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壯士功夫好俊,趙杲前來領教!”
道士沒有道士的風度,關東大俠倒是有關東大俠的豪邁氣概。
趙杲將手中鐵棍在地上一磕,縱身騰躍至擂臺上,旋棍掌中,虎虎生威,終止於背後。他挺直身板,微微昂首:“請賜教!”
邱世真不動聲色,點頭道:“請。”說畢,孤闕劍嗡嗡振響,一劍白光耀目。
趙杲深吸口氣,驀地推出棍去,在孤闕明芒間連挑三下,是爲“鳳凰三點頭”。
“膽氣十足。”邱世真步法沉穩,不去憑劍硬磕,只是躲了開去,隨即劍舞成圓,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劍鋒所繪,太極之圖隱隱顯現。白如極灼日焰,刺目逼人——趙杲長棍速轉,棍頂連連下壓,似劈似斬,似切似碾。看似尋常的招式間,已醞釀了兩人多年功力。此時二人皆是以速相搏,搶佔先機。蒼白劍氣,畫出道道殘月,勾勒出白龍般的矯健姿態。
劍怒陽剛,愈是舞動,白光愈加濃烈,如正午之豔陽。
段鴻聲的目光不由看上了口袋,口袋裡的刀與道者的囑咐。
趙杲棍術抵擋不及,又懾於白芒竄動,連退數步,再無可退,只得放低身形,橫舉鐵棍,意圖以硬碰硬,擋住斬來的一劍!
“承讓。”邱世真的劍卻迴轉,徑自挽了一個劍花,輕輕向身後揮去,換爲反手劍負在背後,任其白芒漸漸消淡。
邱世真的額頭上出現了幾滴汗水,他眉頭微皺,手上隱約有幾條青筋凸起。
“果真是高手!趙杲佩服!”趙杲連忙放直鐵棍,支撐起險些軟到的身子。
“還有何人。”邱世真顧不得額上汗水,冷冷發問。
“周某。”周九極起身,眼睛不離開邱世真的手。
“請。”邱世真劍回正手,左手食指中指緩緩抹過劍脊。周九極的眼緊盯在孤闕血紋之上,手已從腰間卸下了一枚精巧的流星錘。
“臺主擅打穴,邱某擅刺穴,請小心。”邱世真如此說着。
“哦?如此甚好!”周九極飛身上臺,流星急出,打向邱世真胸口。邱世真冷笑,劍走柔和,與方纔陽剛之招大相徑庭。
“金玉紛紛,似雪似霰。”邱世真劍攏流星,以柔克剛,同時旋身揮刺,劍閃星芒,有如雪霰飛落,落向周九極。
“哈,這樣慢的刺殺,不夠刺激。”周九極收還流星,揮於面前,擋下有些綿軟無力的劍刺。
段鴻聲一凜。邱世真的殺氣!
邱世真再動孤闕,竟是向天直拋孤闕。孤闕脫手,周九極的目光更是直直地瞪着白茫茫的劍,手中鐵流星疾拋而出,試奪孤闕。
二人身形變換,在各自武器遠離自身之後,邱世真雙指疾探,近身而攻,周九極不甘示弱,左掌推出,手中鐵鏈微顫,流星迴墜,扣向邱世真後心。
孤闕漸定,邱世真矮身避開後心流星,施個“一鶴沖天”,更借鐵流星踏入更高之境,反**下孤闕,身形驟轉,直憑重力,奇襲周九極。
白光愈烈,收勢不及,饒是周九極反應飛快,抖出流星,腳下騰挪,也未能躲開劍氣掠蕩,颳得臉皮生疼。
劍,深沒擂臺。劍芒,不滅。
“若是意圖奪劍,何必枉費心機。”邱世真冷笑,束髮的髮帶竟已斷作兩截。墨發披散,橫眉冷對,切齒怒語,再也忍耐不住自那劍上傳來的殺氣。
“想不到……還是被你看穿了。”尚如止嘆氣,再次步上擂臺,劍已出鞘,“吾等意在奪劍,交出劍來,饒你不死。”
“癡心妄想,天誅地滅。”語畢,他怒拔孤闕。霎時間木屑飛濺,一粒粒都如飛鏢般凌厲爆開,破向第一、二排衆人。劍上蒸騰着白霧,邱世真的眼角不住地抽搐,似是忍耐,卻難以遏制。
段鴻聲側身避開木屑,心覺不妙,苦於難以脫身,抱着包袱卻邁不開腿。
“上!”秦木先生一拍桌子,抄起桌上杯碟,削向邱世真。
“賊子且一同上來罷!”邱世真眼中殺氣之外的最後一縷溫和瞥向呆若木雞的段鴻聲。剎那劍氣一揚,飛來的茶碟立即破碎,反撲向秦木先生。秦木先生自懷中抽出玉笛,撥開碎片。
“‘女玄德’,上吧?”蘇津挑着小鬍子望向劉璇璣。
“上!”劉璇璣雙劍頓出,錚錚鳴響。
這二人亦撲上前去。
“來得好啊!哈哈!”邱世真狂笑,劍不容情,烈日之下,慘白光影一片,漸漸染上血色慘豔。
趁此機會……趕緊跑吧!段鴻聲看看空空無人的右手邊,急忙將包袱背在肩上,企圖趁亂逃走。
“這位朋友是要去哪?”方纔被打下臺的伯闢子悠悠轉頭,起身攔下段鴻聲。 шωш⊙ TTKΛN⊙ C○
“走。”段鴻聲勉強沉住氣,偏偏覺得背後似乎傳來震顫與寒意——不好,難道是刀……
“你的臉色不好啊……”伯闢子的眼神轉到段鴻聲背後,“你的行囊裡,似乎有什麼不安分,莫不是……”
段鴻聲側過身,擋住伯闢子視線,手指顫巍巍地探向袋口想要壓制住刀的異動,卻不慎勾開了活結。剎那,一物竟憑空飛出,猶帶墨色。段鴻聲眼疾手快,搶住刀柄,拔開刀鞘!那竄動之物,正是他的刀!
