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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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沈輕舟發現漠北的流民少了很多,打聽才知蕭定謀開了皇城大門,建造了難民地來收留他們。

雖然她痛恨蕭定謀,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蕭定謀還算得上是一個好皇帝,他的心中還是有百姓,他爲太子時就暗中救濟了不少人,甚至曾不惜花大量的錢財,去向九州贖回被俘虜的士兵。

正想時,她忽聞馬蹄聲,回首一看竟是龍承胤的人,追殺了過來。

沈輕舟急忙逃,可是卻不慎被射中了肩,從馬上摔了下去。

她從地上爬起,負傷朝林中逃去,躲在了草叢之中,好在他們沒有發現她,待他們走遠後,沈輕舟稍微鬆了一口,她咬牙將肩上的箭拔出。

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於是捂着傷口扶着樹站了起來。

天下起了暴雨,在電閃雷鳴中,沈輕舟艱難前行,雨水洗刷着她的臉,淋溼了她的身體,突然,她腳下一滑,瞬間摔入了泥坑之中,傷口如同沾上了鹽水一般的疼痛,她努力從地上又倔強的站了起來。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看到了一戶人家。

沈輕舟上前靠在牆上費力的敲了敲門。

門緩緩打開,走出來了位老婦人,可是沈輕舟卻震驚,那老婦人居然是小莊的母親!

小莊娘也沒想到會忽然遇見沈輕舟。

她早就查到了當初殺害自己兒子的人是沈輕舟,她曾還潛入過漠北想殺她,但是卻聽到她被關入牢的消息,這些年她還以爲沈輕舟早就死了,可是她沒想到沈輕舟居然還活着!

沈輕舟僥倖的希望她不知,可是看到她那滿是恨意的雙目,她明白她已經知了。

沈輕舟想逃,卻被對方一把拽住,拖入了房中。

要是換做平常她還能與之一斗,可現在的她虛弱的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小莊娘抄起了桌上的菜刀,看着地上的沈輕舟的眼神中滿是殺氣。

她想這也許老天爺開眼,把這個殺人兇手送到了自己跟前,眼下她深受重傷昏,正是殺死她最好的時機。

“沈輕舟,你還我兒命來!”小莊娘咬牙切齒的說到。

沈輕舟癱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看着她一點點逼近自己。

小莊娘揮起菜刀就朝她砍去,沈輕舟雙眼一閉,可是刀卻穆然又停住了。

她睜開了眼睛看向對方,小莊娘恨之入骨的看着她,手裡也緊緊握着刀,可半響她卻丟下了刀,跑出了房子,而沈輕舟也頓時暈倒在了地上。

待自己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躺在牀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換了。

佈防圖!

沈輕舟一慌,本欲下牀,卻又看到,佈防圖就放在自己的枕邊。

而這時小莊娘端着一碗藥走了進來。

她來到了沈輕舟身邊,把藥往她面前一遞。

沈輕舟不解其意,她不是要殺自己嗎,怎麼眼下……

見她遲遲未接,小莊娘冷言,“放心不是毒藥,我要殺你,就直接砍死你了。”

沈輕舟接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肩,才知,原來方纔她去處,是給自己找郎中去了。

“你,爲什麼不殺我?”沈輕舟不解,她可是她的殺子仇人。

小莊娘捏緊了拳頭,說,“你以爲我不想殺你嗎?可是,陛下對我有恩,若不是有他接濟,老身早就餓死在了這世間,而你卻又正好是他心間上的人,如果不是因爲他,你早就身首異處了!”

沈輕舟沒想到,陰差陽錯她被溫玉言又救了一命。

以前她總覺得溫玉言的仁慈一無是處,現在她卻因爲他的仁慈而保住了性命,原來她真的大錯特錯。

“聽好了,我只留你這一日,明日立刻滾出我家,我這輩子也不想見到你!”小莊娘橫眉豎目的警告到,然後憤怒的轉身而走。

“對不起!”沈輕舟當即道。

小莊娘在門口驟然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向她。

沈輕舟艱難的下了塌,朝她緩緩跪了下去,萬分懊悔的說,“對於當年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把人看的太過絕對,總覺得別人是絕對的壞人,所以現在的我遭了報應,如果能夠消除您的心頭之恨,我願意以命相抵的。”

小莊娘眼中逐漸溼潤,苦笑了起來,道,“罷了,就算你死了,我的兒也不會回來了……”

“那您的仇,就這樣放了嗎?爲什麼?”沈輕舟疑惑。

小莊娘言,“這世間有比仇恨,更加重要的東西,比如報恩,我不殺你,就當是給陛下報恩了。”

她走出了房中。

比復仇還要重要的東西?

