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高唐,不同於白天的燥熱,顯得十分的寒冷。
高唐西部最大的土司布嘎端坐在帳篷中,大口的喝着酒,和其他頭人們一樣,全神貫注觀賞着那些裸露的美人在靡靡之音中翩翩起舞,藉助着婀娜的身體和誘人的動作,上演着淫蕩的鬧劇。
看着這些因爲酒色而肥腫的寄生蟲,面對着那些女人個個口水直流、不時的在喉頭髮出“咕咕”的聲音,時而爆發下流的淫笑。
坐在布嘎一旁的印月使者韋朗達表面上神色不動,暗地裡卻有些鄙夷。
“來,爲我們高唐能夠得到印月阿育王陛下的庇護而獨立,再也不用受那個聖龍暴發戶的侮辱而乾杯!”
身爲主人的布嘎突然意識到冷落了貴賓,急忙舉杯說道,那些席中的頭人也紛紛不甘示弱的舉杯,一時間喧鬧非凡。
獨立?雖然言行舉止保持了優雅的禮節,但是韋朗達心中卻不禁冷笑。
他很明白這些心懷不滿的頭人其實心中半點都沒有想過什麼爲獨立而戰,只是不甘心自己失去的特權罷了。
但是印月花費這麼大的財力物力可不是爲了讓這羣豬狗作威作福的,事實上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做什麼不計回報的善事。
等着吧,我一定會把高唐變成印月東擴的跳板。
韋朗達心裡默唸道。
“叛國者死!”就在此時,一個冷酷無情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還沒等那些頭人回過神來,可怕的殺戮已經展開,數條黑影衝了進來,帳中無論男女老少一律不留。
看着刀光劍影,被飛濺的鮮血噴了一頭的韋朗達,不由心中一寒,身爲文官的他原本就沒有武人的剛勇,在這樣的屠殺面前最自然的反應就是昏厥。
過了半晌,當一切都平靜下來之後,魏廖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巡視着自己一手栽培的血衣衛的成績。
今夜註定是血腥的一夜,所有圖謀反叛的頭人都將面臨滅族的厄運,血衣衛將用自己的殘酷與冷血來捍衛風雨的權威。
“風侯,各國的貴賓都到齊了,請風侯前去相見。”
打斷風雨和李中慧沉醉於詩情畫意之中的是桑菊,雖然宗喀活佛是高唐無可替代的宗教首領和精神領袖,但是真正處理具體事務的卻還是這位精明能幹的紅衣喇嘛,因而他已經成爲了高唐實際上的行政長官,那三國的親聖龍派也是他親自安排與之聯繫的。
當風雨步入專門準備的房間時,三國的代表早就等候多時了。
桑菊在一旁忙着幫風雨介紹着一羣人各自的身份和姓名,聖龍是天下大國,而這三個小柄又一直以來都是聖龍的屬邦,所以彼此用聖龍語交談倒一點困難也沒有。
前來參見風雨的一共有三個人,分別爲尼國的迦葉王子、錫國的普桑親王和丹國的宰相賈斯瓦。
那個二十多歲的迦葉王子長得非常粗壯,一副孔武有力的樣子;普桑親王是一個滿面紅光的發福的中年人;賈斯瓦則是一個枯瘦的老頭,面色有些陰沈,顫顫巍巍的樣子,真讓人擔憂下一刻是不是會倒下。
風雨率先爽朗的笑道:“感謝各位能夠前來,如今印月狼子野心,受到了惡魔的侵附,喪失了佛門的慧心,不僅侵佔了各位的故國,更欲圖將惡魔的手掌伸向聖龍,其用心是非常惡毒的。很明顯,惡魔正披着佛門的聖衣,卻妄圖徹底毀滅佛門的淨土,屠戮佛門虔誠的子民,最終建立惡魔的地獄。身爲佛的信徒,風雨幸得宗喀活佛的點化,領受佛祖的訓誡,願意同各位一起捍衛我佛的神聖!”