“不錯!八鋒之刀!”
什麼!“哀刀?”伯闢子大驚,目中殺意暴增。
“非爲哀刀,此刀,綺繡!”瞞不住了!刀在手中,竟傳來幾分冰冷,卻迫得段鴻聲禁不住厲聲呼喝,刀意流轉。
刀在顫,烏氣薰然,伯闢子因驚訝而伸出的食指竟已被削斷!
刀顫,驀地逐劍而去!
黑氣,白光,衆人訝異未止,猛見黑氣劈頭蓋臉地破向自身要害,盡皆惶恐退後。黑氣與刀者闖入戰圈,欺近了白光與劍者。
白光卻不辨,直刺刀者胸口。
“呀!”段鴻聲的刀不由自主靠向孤闕,卻阻不住劍來,邱世真半失心智,更難以止住劍勢!
劍刺破衣衫,卻不再深入,似是有一樣東西阻隔住欲待深入的孤闕。
熟悉的清聖之氣,卻不見清聖之人。
“清玄門的道法?”伯闢子正手忙腳亂地裹傷,突覺一股熟悉氣息轉瞬便逝。
白光微滅,黑氣盡散,邱世真的眼突然間恢復了澄澈,腦中充斥的殺意已被驅散。“是你!你是……”
“綺繡刀之主,段鴻聲。”段鴻聲根本不知道嘴裡在說什麼,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有刀意與對殺機的感知還在!
“血紋!又是一鋒!”尚如止雙眉一凜,殺意大盛,揚劍劈斬!
刀疾轉而割,正是“橫流揚波”,去向,正是殺氣源頭與其防守薄弱之處。尚如止急急退開,劉璇璣、秦木先生等人迅速搶上。
“空江秋月小樓寂……”
猛然見白光熾烈,聽得破空怒嘯,劉璇璣虎口發麻,秦木先生玉笛裂開!
“休要傷吾兄弟!”邱世真劍芒愈盛,殺氣更濃,而眼中清朗,表示其理智仍存。段鴻聲似也已清醒,只是意識不能理解所處的場景,故而刀鋒上下飛舞,全憑感知與印象。只是他的刀鋒上,已幾乎沒有了黑氣,給敵手造成的傷害,只是物質對物質的皮肉筋骨之傷。
刀挑,“風清月明”;刀轉,“落葉聚還散”。
“翻掌覆觴飲蟻瓊……”
刀劍共舞,白光攏聚更盛。劍走陽剛,衝擊滾滾殺意;刀走陰柔,挑破殺意的漏洞,過處無影,僅是遍開血色綺花。
“綺豔繡痕刀絕影……”
邱世真眼見衆人已被二人擊退大半,而段鴻聲的意識仍不清晰,恐他難以恢復,心中便盤算着抓緊離開。
“休走!”鳳開徵的刀猛然襲至,邱世真正要擋開,卻見一柄雪亮的刀無聲地貼上了鳳開徵持刀之手。血,織豔如綺繡,如紅霞。
“血霞遠送斷鴻聲……”
“爹!”
吟畢最後一句莫名之詩,段鴻聲的眼前突然出現了那名爲風疏棠的女子,高喊着什麼,卻撲向了血霞中的鳳開徵。
“走!”邱世真抓住機會,猛攬段鴻聲腰間,奪路而走,轉瞬間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