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吳凡所說,老蔣豐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長年依賴輪椅,軟轎的他,在聽到雲昭偕紅娘子一齊登門之後,拄着柺棍,在兩個僕人的攙扶之下,親自迎出了門.滿是褶子的臉上笑得如同一朵花兒一般,孫子出世,使老蔣豐終於放下了最後一樁心事.傻乎乎的,單純得如同一張白紙的蔣旭是蔣旭的心病,如今蔣家後繼有人,蔣豐覺得自己到了九泉之下也對得起蔣氏列祖列宗了.
被邀請而來參加這桌家宴的人極少,除了雲昭,紅娘子,便只有王賓,萬元,姚謙,以及馬一功,潘仁智五人了,說起來,潘仁智的資歷真要說起來還是不夠的,但以前他與蔣豐有過一段那麼合作的往事,扯着蔣豐的虎皮大旗主持監察司的工作,也算是有了些特殊的交情.一桌子人,潘仁智便成了那個斟酒奉菜併兼職插科打諢,搞活桌上氣氛的人,這事按理來說得蔣旭來做,但這小子傻乎乎的,除了站在蔣老爺子身後傻傻地笑以外,啥都做不了.
北地雖然禁酒,但酒對於這個房間裡的人來說,並不是什麼問題.酒過三巡,奶孃抱着一對孿生子出來見客,一對小子眉眼果然極笑王顰兒,仔細一點,甚至可以看到王賓的影子.蔣豐笑得合不攏嘴,沒口地說小孫子長得像蔣旭,王賓只是微笑,衆人也不點破,老爺子都這麼大了,正是所謂隔天遠隔地近的人,又德高望重,誰也不會在這個問題上與他爭執.
“從這倆孩子的骨骼來看,倒是與蔣旭一脈相承,將來必然是練武的好料子.”姚謙的誇獎讓蔣豐更是歡喜.”好得很,好得很,旭兒給王爺當親衛,將來這倆小子長大了,便給王爺的兒子當親衛.”蔣豐看着紅娘子,笑道.
紅娘子微笑着欠欠身子.
倆娃娃出生還沒多少日子,名字還沒有取,這倒不是蔣豐連個名字都取不好,而是他早就已經確定了這個名字必須要請雲昭來取,這也是他的一點小心思,自己活着一天,這雲昭的恩遇就少不了,但如果自己一去,蔣旭這小子又是這樣,會不知不覺地被整個核心集團邊緣化,如果兩個小子是雲昭親自己取的名字,將來雲昭只要一看他們,就會想到這一點,就會想到自己,至少蔣家亦可保兩世富貴.再遠的事情,蔣豐覺得自己也不必再考慮了,那太遙遠了.
“要我取名字?”雲昭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笑道:”蔣公,你也知道,我雖然讀過書,但肚子裡墨水着實有限,我們這幾個人中,倒是潘仁智一肚子的詩書,不如讓他來取怎麼樣?”
蔣豐還沒有說話,潘仁智卻是連連擺手,”王爺生而知之,聰慧絕頂,下官卻是一個讀書讀呆了的人,讓我取名,定然不如蔣公之意,王爺,下官還想飲幾杯酒,可不想被蔣公拿着柺杖給趕出門去.”潘仁智何許人也,蔣豐這個想法一出,他立即便明白了其中的意味,豈會自討沒趣,如果自己當真取了這名兒,蔣豐明面上定然是笑嘻嘻的,趕明兒自己就別想再踏進蔣府大門了.
一翻推辭,最終還是雲昭被推了出來.一手抱着一個小子,看看這個,瞅瞅這個,纔出生不久的小子,自然是不知道害怕和認生的,兩雙靈動的眼睛看着雲昭骨溜溜地轉動着.已經快要當爸爸的雲昭看得大樂.
“蔣公,這兩小子以後註定是我們徵北軍的大將,必將名揚天下,古語有云,龍從雲,虎從風,不若就叫蔣行雲,蔣嘯風如何?”
“行雲嘯風,好名字!”衆人盡皆鼓起掌來.
得償心願的老蔣豐老懷大開,一迭聲地喊着上酒,兩個小孩子被抱了進去,紅娘子稍坐了一會兒之後,便也由吳凡護送着先行離開.剩下一屋子男人,放開了所有的拘束,吆五喝六地大喝起來.
酒過三巡,.衆人看着蔣豐體力已經有些不支了,便起身紛紛告辭而去.走出屋子,涼風一吹,酒氣上涌,衆人不約而同地齊齊打了一個酒嗝,互看一眼,都是大笑起來.
夜晚之中的興靈府燈火通明,與這個時代所有的城市不同的是,興靈府是沒有宵禁的.雖然已經不早了,但街道之上,依然有着不少的行人,店鋪仍然開着門在營業.回想起數年之前的興靈,只是益州的一個小小的府縣而已,但現在,他已經成了這片大陸最爲舉足輕重的地方.
“一起走一走,醒醒酒吧!”興致勃勃的雲昭提議道.
雲昭發話,其餘人自然不會掃他的興.侍衛們牽來馬匹,衆人翻身上馬,沿着興靈寬闊的街道緩緩而行.