沈輕舟緩緩看向了枕邊的佈防圖……

次日她疊好了被褥,將身上所有銀兩放在桌面,打算主動離開。

可是開門,卻見溫玉言帶着一隊兵馬,立於院中。

原來什麼時候,小莊娘去向溫玉言報了信。

溫玉言本來滿是憤怒,可是看到她那憔悴的模樣,心裡的氣卻又頓時熄滅。

他走上前,同她道,“回去。”

這次她倒是乖順。

她原想擡手抓馬鞍,可瞬間就扯痛了肩上的傷口,疼得她面露痛苦。

溫玉言嘆了一氣,上前一下子將她抱上了馬背,然後自己翻身坐在了她身後。

“不勞煩陛下,我自己可以的。”沈輕舟扭頭同他說。

溫玉言沒說話,直接搶過了她手中的繮繩,御馬而去。

沈輕舟沉默,她知道,此刻的他心裡,定是十分憤怒。

見到溫玉言把沈輕舟又帶了回來,小玥心中大喜過望。

因爲在此之前,溫玉言告訴了她,沈輕舟就是十五!

雖然她不清楚,爲什麼太子妃會變成這個樣子,但是能夠再次見到她,小玥甚喜,哪怕爲了不暴露她的身份,不與她相認,她也覺得甚是開心。

溫玉言把她帶到宮殿後,就直接甩袖走人了。

小玥同她道,“娘娘,您別怪陛下,這天爲了尋您,陛下已經幾日未合過眼了。”

“我知道。”她怎麼可能會怪他呢,她這一生中最虧欠的人,大抵就是他了……

幾日後,他一直沒有現身,沈輕舟主動過去找他,卻發現他在喝悶酒。

他擡眼看了一下面前的沈輕舟,低頭倒酒問,“你來做什麼?”

沈輕舟上前拿走了他手中的酒壺,說,“別喝了,酒傷身。”

溫玉言嗤笑,言,“遇樂郡主也會擔心朕嗎?”

酒再傷身,也永遠不及她帶給他的傷,要來的痛。

沈輕舟羞愧的垂眸。

“你的兔子死了。”溫玉言喃喃着,“你走後,有隻兔子就不見了,我找了許久也爲尋到,另一隻就開始不吃不喝,最後也死了……”

她當年走的是那樣乾脆,什麼都沒留,什麼也沒有帶走,她不要手鍊了,不要兔子了,也不要他了。

溫玉言苦笑了一下,收起那些複雜的心情,表情轉爲了嚴肅,他起身問向她,“你有身上有漠北佈防圖吧?”

“是。”沈輕舟坦然回。

“沈輕舟。”溫玉言道,“那我們談個交易如何?我幫你復仇,你把佈防圖給我,我們之前的恩怨,也一筆勾銷,如何?”

沈輕舟沉默。

“怎麼,你不信我?”溫玉言疑問。

“我信你。”沈輕舟肯定言,又說,“但我不能把佈防圖給你,那樣就等於出賣了我的國。”

溫玉言難以置信,嘲笑,“你的國都棄你了,你居然還要守它?”

“棄我的,不是我的國,而是蕭氏。”沈輕舟清晰的說到,“我恨蕭氏,但我絕不會,因此叛國。”

“沈輕舟,你不怕我殺了你嗎?”

沈輕舟淺淺一笑,“我一條爛命,你想要取走便是。”

“爲了這樣的一個國,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沈輕舟,你覺得你爲他們所做的一切,他們知道嗎?”溫玉言嘲諷道。

“無妨,畢竟不是所有的英雄,都站在光裡,我的國雖然很舊,很破,可是我還是很愛它。”沈輕舟坦然一笑,目光堅定的說,“我願用吾之命,去換漠北生生不息,白杏常開不敗。”

“而且,如果是死在你手裡,我覺得是件幸事。”沈輕舟真誠的道。

溫玉言苦笑,言,“可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你性命。”

他突然抱住了她,埋頭於她肩裡,聲音微顫的說,“沈輕舟,你再說一次愛我可好?就算是騙我,也行……”

