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江年的鞭子十分靈活,就像嬋姬袖子裡會爆炸的兩條蛇——鞭子會不會炸開呢?他既然是血蠱主,卻又會如何施下血蠱呢?不管了!既已服下了藥,就不會怕血蠱。既然已經針鋒相對,便沒有了退路!
場上雖是三人圍戰,但不得不擔心呼延飛廉會不會使把戲。兩人都分了幾分心思在呼延飛廉的動作上。他卻只是饒有興趣地看着幾人,眼神時不時瞟向泛黑的刀與泛碧的拂塵,左手支着下頜,右手抹抹紅脣,慘白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再無其他動作。
碧色凜冽,黑色冷酷,兩人心中的怒火着實燃起來了。
纏鬥,穆江年也不知是從何而來的自信,竟敢往兩個恨意難消、怒火中燒之人身上撞。因爲……有呼延飛廉撐腰?
且看那鞭影無窮,直面拂塵與刀。一招“猴子撈月”盪開如劍之拂,再一招“草長鶯飛”掃開綺繡刀,看似瀟灑,卻也讓這狂傲自負的穆江年有幾分心驚。“煉氣化形”,接觸的感覺如此真實!這牛鼻子的內力已經收發自如得爐火純青,不可小覷!這少年的刀也頗爲詭異,花招百出,看似虛,卻可能是實,掌控力道的能力不同凡響!好在自己除了鞭,還有一樣壓箱底的寶貝……
蒼琅與段鴻聲心意相通,不多時就協助着衝入了長鞭範圍與拂塵、刀的攻擊範圍之內——此時,穆江年的長鞭反而成了累贅。
“血蠱主,若是敗了,此位,換人。”呼延飛廉輕聲嘆氣,像極了哀怨的怨婦。
“是。”穆江年撤回長鞭交左手,強接下兩招攻擊,虎口裂開,血色淋漓——隨後將虎口在鞭子上狠命一劃!
“要拼命了?拼一個試試!”段鴻聲怒斥,一刀砍向穆江年腦袋,砍勢極重——被他堪堪避過,削掉了穆江年一層頭皮與半隻耳朵。
“血蠱……血蠱……”穆江年忽然間如同中了魔咒,口中喃喃着,猛然狂舞長鞭,竟比受傷前還要猛了兩三倍!
與此同時,五毒塔大門開啓,一羣雜兵蜂擁而入,圍攏場中三人。
“哈,又來這招麼?邱二哥便是……便是死於這些殺不盡的雜兵!最大的禍害是你們……你們卻……輕易地剝奪這麼多人的性命!”段鴻聲悲聲道。
“不必管。”呼延飛廉低笑兩聲,突然舌綻春雷,吐出一字:上!震得五毒塔上碎石簌簌而落。
原來也不是徒有虛名之人!蒼琅與段鴻聲心下微震,出招更加慎重——穆江年似是發狂了,症狀頗有些似中了血蠱;他們的人海戰術真是屢試不爽……是以呼延飛廉不管武功如何都會佔領上風,更何況,呼延飛廉的內力之強,超出了呼延慶忌不知多少倍。
他們現下可以說是百毒不侵,卻並非有無限的精力。
雜兵的武功並不礙事,礙事的只是他們的屍體。
爲求更遠的攻擊範圍與更快的攻擊頻率,免得雜兵礙事,蒼琅終是抖開了背囊,任孤闕劍因綺繡刀而悸動、飛出!蒼琅左持無爲拂,右握孤闕,施展一心二用之本領——或稱之“左右互搏”——刀劍合璧,拂塵掃塵!
“嗯?”呼延飛廉坐起了身子,眸中精光四射。
白芒刺眼,黑霜更濃,碧色如燃!蒼琅之劍,與邱世真使得極其相似,段鴻聲眼前一花,彷彿又見到了邱世真那冷峻的臉。“二哥!”他呼出聲來,綺繡刀引着劍又繪了一副絕美之色——穆江年的胸口中了一刀,臉上掛了彩,鞭子被打落。
“漂亮!”蒼琅順手再追一劍,即將刺中穆江年的脖子。
一道掌力飛墜,發自那金光燦燦的寶座——硬生生推開了蒼琅極爲有力的一劍!劍上傳來的氣勁竟讓蒼琅向後一退。
“你們還有三次機會。”呼延飛廉站在寶座前,掌中蘊力。
“滾你丫的!你們毒蠱門早晚會被小爺殺光!片甲不留!屍橫遍野!”段鴻聲紅着眼,破口大罵。刀過,血灑。刀劍錯,拂塵揚!遠處雜兵又一次堆成了小山。
若非穆江年已種下了自己的血蠱,失去意識,穆江年不可能狂亂至現在——他應該捂着胸口與碎了骨頭的手痛苦萬分。二人一面斬殺來人,一面繼續奪取穆江年性命,絲毫不顧呼延飛廉的威脅。
呼延飛廉冷笑,竟出其不意,爆出一掌氣勁襲向二人。
蒼琅、段鴻聲聞聲,默契回身,暫棄穆江年,刀劍齊抵。
二人竟被震退三步,胸口翻涌。身上的護心甲似有碎裂傾向。蒼琅舊傷猛地一陣撕裂般疼痛,他倒抽一口冷氣。
狼狽搖晃的穆江年眼前一亮,咬牙撲上。
“你們還有兩次機會。”呼延飛廉見兩人只是晃了一晃,稍稍驚訝,再蘊掌力。
“混蛋,有本事讓這些雜碎們滾!你親自跟咱對一場再說!大哥,上!”段鴻聲口中雖說向呼延飛廉,手上刀鋒迅轉,反而正中穆江年心口!拂塵過處,又斷了穆江年一臂。穆江年慘呼一聲,這次真正的沒了聲音與動作,仰倒在地。
“哈?”呼延飛廉向前走了兩步,順手撥開了飛來的斷肢。
蒼琅強忍痛楚,守禦的拂塵稍緩了片刻——呼延飛廉毒掌再出,只攻蒼琅!蒼琅頓時極險!
