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交趾所發生的一切,被書寫成公文自王都到大理,再到巴蜀然後涼州直至聖京進行着公文旅行的時候,聖龍帝國則迎來了一個劃時代的重大事件——執政議會的召開以及帝國宰相破天荒第一次不是由帝國皇帝任命,而是由議會選舉。
坐落在京畿的涼國公府,這些天雖然風雨在燕南天事件發生之後,通過和各方勢力的妥協避免了衝突,李中慧等重要的人物也陸續返回,但是一直都保持着非常的低調,直到此時這纔開始有了喜慶的雀躍。
“恭喜主公,執政議會的選舉已經出來了,總共以七十八票支持、二十一票反對、一票棄權的壓倒性多數的結果得以通過了您出任帝國宰相的決議!”
涼國公府第,隨軍長史金岑喜悅的向自己的主公彙報了這個喜訊——這無疑是風雨軍實力和政治外交策略成功的一次大驗證,超過了三分之二的多數都選擇了風雨,無論他們究竟是出於被迫或者情願,至少表明了涼州的勢力已經逐漸展露鋒芒,開始插手整個聖龍帝國的事務而非如以往侷限於地方。
“意料之中的事情,我看更值得注意的二十一張反對票和一張棄權票究竟是什麼原因產生的纔是!”
淡淡的,此刻正站在風雨身邊的李中慧並沒有太多成爲宰相夫人的興奮,而是一針見血的指出了事情真正值得關注的重點。
“那棄權的一票,是因爲目前河北總督燕南天遇刺尚未有繼任人選所致,至於二十一張反對票則分別是巴蜀五張、京畿三張、河北八張、荊州五張!”
金岑趕緊回答道。
“這麼看來,這一次主要是燕家反對夫君,而支持者中京畿、齊魯兩大行省無疑是聽從了天子的號令,嶺南的杜紹權則是樂得做好人,荊州力量分散,巴蜀人心未定,唯有令狐家族究竟是順從朝廷,還是因爲令狐智的影響,或者認定你和明月妹妹殺了他兒子的令狐老頭真的隱忍,實在是難以分辨清楚!”
李中慧沉吟着做出了總結。
“不錯,不管怎麼說,都可以看出天子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巨大,畢竟聖龍千百年基業,不是僥倖得來,燕南天異性成王,飛揚跋扈,他的敗亡實在是咎由自取,不過也值得我等重視和引以爲鑑!至於令狐家族,不得不佩服令狐智的高明,如此一來還真的無法判斷他們究竟是真心要和我尊王攘夷,還是死心的做天子忠臣,或者僅僅是別有所圖,幸好這個家族畢竟已經衰落,暫時還折騰不起什麼風浪來。”
風雨點了點頭,贊同着妻子的判斷,話音剛落隨即想到了巴蜀的事情,不由冷哼了一聲,頗爲惱火的繼續說道:
“哼,別的也就算了,甚至那燕家因爲燕南天遇刺反對我都可以說是情有可原,但是巴蜀乃是風雨軍的領地,風雨自問無論是對於朝廷還是對於子民,都並無半點驕橫與非難,卻還是存在這麼多反對的聲音,簡直就是給諸侯看笑話!”
“確實,巴蜀有梅文俊在,明着的抗爭恐怕暫時是不會有了,暗地裡,尤其是如今藉着執政議會搗鬼恐怕是少不了的!主公可要小心一些梅文俊這個人,他在巴蜀的影響太過於強大了,深得軍心民心,就連那沐家上個月幾乎都已經算是拔出了刀,結果那位梅大將軍一到,不僅乖乖的把刀放回去,甚至還交出了自己的兒子,由此可見此人實在危險!”
附和着風雨的是魏廖,作爲血衣衛統領,他對於血衣衛這兩個月沒有藉助大理事件徹底控制巴蜀,始終都有些耿耿於懷,藉此機會便立刻將矛頭直接指向了他認爲的心腹大患梅文俊身上。
“沒有這麼嚴重!”
對於部下的指責,風雨反倒不以爲然的說道:
“這正說明梅將軍出任巴蜀總督確實是衆望所歸。事實上,如果風雨軍連一個梅文俊都無法包容的話,那麼還談什麼重振神州乾坤?”
