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我煉化了一批解藥,對毒蠱比較有效。但是血蠱因成分特殊,難以製成普遍的解藥,還請見諒。”
“姑娘何出此言!姑娘恩情於吾等,已是難以報答。”蒼琅誠懇道。的確,桑林晚的出現,解決了他們奔赴南疆最大的障礙。
“謬讚了,小女子只是尋常醫者。”桑林晚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咳……那麼桑姑娘可是已準備好同行了?”
“是。只是想詳細聽一聽初步安排。”
“那麼今晚還請姑娘與衆人宿於伏魔會總壇,待明日共同前往鑄匠處取得令牌等物件,再向竹子灣,與南下衆人匯合。到時候貧道會爲衆人介紹,並商討計劃。對了,姑娘可有吸引毒蟲的辦法?”
“吸引毒蟲?”桑林晚一愣,“你們想把毒蟲都引至一個地方?”
“是,這樣可以方便吾等行動……”蒼琅將計劃中的血祭奪血計劃及緣由清楚地說了。
“既是如此……稍等片刻,我去取蛇涎香。此物點燃會生薄煙,並引來較小範圍內的大部分蠱蟲。”
“有勞!”
一切準備齊全,衆人回到伏魔會,圓倫大師亦受邀,口中吟着“道是紅塵應如是,菩提一葉淨霜臺”,由清尊、淨尊請來住在伏魔會。
是夜,院中傳來悠悠胡琴聲響。
桑林晚坐在屋中,只聽得悽切哀婉的調子,便知這熟稔琴音是何人所奏,忍不住取出了蘆笙,想要像曾經初遇時那樣,吹散那纏綿哀怨。
初音正響,卻又聞古琴聲聲,撥弄心絃,清冷透徹心扉。
蘆笙低鳴,揹負輕紗蝶翼之人,緩緩步入亭中。
遠遠的,亭廊間,果然是佩弦客緩緩地拉着胡琴,而蒼琅撥弄着陳舊的古琴。
二人見桑林晚奏笙而來,手下不停,面色皆柔和幾分,微微向她點頭示意。
這曲無名,皆是隨性而起。
不想二人心思相通,絃音和諧,而桑林晚的蘆笙加入曲中,更是協調美妙得緊。曲中多了幾分靈動,胡琴傷悲之氛便被化開了些許。管絃如潮,綿綿不絕,清幽似當下,清婉似佳人,夜深,燈昏,一曲無名。
絃聲促,管聲急,絃聲緩,管聲稀。時而濃,時而淡,錯綜而不雜亂。
——不愧是佩弦客結識的知音,此時亦已成了蒼琅的知音。
靜聆。
有時候段鴻聲特別羨慕他們,可惜自己什麼樂器都不會,恐怕也不會有學習下去的興致,只能靜靜聽着,如同做一場大夢。
琴歇,琴絕,笙斷,夢了,萬籟俱寂。
伏魔會總壇,沒有鳴蛩。這份安寧卻又能安定多久?
“桑姑娘所吹奏,可是苗樂之蘆笙?”
“是。不知可否入得二位之耳?”
“絕妙。”蒼琅欣然讚歎。
“回味。”佩弦客慢悠悠地放下胡琴,“只是今次,三人曲中多少都有了相同的心事。”
“單純心事,解決了就無妨。”桑林晚笑笑,“蒼道長的琴聲,桑林晚是第一次聽到,卻像是山中熟悉的泉水叮咚作響,讓我十分觸動。”
“姑娘過獎。”蒼琅謙道。
“咳,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大家都早點歇歇吧。”佩弦客扶着椅子站起來。
“好友,你的腿仍不能正常行動?”
“打架不礙事。”
“我這還有幾枚通靈丹。”
“噫……不必了,徐某上次快掏空了姑娘的藥罐子,不能再要了。告辭,告辭……”說着,佩弦客似有些赧然地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蒼道長,煩請你拿着這兩枚通靈丹。醫者仁心……若是徐兄腿腳不便會有所影響……請讓他服下這藥,能讓他足通絡一時,不再受限。”桑林晚略帶不甘與惋惜,“珍貴的藥只有用了纔有價值。更何況……治標不治本。”
“好,那貧道替徐兄謝過姑娘了。此局兇險……吾本不願徐兄拖着病足參與。”蒼琅接過遞來的油紙包。
“但他的脾氣,想來道長也清楚。”
雖然有幾分玩世不恭,卻十分仗義硬氣,拼勁力氣絕不肯拖人後腿。二人心頭自然明白。
這個指捻馬尾的佩弦客徐笑非,當真是笑盡凡人、偏爲非凡之事!