他口口聲聲說要報復她,要殺了她,可其實不過是想要再見到她,把她帶回自己身邊的藉口罷了。

楚瀟然說看不懂他想要什麼,把人抓來囚着卻又無所作爲,他也不明白,直到她再次出逃,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從始至終,自己想要的,只是一個沈輕舟而已。

囚着她,只是爲了保護她,縱使她欺他騙他,可是他其實從未真正恨過她,他只是在生氣罷了,而且他氣的也並非是她利用自己,而是當年她離開的那樣乾脆,而是她的心裡從未有過自己。

沈輕舟心中一顫,她知道溫玉言對自己的情,可是她不知竟然已經如此之深。

哪怕自己那樣傷害過他,他還是一一都原諒了自己。

情深至此,何以爲報。

她曾經覺得,自己不會對這世間,任何男子動心。

可是她錯了,什麼時候,一隻兔子,闖入了她的心裡。

沈輕舟緩緩推開了緊抱着自己的他,微微仰頭對上了他的目光,有些哽咽的說,“我,我曾經在天盛騙了一隻兔子,可卻也丟了一顆心。”

溫玉言皺眉,不解其意。

沈輕舟擡手,捧住了他的臉,微微墊腳便吻上了他的脣。

溫玉言一怔,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半響才反應過來,她居然主動吻了自己。

沈輕舟離開了他的脣,眼含淚光,微微一笑,說,“傻兔子,我愛你,這一次,是真心的,你,會信嗎?”

他伸手環住了她的腰身,將她往自己身前一拽,將她緊緊摟入了懷中,低頭深深的吻住了她。

還會信嗎?

答案是。

會。

因爲沈輕舟所有的話,他都信,即便是假的,他也信,因爲她是沈輕舟,他的妻子。

沈輕舟,寫這個名字可真難,倒也不是筆畫繁瑣,只是寫時得蘸上四分春風,三分月色,才及她一分眉眼。

山不向他走來,他便向山走去……

“我聽聞徽音在此地?”沈輕舟問向躺在身邊的溫玉言。

溫玉言點頭。

“我可以見見她嗎?”沈輕舟試問。

溫玉言遲疑了一刻,道,“可以,但你要記得,回來……”

“好。”沈輕舟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嘴角。

溫玉言指尖撫上,被她淺吻過的地方,開心一笑。

隔天,沈輕舟便出宮見到了徽音。

“沈輕舟,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徽音一見到她當即大怒,拔掉頭上的髮簪就朝她刺去,揚言,“你殺了我父皇,我要替父皇報仇!”

沈輕舟一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殺你父皇的不是我,而是九州的人。”沈輕舟道。

“不可能!”徽音怒斥。

沈輕舟不屑道,“我若要殺人,可不僅僅只是要一條命,那麼簡單,你不信那便不信。”

她甩開了徽音的手,從身上拿出了一份東西丟給了她。

徽音打開一看,居然佈防圖。

“你這是什麼意思?”徽音不解。

沈輕舟言,“這個東西,對我來說,現在已經沒有用了,你拿回去向蕭定謀覆命吧。”

“你冒險盜取此物,不是想要報仇嗎?”徽音迷惑。

“我是想要報仇。”沈輕舟舒了一氣,語重心長道,“但現在,我發現了,有比報仇更加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做。”

“更重要的事?是什麼?跟溫玉言在一起?你不報仇了,是爲了安安心心的,去做他的妃子?”徽音嗤言。

沈輕舟不語,轉身朝外走去。

“沈輕舟,你不能走,來人給我抓住她!”徽音當即下令。

但門外的侍衛當即衝了進來,拔劍指向了徽音和她的人。

徽音只能滿腔怒火的眼看沈輕舟離開……

沈輕舟登上了茶樓,立於窗邊,回憶起這一路來所見的百姓疾苦慘狀,雖然放棄報仇讓她很不甘,但她更不能看到父親所守的一切,在自己眼前破滅。

曾經的她,一直不知自己的道,就是何。

但現在,她找到了。

她要爲漠北尋一條道!

一條不用一次次獻城,捨棄掉自己的子民,才能換取片刻的寧靜的道!

一條百姓不需要在別國的腳下苟且偷生的道!

就算萬千星辰令她希望渺茫,就算她單槍匹馬,她也願匍匐前行,形如蟲蟻。

“惟願漠北廣廈千萬間,吾粉身碎骨也全不惜。”

沈輕舟仰望於那陰沉的天空,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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