“夫君說得是,如今不比兩個月前風雨軍內外都風平浪靜可以集中全力來對付巴蜀的反抗力量,既然夫君擔當了帝國的宰相,風雨軍就必須面對整個神州的事務,而西南半島的佔領也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所以讓文俊將軍主掌巴蜀,正是至關重要的妙棋!”
李中慧順着風雨的口氣將話題引到了血衣衛自己的身上:
“魏大人,血衣衛如果有空的話還請多多關注雲姑娘的案子吧!”
“多謝夫人提醒!”
魏廖面無表情的應道,沒有人可以看出整天冷着一張臉的血衣衛統領究竟是否動怒,但是誰都可以明白,李中慧的話恐怕正好點中了血衣衛的死穴——已經過去了這麼久,血衣衛在燕南天遇刺的案件上始終都沒有半點進展。
“魏大人不必客氣,如果不夠應付的話,中慧願意相助!”
李中慧的嘴角輕輕的泛起了一絲莫測高深的微笑。
李氏家族和血衣衛的矛盾因爲整合玄武堂的事情而開始,因爲雲明月事件血衣衛監視李氏家族而激烈化,不滿於魏廖大肆排擠李氏家族的親信控制並且最終裁併了這個李氏家族的情報體系,更惱怒於魏廖將懷疑的目光指向李氏家族並且付諸了行動,決心還以顏色的李中慧正等着藉機重新爭奪對於情報系統的控制權——畢竟,血衣衛的壯大完善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賴了李氏家族這麼多年來建立的人脈和網絡。
“不勞夫人費神,血衣衛已經用事實證明了他是整個帝國最優秀的情報系統,魏廖相信部下們的努力和能力!”
面對李中慧的咄咄逼人,魏廖冷聲應道。
一心準備將血衣衛建設成一座捍衛風雨權位的封閉堡壘,血衣衛統領自然不允許出現危險的牡雞司晨,更不允許後宮的力量掌握這柄權力的雙刃劍。
“好了,夫人說得對,文俊將軍出任巴蜀總督,事實證明是非常勝任的,魏統領,我不希望出現多餘的猜測影響到風雨軍的向心力!”
風雨及時中止了妻子和部下之間的交鋒。
他對於李氏家族和魏廖爭奪血衣衛的事情早就一清二楚,雖然從某種程度上偏向於魏廖,但是卻又默許着李氏家族對血衣衛的干預——這一方面是因爲李氏家族的力量確實構築了血衣衛的基礎,這一點不容抹煞,另一方面則是因爲風雨也不希望血衣衛這樣有用但是危險的武器有朝一日脫離了控制的範圍,因此允許兩個互相競爭的勢力並存,無疑符合權力制衡的原則。
但是,血衣衛在這次的案件中表現得無能爲力,也頗爲讓風雨惱火,儘管知道這件事情其實註定是一件永遠無法查明的迷案,不過這並不代表風雨可以坐視血衣衛毫無進展而不採取半點的呵斥。
“是!”
很顯然,風雨藉助着李氏家族於不動聲色中施加的壓力還是非常奏效的,血衣衛統領猶豫了一下,不得不透露出自己已經掌握了一部分收穫:
“屬下日前已經尋找到了華一針全家,他們竟然是被安宇人所劫持,現正在護送回京的路途中,應該於後天抵達!”
“哦,華一針?安宇人?”
風雨愣了一愣,這雖然和燕南天遇刺案沒有太直接的關係,卻畢竟關係到雲明月所生的孩子,而且意外的聽到居然和怎麼看都似乎毫無關係的安宇人有所聯繫,更是讓風雨感到了極大的震驚。
“不錯,此事撲朔迷離,事情牽涉之廣已經超乎想象,屬下害怕走漏風聲,所以一直不敢稟告!”
說着,魏廖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指向了李中慧。
“哼!”
一聲輕微的冷哼發自李氏家族的女皇鼻中,她自然清楚魏廖的言下之意,更明白此刻血衣衛統領提及此事,分明是將李氏家族套了進來,一旦華一針有任何閃失,都將令李氏家族難以辯白。
“這件事情必須加派人手接應,務必確保萬無一失,無論如何我都要親自見一見這位江湖第一神醫!”
