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弦客尋來了畫卷與特質面具對應的頭部模型和模子,順帶叫了伏魔會中的工匠。
畫卷精緻且清晰:鵝蛋臉,濃眉,右眉梢上有淺淺刀疤,細眼,薄脣,脣上留有髭鬚。
這人……似乎並不相識。那便看看面具。
面具是江湖上少不得偏偏又難得的“人皮面具”,根據各人臉型特徵製作,可以緊密貼在臉上,與皮膚聯動,接近完美地將“另一副臉孔”展現給他人。佩弦客命令工匠立刻按照當年的模子與半成的麪皮趕製一副,工匠也是手腳麻利,很快便仿照着趕完了一副。雖說做工不甚精細,晾乾時略有磕碰,整體薄厚差了些許,倒也像是真人。將人皮面具放於模型上,面具的“尊容”立刻顯現。
“這是侯……是善水山莊的侯管家!”段鴻聲一拍大腿,“怪不得他武功不錯,原來是他!與尚如止圖謀的合夥人!”
“你的意思,他也去了善水山莊?”佩弦客似乎不急,“不過……興許是有人用了他的面具?”
“臉部特徵若與原有者不符,大概不會那樣自然吧?”段鴻聲冷哼一聲,“那天他不讓我進門,我盯着他好半天,那驕傲又假裝爲難的模樣沒脫一丁點兒。”
“這種面具只能直接貼合面部嗎?”蒼琅存疑,“模型的材質可否做成內層面具?”
“那麼面部肌肉的活動就會受限。而且能造這種兩材質面具的匠人少之又少。”佩弦客思索一會兒,似乎篤定了孟秋君、蘇津和毒蠱門沆瀣一氣,違逆了伏魔會的宗旨,肅然道,“假死,哼,說不定都是假死。若再見到他們,徐某不會留手,一律嚴懲。還有毒蠱門的毒蟲,徐某勢必讓他們好看。”
蒼琅皺眉,不置可否,心中仍有幾分猶豫:血蠱真正能完全控制住一個人的所有行動?又或者,毒蠱門有什麼能力可以收買孟秋君?按徐兄的說法,還是有匠人有製造雙層面具的水平的,這就有可能是他人假扮。總之,在弄清狀況前不能輕下定論,不能冤枉了他……
“徐兄,今日吾與段小弟借住於此,明日再去東林寺請教圓倫、圓法兩位大師,還請徐兄多費幾分功夫,打聽南疆詳盡動向。”蒼琅爲顧大局,不去爭辯,只提了近日行動。
佩弦客隨意打發走了工匠,自覺也沒什麼可說的,便隨性道:“哈,不必客氣,請吧。”
蒼琅謝過,攜段鴻聲回至屋中。
“小弟,若真的見到孟秋君,莫要輕易相殺。且不說他是否真的反叛或中蠱,對方的水平也是未知。”
“大哥,若是事事謹慎,未免太沒意思了。”段鴻聲坐下,取刀出鞘,掏出棉布輕輕擦拭。
“吾……越來越怕事了吧。”蒼琅一愣,苦笑。
“難得人世間闖一回,何不率性而爲?考慮太多,反而忘記真性情,不應該是大哥所願。”段鴻聲看着綺繡刀,心中略有些悸動。
“是。這些天你沒練刀,可有忘記?”蒼琅不再多言,反詢問起段鴻聲。
“嗯,如果大哥願意指教……小弟懇請一試。”段鴻聲垂首,似是不忍去看蒼琅,只是握住刀柄,“蒼大哥……切莫強忍悲傷。這個……許久沒得大哥指點,小弟心裡癢癢得緊。”
“那好,吾陪你過過招,也好看看活蹦亂跳的你,釋懷一些。”蒼琅含笑應了。
是夜,落花紛兮,水波揚兮,銀瓶乍破,刀塵激震。院中鳴錚,八鋒爭鋒,戰,酣暢淋漓,暢快無比,坦坦蕩蕩無意爭奪的率性一戰——何其難得!
“呼,打出一身的汗,卻各自未傷得分毫。大哥的武功真不是蓋的!”
“過譽了。小弟的功夫也沒落下。可有脫力?明日還要行路,早些休息好了。”
“是,大哥也早歇息!”