“蔣公人逢喜事精神爽,居然能拄着柺杖走路了,這於我們徵北軍是好事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啊!”雲昭笑顧四周,”都說沖喜沖喜,我一直是不太住,但現在看起來,還真是不得不信啊!”
策馬走在雲昭身邊的姚謙遲疑了一下,”王爺,只怕沒有這麼樂觀!”
“嗯?”雲昭詫異地轉頭看着姚謙,”什麼意思,我看蔣公的神色挺好的啊?”
姚謙搖搖頭,”蔣公年紀大了,早已近油近燈枯,如果安心靜養,或許還能熬過這個冬天,但現在喜得孫子,一樁讓他煩惱了數十年的心事一朝盡去,狂喜之下,卻猶如在火上潑了一瓢油,喜悅過後,只怕就會是臥牀不起,再接下來……”姚謙打住了話頭,但衆人都聽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
雲昭勒停了烏雲踏雪,”那,還能挺多久?”
“以我看來,只怕難以熬過這個冬天了.”
“你也不能讓他多活兩年麼?”雲昭難過地道,蔣豐是從他最落魄的時候跟着他的,那時候,他的身邊只有燕小乙,郝仁等二十幾個殘餘馬匪,從那時起,他們便一直在一起,一步一個腳印,終於有了今天,但正要讓他享福的時候,他卻已經不久於人世了.
“醫者醫病,不能醫命!”姚謙道:”蔣公不是疾病纏身,而是天年將近.”
“你這些日子多跑跑蔣府吧,盡人事,聽天命,對蔣公不必諱言,直接告訴他實言,他頂得住,或許告訴了他真相,他還能多挺一段日子.”雲昭道.
“我知道了.”姚謙道.
衆人歡喜的心情因爲姚謙的一翻話又變得沉重起來,默然無語地沿着街道緩緩而行,半晌,還是姚謙打破了沉默,”王爺,我在興靈的醫學館準備再擴大一倍.”
“好事啊!你能培養出更多的好大夫來,於我們徵北軍以及北地百姓來說,都是無上的福音.”雲昭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白天,我去找了馬大人,這一次他沒有推逶,很爽快地給我撥了銀子.難得見他痛快一次!”姚謙看着馬一功,眼中閃過一絲絲戲謔的光芒.
“巧妃難爲無米之炊,這一次我大婚,各地送來的禮物禮金超過兩百萬兩,馬大人手頭寬綽,自然便痛快了.”雲昭道.
姚謙搖頭道:”不是因爲這個.我一聽說戶部有了這兩百萬兩銀子之後,便忙不迭地跑去找馬大人要錢,王爺你猜這傢伙怎麼對付我的,他直接就讓我吃了閉門羹,他這一次這麼爽快,是因爲雅爾丹的那筆鉅額嫁妝.”
雲昭苦笑着搖搖頭,看着馬一功,”馬大人,你現在活脫脫地成了暴發戶了,錢還沒到手了,就已經四處嚷嚷開了.”
馬一功不好意思地道:”王爺,自從我當了計財司的司長,現在又成了戶部尚書,我就沒有富過,一直精打細算過日子,這手裡頭一下子有了錢,便似從糠碗裡跳進了米碗裡,能不大喜過望麼?手裡頭有錢,自然便痛快了一些.給姚先生錢,卻也不是白給的,我想我們一定很快就需要大批的大夫了.”
衆人一下子笑了起來,剛剛的哀傷稍稍被衝得淡了一些.
“先前是沒有錢,很多事都耽擱了下來,現在有錢了,很多事情是不是要提前了?”姚謙點頭笑道.
“不錯!”雲昭道:”庫裡沒錢,打仗便心中沒底,今年又是大旱之年,雖然提前預知,採取了種種預防措施,但糧食減產是肯定的,如此種種,南征的事情便只能耽擱下來,再加上我心中還是存了一份僥倖,指望着能拉攏分化一部分南方世家,抑或着給李逍一定的空間,讓他在削弱世家的過程中與他們矛盾激化,這樣我便可坐收漁翁之利,但今日白天,楊青一席話讓我矛塞頓開啊,這世上就沒有捷徑可言,要得天下,除了一刀一槍去爭,去搶之外,根本沒有其它的路子可走,我們容不下世家,世家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我一點點地撬走他們大廈的基石,這本來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奪,誰存了僥倖心理,誰便會輸!”
“王爺的意思是?”馬一功,潘仁智兩位官員當即問道.
“今年之內,南征便將開始.”雲昭重重地一揮手,道.
(有書友說樸德猛在南方無所作爲,顯得徵北軍的戰鬥力與前面所寫不符,這個我解釋一下,其實樸德猛手下,真正算得上徵北軍主力的也就是全益鳳的第五營,而第五營在延州之戰中損失是極慘重的,補充的新兵已使其戰力減退,其它諸如白蓮營,飛天營,益州營或以及其它一些部隊的戰鬥力是很難與徵北軍的主力戰營相比的.像徵北軍中的盧城營,安慶營都是身經百戰的悍軍.而與樸德猛對陣的卻是蘇燦權昌斌等這些與蒙軍打過數年戰爭,又從北方一路殺回來的百戰之師,樸德猛能勉強維持一個均勢,已經很了不起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