風雨並沒有理會兩人的針鋒相對,沉思了片刻道:
“除此之外,難道血衣衛就沒有其他任何進展了嗎?”
“……屬下已經復對過燕府當日發生的情形,基本上和諸葛尚書的陳述沒有什麼出入,但是……”
魏廖躊躇了半天,意識到風雨這一次真的非常不滿了,這纔有些不情願的將還僅僅是線索的調查所得彙報道:
“根據燕家軍侍衛的彙報,事發的前一天,曾經有過一個全身披着黑風衣的神秘人拜訪過燕南天,正是此人的到訪,讓燕南天打消了原本準備當天離開聖京的計劃,最終導致了慘案的發生!更爲怪異的是,只有人見到此人進入燕府,卻沒有人發現他離去,就和顏如玉、哈桑大師那樣人間蒸發了!”
“那麼此人可有什麼特徵?”
風雨凝神問道。燕南天在這個時候要離開聖京已經是一件怪事了,而有人居然能夠說服燕南天這樣謀定而後動的權雄改變主意,更是一件大大的怪事,再加上他神秘出現神秘失蹤的表現,魏廖的話不由引起了風雨的興趣和關注。
“令人困惑的便在於此!”
魏廖搖了搖頭苦笑着說道:
“此人拿着的是天池劍宗的令牌,但是身上卻帶着明顯是北方草原人的羊騷味,燕家軍多年和草原民族作戰,這一點絕對不會判斷錯誤!”
“天池劍宗?草原?安宇?”
風雨嘴裡喃喃的重複着這幾個似乎應該風馬牛不相及根本不可能聯手的勢力,只覺得正有一張勢力強大的網在無聲無息中將自己緊緊的陷入其中,然而卻偏偏百思不得其解,難以參透這裡面的關鍵所在,就如同明知道殺手在暗中窺視,卻又無法採取有效方法來防範一般,實在是說不出的難受。
最終,年輕的涼國公,只好苦苦的嘆了一口氣,頭疼的揮手讓部下離去。
當風雨軍所有的官員都魚貫而出之後,偌大的房間頓時顯得空蕩起來,燭光巨大而且索然的投影下,留在房間裡的的便只有端坐在書桌旁瀏覽着公文的風雨,和站在一旁凝神旁觀的妻子。
“夫君恐怕是準備無論結果如何,都要救出明月妹妹吧?”
首先打破這個沉默的,是李中慧。美麗的妻子投射出犀利的目光,筆直的注視着風雨,認真的質問道。
“夫人爲什麼如此看?”
風雨微微揚眉,目光鎖定在了妻子睿智而又秀麗的臉龐。
“如果夫君不是下定了決心要救明月妹妹的話,又怎會在這個時候讓雲軍師前去西南半島?萬一明月妹妹真的出事,夫君又如何對雲軍師交待?”
李中慧難得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說道。
“看來知我者夫人也!”
風雨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反問道:
“那麼夫人對風雨的決定怎麼認爲呢?”
“夫君此刻倒是想起詢問中慧的意見來了?”
李中慧沒有好氣的白了夫君一眼。
燕南天遇刺的案件,雖然並沒有影響到風雨出任帝國宰相的事情,但是畢竟並沒有結束,尤其是根據當初達成的協議,風雨在出任宰相之後,首先面對的只怕便是議員和朝野力量要求徹查案件的壓力,這其中不但是燕家氣勢洶洶,和風雨雲明月結下殺之仇的令狐家族,有心看好戲的諸侯,希望避免風雨太過於強權的天子,這些在宰相選舉中一度支持風雨的力量,恐怕都會出現立場的轉變,因此這絕對事關風雨軍的未來,如果不能夠妥善處理的話,甚至有可能爲風雨軍埋下危險的隱患。
然而就是這樣重大的事件,風雨竟然在沒有和自己商量的情況下就已經在心中暗自有了決斷,再加上那雲明月在兩人之間所處的關係又是如此曖mei和尷尬,說李中慧沒有半點芥蒂是絕對不可能的。
深知這一點的風雨,唯有苦笑着打起哈哈,掩飾了自己的狼狽,這才轉而正色得向妻子詢問道:
“夫人睿智而果決,一向爲風雨所欽佩,這件事情風雨雖然不得不爲之,但是其中的利弊得失一直都讓風雨當局者迷,左右權衡卻有若身在廬山而難以清楚,正需要夫人來爲風雨指點迷津!”