“大哥!”段鴻聲想也未想,橫刀穿入,更未曾想到,他會以身阻擋,會面死神!
“啊!”呼延飛廉那一掌突地改了方向,段鴻聲胸口竟是中掌,並聞金屬碎裂異響。護心甲,碎!段鴻聲憋的一腔怒火剎那消散,疲勞的軀體忽地癱軟,綺繡落地,黑煙四散。那一掌,他未中毒,卻感到五臟六腑錯了位,全身筋骨通通軟了下來。但他還有些許意識留存。
趁此功夫,雜兵一哄而上,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招呼過來!
蒼琅心繫段鴻聲安危,匆匆爲段鴻聲提防過數刀,肩頭卻又中了一劍。
“通通滾開!”蒼琅怒髮衝冠,拂塵與劍怒掃千軍,同時施以有毀滅功體之威的絕招。髮髻散開,青絲揚起,如癲似狂,不復當時模樣。白芒如飛雪,碧流似浪濤,暴雪,怒濤,血散成霰。
遍地屍體。
在後的毒蠱門人有些怯了,有的人亦嚇得呆了,卻更怕門主怪罪,作勢還要衝上。
“不必衝了。道士,你還有一次機會。”呼延飛廉又近了些許,直面蒼琅極速斬來的拂塵與劍。
“你……”
“你的兄弟,若再不救,就會魂魄散盡。”他雙掌柔化“四兩撥千斤”盪開來者,邪笑道,“最後一次機會。”
蒼琅被打退一步,感覺到對方功力深不可測,自己再撐下去,也不過是徒勞死亡。一瞬間,他有些茫然。同生共死……還是保護能保護的人?他目光似是呆滯,嗓子嘶啞:“你要如何……才能放過我們?你們殺的還不夠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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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知道,你們有‘識龍八鋒’。這樣,一把換一條命。嗯,但是你們殺了血蠱主,所以得將三把鋒都交上來才能彌補。你,再磕三個頭,就可以帶着你兄弟的半死不活的身體滾了。不過已經死的人,已然被投入蟲穴,餵了蠱蟲。”
蒼琅險些雙膝一軟,卻不能在未確定的時候真正示弱。
“那,說定了。三鋒,三個頭,換兩條命。”蒼琅的嗓音沙啞又蒼涼,自牙縫中傳出,更多了幾分淒厲。
“抓住機會,不然我會反悔。”呼延飛廉一副傲視羣雄的模樣
“大……哥……不可……”段鴻聲努力發出聲音,卻無法阻止蒼琅的決定。
“放他之命……讓吾……以罪名……換取他生路。”蒼琅雙手失了力氣,劍與拂塵落地,雙膝落地。清冷的“叮”與沉悶的“咚”的聲響,在死亡之塔中冷冷迴盪。
沾染了鮮血的道袍已變得黑了。
他緩緩伏下身子,僵硬,像是被人摁住頭顱。
第一個。
段鴻聲的心在撕裂。
呼延飛廉的心跳在加速。
第二個。
段鴻聲簡直要窒息了。
呼延飛廉的心在膨脹。
第三個。
段鴻聲滿目模糊,分不清是意識模糊,還是淚水模糊。
呼延飛廉緩緩坐回椅子上,得意地看着手下敗將披頭散髮沾染了血與土的狼狽模樣,似乎眼中只有求饒的對手,沒有已經死去的任何人。
“清玄門的道士,不過爾爾。”呼延飛廉狂笑,“滾吧,放他們滾蛋吧,哈哈哈!”
蒼琅近乎麻木地,落魄地將幾乎沒有知覺的段鴻聲負在背後,一瘸一拐地逃出了五毒塔,腳步越來越快,全身上下卻越來越疼。好在,沒有人跟上。
“小弟……撐……住……”蒼琅吃力地吐出幾個字。
“跟我……隨便……說幾句話……我……不想睡……”段鴻聲淒冷的嗓音帶着嗚咽。
“那……你認爲什麼最重要?”蒼琅第一個想到的,竟是決戰前夕,段鴻聲問自己的問題。
呵,還是這個問題嗎……當年問過自己無數次的問題……
“活着……當然是活着啊……”
相同的答案。
可是接下來……大哥就不一定知道了呢……活着,不僅僅是爲自己而活着呀……可惜……最重要的卻把握不住了……
對不起……蒼大哥……請……好好活下去……
“小弟……段……段鴻聲……不可!你不準睡……我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