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時分,趙桓在內侍引導下到了後宮,只見皇帝趙佶和皇后鄭氏正在下棋。
趙桓走近微微躬身,道:“孩兒見過爹爹,見過小娘。”
“唔~”趙佶微微點頭,道:“自坐便是,待此盤完結再來說話。”
趙桓也不坐,只湊到旁邊去看。
本尊是不會下圍棋的,原身倒是會,只是不精。
不過棋盤形勢分明,趙佶已然落入了下風,估計有個二三十手就要完蛋。
許是不願意在媳婦手下丟了臉面,趙佶沉思許久方纔落子,鄭氏卻是笑吟吟地,輕輕鬆鬆落子。
饒是趙佶努力掙扎,然而頹勢已顯,實在無力迴天。
一刻鐘下了五六手,更加窮途末路。
眼看趙佶要完,趙桓有心幫老子保留臉面,然而棋力不勝,實在有心無力。
垂首看到手裡捧着的瓷瓶,趙桓眼睛一亮,悄悄揭開瓶塞。
“嗯?”鄭氏轉過頭來,問道:“何來如此濃郁的酒味?”
趙佶順手扔下棋子到棋盤中,起身道:“酒香從大郎懷中傳出,可是?”
“好教爹爹小娘知曉,昨日東宮釀得好酒,是故送來與爹爹小娘品鑑。”趙桓道。
說着,他把瓶子放到了小几上。
趙佶湊近仔細嗅了片刻,道:“如此濃郁的酒香,定是烈酒無疑,且倒來嚐嚐。”
自有宮女取來酒杯酒壺與下酒小菜。
趙桓親自倒了兩杯,道:“昨日小娘做了長壽麪,正好表示感謝。”
“你這孩子。”鄭氏笑而不語。
趙佶捏着酒杯打量半晌,道:“酒液清澈透亮,實乃佳品。”
“此酒甚烈,勝於尋常酒類三兩倍,爹爹慢須得些喝,免得傷了身體。”
“果真如此烈?”
將信將疑中,趙佶輕輕抿了一口,砸吧嘴品了一陣,嘆道:“果真烈酒,雖失之醇厚,然只以其烈,便可爲上品。”
趙桓道:“爹爹明鑑,此酒昨日方出,未曾窖藏,因此不醇,若是藏上三五個月,風味可爲極品。
只是喜得好酒,孩兒不敢藏私,便急急送了過來,略表孝心。”
鄭氏喝了一口,讚了句“果真好酒”,又道:“大郎匆忙進宮獻寶,怕是擔憂官家責備吧?”
趙桓笑了笑,道:“昨日確實孟浪,連累爹爹擔憂,吃些責備亦是應該。”
“嗯,記住就好,以後莫要輕涉險境,萬一損傷,悔之晚矣。”趙佶語重心長地囑咐一句,繼續道:“以後但有冒犯,當退而避之,再提大兵踏之,切不可讓刀兵近身,以防傷害。”
滿滿的慈父形象,卻又不失皇帝的霸氣。
“孩兒受教。”趙桓應下。
說到這裡,昨日降旨斥責的事,便算是揭過。
飲完杯中酒,趙佶又道:“此等美酒,可有美名?”
趙桓答道:“昨日楊龜山嚐了,名爲龍泉。”
“此名美矣!”讚了一句,趙佶又道:“楊龜山素有才學,且其品性高潔……”
沉吟片刻,趙佶繼續道:“恰逢唐州通判有缺,便讓他出任。”
“官家知人善用,難怪天下大治。”鄭氏捧了一句。
“哈哈……”趙佶大笑,道:“東宮之人,焉能不用?”