再至東林寺,見得大師已回至寺中。
圓倫、圓法兩位大師聽聞鉅變:清玄門覆滅、八鋒爭奪、南疆毒蠱門之貪慾,口中連呼“阿彌陀佛”,同時保證幫忙,並薦來了一名與南疆關係匪淺的鑄匠:“曠世鑄狂”狂獅。
“狂獅此人,原爲毒蠱門特招的鑄匠司徒金,爲毒蠱門內部鑄造了不少物件。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趁着六七年前的亂子,在東林寺衆僧協助下,司徒施主就此隱姓埋名,對外宣稱司徒金已亡,化名狂獅,在旁邊鎮子的鐵匠鋪打鐵鑄物爲生,又憑藉高超技藝闖出了名堂。”
“粉身碎骨渾不怕,百鍊千錘留鑄狂。鐵也,命也,可堪一狂耶?”
遠遠就聽得打鐵鋪眉叮叮咣咣的聲響,有幾個江湖人士在門口捧着刀劍讚不絕口。
用黃銅龍飛鳳舞地鐫着“狂獅鐵鋪”的牌子橫在門上,響噹噹的招牌。
狂獅滿是老繭的寬厚手掌中,一把古舊的手錘正一上一下有規律地敲打着砧子上通紅的鐵片。略佝僂的腰板蓋不過他的高大,他精赤的上身虯結着肌肉,威風八面,滿頭棕黃色交織白色的亂髮不羈地溢到黃白色頭巾外——未負“狂獅”之稱!
拉風箱的小學徒好奇地看了眼來人,手上不敢停下。熊熊爐火,灼人之至,兩人皆是揮汗如雨。
圓法大師靜候在旁。蒼琅打量着鋪子,品鑑着鋪中精緻的成品。無論是尋常百姓所需的鍋、壺,農人的耕犁、鐮刀,還是武林人士的箭簇、刀劍,無論選材還是做工,都十分精緻,大小形制亦多樣。
“勞大師和二位久等了,請到後面詳說。”狂獅微微喘着氣兒,將打好的鐵片浸入冷水,伴着一陣“嗞嗞”的聲響,狂獅可算露出了真面目。他拽過汗巾擦了擦滿是汗水的臉,道向小學徒:“石頭,你獨個兒去街上透透風。”隨後簡單擦擦身上,披上外衫,仔細繫好,解下頭巾丟在一旁,恭恭敬敬跑到後院。
“大師,許久未見了。這二位是……”狂獅恭敬的模樣,與他粗獷的容貌並不相符,卻十分合一個豪氣漢子重情義的性格。
“阿彌陀佛,這兩位是貧僧的朋友,蒼琅道長與段鴻聲小友。因今日南疆毒蠱門作惡多端,想要了解並進入毒蠱門。”
“毒……毒蠱門呀……”狂獅冷冷笑了笑,“好!入門令牌還有護心甲包在我身上!”
“且慢,狂獅壯士。”蒼琅歉意地止住狂獅,“可否告知吾等,入門令牌和護心甲是什麼?”
“喔,想要進出毒蠱門,領頭人必然要有一塊特鑄的令牌。當年我給他們鑄了九十九塊,夠他們分派十好幾年了。門主自取了十九塊,毒蠱三十塊,血蠱二十塊,雜蠱二十塊,應當還有十塊盈餘備用。凡是毒蠱門派出任務,都要以令牌爲證……只有我知道特殊之處的鑄法。”狂獅深吸口氣,“護心甲嘛,是防住門主致命絕招的一個以防萬一的辦法。不知一共有幾個人?”
“多謝壯士好意……只是吾剛剛纔聯繫了各方之人,數量尚未清明,還請稍待,點察明白後自會告知。另外,狂獅壯士可清楚毒蠱門的其他事情?或者利於我們攻下毒蠱門的信息?”
“這嘛,我的確比較清楚。但六七年前的事,不知有沒有變數。”狂獅無奈地撓了撓頭。
“無妨,只是作爲參考。”
“那就從十來年前的事說起罷。”狂獅明白蒼琅所求,示意三人坐下,速速取了茶碗,從井中打了清水,分請衆人飲用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