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寧璞玉睡得特別不踏實。聽着窗外窸窸窣窣的枝搖葉晃,心就跟着一起動盪,忐忑不安。
腦子裡浮現的,全都是不好的畫面。
不是他受了傷,就是命懸一線。那種幾乎能令她窒息的恐懼,化作冷汗打溼了貼身的衣裳,被子裡潮乎乎的難受。
“怎麼了?”冷衍溫熱的手,輕輕的撫摸在她的額頭上:“怎麼這樣冰涼,是哪裡不舒服嗎?”
寧璞玉睜開眼睛,對上他溫和的目光,心裡一瞬間就踏實了。
他沉而柔和的聲音,像一雙大手將她託在掌心,再也沒有懸浮半空的恐懼感。
“爺,你回來了。”寧璞玉眼淚汪汪的鑽進他結實的懷裡。
“怎麼了?”冷衍被她嚇了一跳。“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請個郎中來瞧瞧?”
“不,不要。”冷衍剛要鬆手,寧璞玉就拼命拼命的抱緊他:“爺,你別走,求你了。別走。”
這時候,也明白她爲什麼這樣難過了。“你都知道了?”
冷衍的手,輕柔的在她微微顫抖的肩上揉了揉。“璞玉,別這樣。不過是去一趟倉良,不會有事的。”
“爺,你忘了我是誰的女兒嗎?”寧璞玉擡起頭,與他四目相對:“我自幼熟讀兵法,那裡的地勢相當的險要。易守難攻。徐飛的人又個個狡詐陰險。說不定他們就是利用那裡,爲徐飛打一回反擊戰。您就這麼過去,又不能帶着我,叫我如何放心?”
其實冷衍也不想去,不是怕而是放不下她。
“這幾日,我一直在想這件事。若不去,對不起皇子的身份。報效朝廷,爲國捐軀,乃是我的信仰。可是璞玉,就像你捨不得我一樣,我同樣也舍不下你。”冷衍握着她的手,發覺手指特別的涼。“這事我本來是想隱瞞你的,只說去另一處。等凱旋而歸,再好好與你細說其中的曲折。沒想到還是讓你先知道了。”
寧璞玉把眼淚使勁兒的往他身上蹭,一臉委屈的說:“你瞞着我我就能不知道了嗎?這府裡的人,巴不得我爲此傷心着急。表面上,我得裝作若無其事,可我心裡的苦……你要是走了,連個能敘說的人都沒有。”
“傻丫頭,不是還有我們的孩子嗎?”冷衍將手撫在她的腹部,溫柔的笑着:“有孩子陪着你,就等同於我在你的身邊了。有什麼你想說的話,都可以告訴他。只是,不要太擔心,有了你和孩子,我不會讓自己出事。”
言下之意,就是冷衍非去不可了。
寧璞玉皺了皺眉,有些遲疑的問:“能不能帶我同去?”
“不行。”冷衍才說完這兩個字,就看見她的淚水順着臉頰一直往下落。“璞玉。我是心疼你纔不許你去。你也誰知道地勢險要,根本就不可能一路都是轎子擡過去。你有了身孕,騎馬是很危險的。若是一個不小心從馬背上跌下來,後果不堪設想。而且,行軍作戰是沒有什麼定數的事情,刀劍無眼,傷了你怎麼辦?到時候,我還要分心照顧你,豈不是更難投入了?”
“別說了,我都明白。”寧璞玉知道,最好的辦法就是乖乖的留在府裡等着她。
可是,明知道他犯險,還要若無其事的在府裡等着他……那種滋味,想起來就揪心。
“三個月,璞玉,你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一定儘快回來。”冷衍捏了捏她的鼻子:“並且我保證,這是我們最長的一次分開,往後無論我去哪裡,都會盡快回到你身邊的。好不好?”
實在是沒有辦法,寧璞玉只有點頭:“那爺,你準備什麼時候啓程?”
冷衍想了想:“三日之後。”
“好。”寧璞玉抹乾了眼淚:“你答應我,一定要打一場漂漂亮亮的勝仗。我在家裡,和孩子一起等着你。”
“好。”冷衍把她揉進懷裡,寵溺的吻了她的脣瓣。
只有寧璞玉自己滿嘴的苦澀,因爲那是眼淚的味道。
儘管冷衍回來了,寧璞玉還是沒睡踏實,只是身上不那麼冷了,這一晚,她特別的珍惜。
天還未亮,冷衍就急匆匆的出了府。
寧璞玉在他走後就叫芽枝來給她更衣,想去看看茵茹,可是知道茵茹正忙着做自己的嫁妝。想去院子裡走走,要怕撞見榮側妃和靳佩瑤,對倉良的事情問長問短。
整個人好像不受控制一樣的難受,坐立不安。
然而惹不起也躲不起,靳佩瑤還是找上門來。
“皇子妃,你怎麼能這麼無情。我昨天就已經讓榮側妃來轉告你,爺要去倉良的事情,爲什麼你不攔着他?你不是懷着爺的孩子嗎?就不能讓爺看在心疼孩子的份上,好好的留在皇城裡?皇子那麼多,幹嘛非要是爺去啊,大殿下,四殿下不是都能去嗎?”