“多謝爹爹關愛。”趙桓謝道。
旁邊內侍見楊時出缺確定,請示後出去通傳吏部辦理。
這就是有人說話與沒人說話的區別,趙桓不過順口提了一下,楊時便由去職待命出任了通判。
由此,也看出趙佶其實不怎麼着調。
一州之地二把手,如此輕易便定了下來。
當然,趙桓並不會反對便是了。
其實一州通判也無關大局,然而唐州這個地方有些不一樣。
唐州,乃是後世的南陽市屬地,其下轄有一縣名銅柏。
在後世,銅柏縣號稱中國天然鹼礦之都。
這鹼,乃是食鹼,不屬於調料,卻於麪食中不可或缺,且製革、制漆中也有需求。
然和硝石一般,極易溶於水,天然礦藏極少,此時食鹼大多來自塞外鹼湖,或者民間熬製所得。
然銅柏縣有天然礦,正好嘗試開發。
有了便宜的鹼礦,利國利民不說,還可以製造肥皂香皂,實在是斂財的好法門。
思緒轉動間,只聽趙佶笑道:“此酒甚好,當多送於宮中。”
“此乃兒子的孝心,自當如此。”趙桓應下,又道:“每月進百瓶,若有需要,酌情增加。”
“若是耗資甚巨,十瓶亦可。”鄭氏道。
“多謝小娘掛念。”趙桓道:“此等美酒,定然是要發售於市的,其時價格定的高一些,便也補貼回來了。”
賣是肯定要賣的,卻要當做奢侈品賣。
爲保密計,只於東宮生產,註定產量不會太多,當然價格越貴越好。
而且,也不適合大規模擴散。
此時人多糧少,許多百姓尤自爲溫飽掙扎,如何能夠把許多糧食用來釀酒?
“如此甚好。”鄭氏替趙佶滿杯,又道:“日後外出行走,當多帶護衛隨行,莫要再行孟浪之舉。”
趙桓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娘囑咐,孩兒記住了。”
鄭氏確實不錯。
先是幫着把楊時出任的事實錘了,又不動聲色地解了他的禁足令。
趙佶聽到了,沒反對,那便是同意他可以外出,禁足令自然解除。
“大郎才學大進,近日可有新作面世?”鄭氏又問道。
“昨日五姐留宿東宮,孩兒給她講了幾回三國,待手稿尚在整理中,待整齊了送入宮中,可爲小娘解悶,亦顯得孩兒孝心。”趙桓接道。
趙佶問道:“給五姐講史,她能聽的進去?”
趙桓笑道:“照本宣科自不愛聽,孩兒把其做了些改編,說成了故事,倒是有些意思,爹爹有心,不妨幫着斧正一二。”
“甚好。”趙佶應下。
於是,皇帝皇后太子一家子,就着小菜品着烈酒,說着閒話。
確實是閒話,並不涉及朝政與天下大事分毫。
這其實是趙桓在表達孝心,培養感情。
他不得不如此。
儲君之位穩固,在於宋朝並無廢儲前例,趙佶輕易不會起更換太子的念頭。
然而儲君之位穩固的根本,在於皇帝的歡心。
只要趙佶仍舊愛着趙桓,任憑蔡京等人磨破嘴皮子也是無用。
若是趙佶起了更換太子的心思,哪怕朝野內外盡贊太子賢良,也保不住他的儲君之位。
特別是最近把滿朝上下都給得罪了,更要牢牢抱緊趙佶的大腿。
這纔是趙桓藉着獻酒進宮,並陪着趙佶瞎扯淡的根本原因。
就趙桓的感覺,效果還不錯。
最起碼,趙佶表現的比較慈祥,像個合格的父親。
當然,趙佶慈祥,根本在於太子還是鶸,若是東宮羽翼豐滿,威脅到了皇位,怕又是另一個態度。
總之,目前還是和和美美的,並無半分隔閡。
說了半天閒話,見趙佶喝的有些多,趙桓告辭離開。
在二十親衛簇擁下,直接回府。
到了門口,只見張伯奮坐在門檻上,怔怔發呆。
其眼眶紅腫,似是哭過。
趙桓關心道:“子振,何故坐於此處。”
“儲君回來了。”周侗轉出來,道:“儲君吩咐用那酒精洗刷傷口,防止感染,大夫照辦了。
只是酒精太烈,張太僕吃痛不過,尚未緩過勁來。”
酒液反覆蒸餾,得到高濃度酒精,再用適量生石灰吸水,得純酒精。
這自然是爲傷患準備的,張伯奮有幸第一個試用。
效果嘛,有後世的經驗肯定是不錯,然而感受嘛,試過的能不叫的都是好漢。
只是趙桓好笑道:“子振驍勇善戰,卻不想懼怕疼痛至此。”
“儲君,廝殺時中刀槍其實不覺得疼,這勞什子酒精,纔是真的要命。”張伯奮不滿地回道。
“行了。”趙桓轉了話題,道:“去告知龜山先生,有好事。”
雖然楊時要遊歷天下體悟天心,然而爲了以後有肥皂可撿,趙桓還是決定說服他上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