“夫君過謙了!”
李中慧輕啓朱脣,露出了猶如白玉般晶瑩剔透的牙齒,竟是狠狠的咬了咬自己鮮紅的嘴脣,有心不願搭理風雨,卻又終究不忍見到自己辛苦相助打下的江山遭遇着飛來橫禍,內心深處更加無法割捨的還是對風雨的牽掛,最終只好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哀怨的瞪了郎君一樣,方纔說道:
“妾身也贊同夫君的選擇!燕南天遇刺,由於當事人的身份特殊,已經不再是普通的兇殺,而是一樁政治迷案。縱觀歷史,這樣的案件永遠不可能有真相,永遠有的只是野史雜評、衆說紛紜,人們需要的也根本就不是事實,而是他們心中所希望的答案!
“因此,無論是明月妹妹所爲也好,不是也罷,反正已經毫無真相可言!關鍵是夫君給天下朝野的是怎樣的答案!這個答案即需要讓人們可以接受,又不能違背風雨軍的利益,還要維繫夫君的威嚴和聲譽,至於事實究竟如何,恐怕普天之下除了燕南天至親至近的人,再也不會有人去關心!這,就是政治,黑可以變作白,圓可以說成方,所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勝利者的背書,留給失敗者的只有無奈和接受!”
“呵呵……”
風雨乾笑了一聲,儘管不太願意承認,卻實在無法否認妻子的話確實一針見血的道出了權力遊戲的本質:
“那麼夫人以爲該有怎樣的答案才能夠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呢?”
“明月妹妹和夫君的關係天下……天下人皆知!”
沒有理會風雨,李中慧繼續咬着牙狠狠的說道:
“既然如此,如果夫君坐視不理的話,恐怕留給夫君的不是什麼大義滅親,而是冷血無情吧!”
“夫人言之有理!”
風雨擺出了無奈的神情:
“此事對於風雨而言,已經是別無選擇,無論如何都不能夠讓明月受罪,縱然是天下輿論滔滔,風雨也顧不得了!”
“夫君真的顧不得嗎?”
李中慧美麗的雙眼在長長的睫毛輕微顫抖中流露出的是一絲嘲諷:
“中慧以爲夫君恐怕早就已經心有成算了吧?”
“哈哈,夫人高明!其實也算不上什麼成算!”
風雨大笑着轉過了身子,將目光投向了窗外遼闊的天地:
“本來我就準備解決龐勳和安宇人的,恢復帝國的疆土和政令的統一,這一次正好藉機拿他們開刀,倒也不浪費!”
“夫君也很厲害啊!天下恐怕沒有什麼比戰爭更能夠引開人們注意的了!”
李中慧立刻流露出了讚賞的目光,但是隨即卻皺眉思付起來:
“不過明月妹妹的事情還需要謹慎,也不能太過於強硬,引得天下英雄們的反感,讓百姓以爲夫君仗勢橫行可就不好了!”
“這個自然!雖然不至於害怕那些傢伙,但是朝野的輿論和天下的人心還是需要顧及的,我可不想做燕南天第二!”
風雨有些愁悶的說道:
“如果血衣衛和刑部真的能夠還明月一個清白那是最好,否則還需要和軍師、魏廖他們仔細商量一下,如何即能夠搭救明月,又不至於留給諸侯太過於明顯的話柄!”
“軍師?”
李中慧微微牽動了一下嘴巴,望着風雨面向屋外、衣衫被清風吹拂的飛起的背影,一時之間她還真的不知道風雨是真的忘了雲濟如今正在西南的汪洋大海上,還是根本就已經決定要拖到雲濟回來才採取行動,或者雲濟前往西南半島本身就已經落入了風雨這次解救雲明月的全盤算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