“去倉良,是爺自己的意思。”寧璞玉不想和她多費脣舌,只道:“你若是有什麼建議,不如等爺回來,你細細的說一說。”
“這話是什麼意思?”靳佩瑤氣得直髮抖:“你笑話我見不到爺?”
“唉!”寧璞玉嘆氣:“別再摳字眼了好嗎?你又不是瞎子,一雙眼睛如此的靈動透亮,怎麼會見不到爺。我的意思就是說,你找我來大吼大叫也沒有用。我改變不了爺的想法。再說,去倉良是要辦正經事,又不是……”
靳佩瑤一把抓起了寧璞玉手邊的茶盞,咬牙切齒的摔在地上。
茶盞碎裂的聲音特別刺心,寧璞玉蹙眉看着那一地的碎片。“你想幹什麼?”
“你要是當不好這個皇子妃,你就趁早滾開。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的妨礙別人。”靳佩瑤氣的幾乎要發瘋了。“你知不知道,這一去,可能就是永別。也許你根本不在乎,可是我不能沒有爺。”
茵茹聽見動靜,匆忙的走了進來,一看見靳佩瑤那副猖狂的嘴臉,就生氣。“你這是做什麼?當這裡是什麼地方?皇子妃面前豈容你一個庶妃撒野?”
“你又是誰?敢在這裡狂吠,當這是你們魯家?”靳佩瑤眼眸一緊,臉色沉冷的嚇人:“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賤婢,還是頭一遭見。”
“你說誰是賤婢?”茵茹很介意自己的身份,這麼多年,她一直被人看不起。好不容易就能和璞玉一樣幸福了,她更加不想別人再提起過去的事情。“你敢不敢再說一次?”
“有什麼不敢的。”靳佩瑤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衝着茵茹吼道:“你未必是賤婢,可你是野種啊。不然,你娘明明是寧家的夫人,怎麼會生下魯家的女兒。哼,什麼世道啊,連野種都敢這麼猖……”
狂字還沒輸出口,茵茹一個巴掌就抽了下來。
“你敢打我!”靳佩瑤頓時也炸了鍋:“好哇,我今天要是不讓你知道我的厲害,你還當我好欺負。”兩個人說話就廝打在了一起。
寧璞玉靜默的看着,紋絲未動。
說真的,她身子不便根本就不敢往前湊。何況她又不會功夫,不可能像竹節一樣拉開她們。
“皇子妃,這……”芽枝看寧璞玉一動不動,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前勸阻。
“打吧,盡情的打。”寧璞玉沉了臉色:“我不勸你們也不攔着你們。我只是想問一句,打不死對方,撓不死對方,你們怎麼辦?”
茵茹用力的一搡,推開了靳佩瑤:“看在璞玉的面子上,我不和計較。但是你記住,再說這樣的話,我即便不打死你,也撕爛你的嘴。”
說真的,靳佩瑤沒佔到什麼便宜。也不敢貿然的再往上撲:“我說的沒有一個字不對,你別以爲這樣我就會怕了你。”
轉身走了出去,靳佩瑤氣急敗壞的一把扯下了脖子上的珍珠項鍊。珠子滾落一地。
那嘩啦啦的聲音,叫茵茹聽着就憋氣。“璞玉,你有孕在身,她卻故意要把項鍊弄斷,這是什麼意思?二殿下怎麼會娶一個這樣的女人。還有,你剛纔聽着她那麼羞辱娘,你爲什麼不好好教訓她?”
“茵茹。”寧璞玉沉靜的看着她:“我的夫君現在面臨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難關。我只想利用這兩三天的時間,把我能想到的關於倉良的地形圖、作戰圖都畫出來。能幫一點是一點。至於靳佩瑤,你大可以不必理她。嘴巴是她的,可耳朵卻是你自己的。”
看着她手背上的一條紅痕,寧璞玉很心疼:“幸虧是在手背上,這要是在臉上落下疤痕怎麼辦?你也希望薛公子見到你最美的一面對不對。好了,別再爲這件事情心煩了,你趕緊回房去上些藥粉。”
想了想,茵茹也只有點頭。“如果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你記得一定告訴我一聲。”
“好。”寧璞玉帶着芽枝回了廂房,連忙道:“我寫一封信你替我送去大殿下府上。”
“大殿下?”芽枝很是奇怪:“皇子妃怎麼會忽然想到這個人?難道您想讓大殿下勸爺不要離開皇城?”
“並不是。”寧璞玉仔細的回憶方纔茵茹和靳佩瑤糾纏的畫面:“我見到靳佩瑤腰間有一塊玉佩,那玉佩有些眼熟,似是在哪裡見過。好像是冷濉身上的那一塊。冷濉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佩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