翌日,狂獅鐵鋪。蒼琅與段鴻聲私下與狂獅交談。
“這畫像,的確是五六年前的來人。那次來了兩個人,長這模樣的人似是癡呆了,是被另一個小臉的人拖過來的。”狂獅抓了抓頭,“那人似乎問遍了所有的匠人,最終找上了我,我也不能推辭。”
“他可有發現你的身份?”
“身……是說曾經毒蠱門的身份?”狂獅皺眉,“沒有。我沒有再用當年的特殊手藝。”
“那便好。”段鴻聲舒了口氣——自己居然開始惦念旁人的安危了?不過推算過來,孟秋君大概是騙過長孫雁之後才被控制,並且……被假扮回到伏魔會……也許素未謀面的師兄他真的已經……
“吾瞭解了。這是十二兩銀子,外加三兩加急費,聊表謝意,請務必收下。”
“啊……這……那我也不推辭了!這護心甲材質特別,是鋼鐵與纖維共同製成,軟硬適中,別在中衣外左胸前,可減緩、抵擋一次門主那樣能力的攻擊。令牌的話,只在入內時展示給守衛看即可。”狂獅取出個口袋,掏出成品展示給二人。
貌不驚人的黑不溜秋的光滑護甲,雕刻精緻花紋繁複的令牌——狂獅的手當真是靈巧至極。
辭別狂獅後,幾人走了兩天的路,便到了竹子灣。
竹子灣是個小鎮的名字,鎮旁亦的確有個“竹子灣”。
幾人在約定的住所安頓完畢,那南下衆人還遲遲未到。蒼琅與段鴻聲便先行去鎮上逛逛——無巧不成書!未打照面光看身形就知道是熟悉的人。
道者衣裳。
伯瑜散人。
“嚓!”段鴻聲拇指已忍不住推刀出鞘。
蒼琅不言,只是緊緊盯着伯瑜散人和衆毒蠱門人的背影,壓下拂塵。
伯瑜散人得意忘形地與毒蠱門人說着閒話,漸漸走向鎮外。
“且靜靜跟上,在郊外解決。”蒼琅低聲切齒道,“徹底復仇之前,留他一人清醒,吾有話要問。”
“省得。”段鴻聲摁回綺繡刀,撫摸着刀鞘上的紋路。他本想殺了那些“閒雜人等”,聽了“清醒”一詞,領會蒼琅意思,心中兀自猶豫。
鎮外荒涼,天氣頗爲潮熱,蟬鳴不絕。伯瑜散人說說笑笑着,毫沒留意身後的殺機。
林中小道,荒無人煙。蒼琅揭下面具,掐準時機,揮出拂塵。
碧光驟現,斬向伯瑜散人腳下。破空之聲,駭人聽聞。
與此同時,段鴻聲綺繡刀出鞘,黑煙化縷彌散,身形閃動,只見血光幾點,不及濺出,竟在刀尖匯成一股,飛刺最後一個驚慌失措之人咽喉。
蒼琅只是嘆氣,卻不制止,專心對付伯瑜散人——伯瑜散人感到氣勁襲來,猶然帶着股陌生的殺氣與久違的熟悉清氣,心中大叫不妙,縱身跳起便要逃跑。
拂塵已纏了過來,纏在伯瑜散人右足腳踝,猛一回扯。
伯瑜散人只覺腳踝劇痛,咔咔作響,似是脫臼,而身體翻轉,狠狠摔下,不禁張嘴欲號。憑空飛來把駭人沙土,正好灌了他滿嘴,噎住他喉間險些悲號出的“救命”。與此同時,他後腦被人接住,輕放在地,暫保他一時清醒。
他咳嗽得淚流滿面,睜不開眼,正迷糊着想道謝,剛掙扎着睜開眯眯眼,卻被眼前之人嚇得險些昏倒過去。
“暫時留你一命,而汝,荊玉泊,終究難逃一死。”蒼琅拂塵迴轉,敲在伯瑜散人定身穴上,用了五成力道,痛得伯瑜散人面色變了又變。
“小弟,你還是殺了他們。”蒼琅看着數丈外幾名倒地之人。
“看到他們我心中就來氣!大哥休怪我心狠,這幫人與他在一起,死,是他們的命數。”段鴻聲冷聲道。
“吾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