞玉將他的秘密抖落出來,就一定會連累薛鵬。“是我故意報復你們,才叫人種了那樣的才菜送到個各皇子府去。也是我在每個府裡,都安插了可以信任的耳目,確保你們都能吃上這樣好的東西。所以,這十多年來,哪一位皇子也沒能生下兒子,這不是挺好的麼?說明我的銀子和心血都付出的值。”
“哀家不涉朝政,但關乎到皇嗣的事情,不得不多問幾句。”太后挑了挑眉:“且不說這些年,斷斷續續有多少皇嗣斷送在他手上,只說他這份心思……就陰毒的叫哀家容不下。皇上,您就要這般姑息了他嗎?還是說,祖宗的家法都成了一紙空文?”
“兒子不敢。”皇帝幽幽的嘆了口氣:“只求母后容許兒子查清楚此事。這其中或許有誤會也未可知。”
“誤會?”太后饒是一笑:“哪裡來的誤會?哀家始終鬧不明白,皇帝到底爲何獨獨偏袒這個賤婢所出的私生子。他身上又有什麼可取之處,能令得皇上您這樣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