由於這三個國家都是信佛的國度,所以風雨祭起了宗教的旗幟,反正有德高望重的宗喀活佛親自宣佈了自己的前世身份——雖然宗喀只是高唐和喇嘛教的活佛,但是對於周邊佛門也同樣有着很大的影響力,由不得這些傢伙提出疑問。
所以這一番話說得這些傢伙紛紛合掌誦經,不管信與不信,都不得不顯現出虔誠的樣子。
風雨見狀倒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披上宗教的外衣,效果如何自己也不敢確信,身爲“敬鬼神而遠之”的典型聖龍人,他一點都無法理解人們爲什麼在宗教面前變得如此虔誠和盲目,但是身爲一個傑出的政治家和戰略家,他非常清楚宗教對自己的幫助會有多大。
“恭喜風侯大婚,值此喜宴之際,風侯依然想着天下大計,一心捍衛我佛,實在令人敬嘆!對於風侯西征一事,我們錫國的百姓雖然遠離中原,沒有受到教化,但是個個都是仗義敦厚的,只要風侯能夠讓我們錫國那些尚未得到開化的百姓,相信風侯對錫國是善意的,那麼所謂爲朋友兩肋插刀,錫國民衆絕不畏懼那印月人的報復。”
滿臉紅光的普桑親王首先發言,說出了錫國的態度。
“哈哈,那真是多謝普桑親王了!”
風雨表面上大笑着,暗地裡卻冷哼了一聲:仗義敦厚?至少你這個老傢伙就不見得怎麼仗義敦厚!
印月東擴的野心十分強烈,早已經出兵將錫國暗中控制了起來,該國的王公貴族不是被監禁起來,就是像普桑親王那樣依靠以往的人脈,隱藏在民間流亡,錫國的國王也形同傀儡。
所以這次前來不過是希望藉助風雨軍的力量,恢復他在自己國家的統治罷了。
而風雨對於錫國也僅僅是希望利用他們來增加自己出兵的正義性而已,根本就沒有指望錫國能夠對風雨軍的西征,產生什麼實際性的幫助。
因此,這個普桑親王雖然口頭上說得如此好聽,實際上根本都是空話,絕口不提他對於風雨軍的求助,也說不出什麼實在的行動,卻妄想同風雨討價還價,給風雨的第一印象是此人只會耍一些小聰明,而且眼高手低,難以成就大事。
“不知道迦葉王子和賈斯瓦大人有什麼意見嗎?”
風雨應付了一下這個親王之後,把眼光轉到了其他兩個人身上。
那個賈斯瓦也就算了,畢竟丹國和錫國一樣都是小國,雖然比錫國好一點,不過也是名存實亡,處於印月的實際控制之下,應該不會對風雨有什麼大幫助,把他請來也只是想壯大西征的聲勢罷了。
但是迦葉王子則不同,尼國雖然受到了印月勢力的滲透,畢竟王室還掌握着一定的權力,相對於丹國和錫國而言,尼國也比較強大,這個高山之國的騎兵也擁有着相當的戰鬥力——這也是印月遲遲沒有正式吞併的原因。不過最重要的是,通過尼國進入印月是一條很好的路徑,風雨自然不會放過。
此話一出,伴隨而來的卻是一陣沉默,老人和少年彷彿都比拼着彼此的耐心,都是三緘其口。
最終少年終於敵不過老人的城府,按捺不住搶先開了口:“尊敬的風侯大人,小王早在國內就聽說過大人的英名,也非常期盼風侯的雄師勁旅來幫助我們趕走那些強盜,但是目前主政的是家父,對於風雨軍進駐敝國之事頗有顧慮,朝中也有不少……”
少年的率直和靦腆讓風雨大生好感。
剛纔那番文謅謅的話顯然是手下人出謀畫策的,不過這個年輕的王子還是表露出自己的態度和境況——雖然主張親近聖龍,但卻受到了朝中親印月派的牽制。
當下風雨朗聲說道:“王子請放心,既然大家是朋友,那麼風雨軍又怎麼會讓朋友爲難呢?在此風雨向王子保證,風雨軍西征乃是爲了肅清妖魔對佛門的侵蝕,抵制印月的狼子野心,只要印月不出兵尼國,風雨軍也絕不踏足尼國半步。
“由於在下所得到的情報是印月很有可能會在近期對貴國動手,所以風雨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萬一印月入侵貴國的時候,請王子務必放行風雨軍進駐,以便援救貴國。據在下所知,王子已經出任滿迦堡的統帥,這點要求不會過分吧。”
迦葉王子迷惑的撓了撓頭,風雨的這個要求絕對是他的智囊意料之外的,尤其是讓他留在滿迦堡更是讓他吃驚。
滿迦堡可以說是這個高山之國與高唐之間最主要的屏障,也是親聖龍勢力的大本營。最近他懾於朝中親印月勢力的強大,在父王的默許下表面上裝病,實際上卻秘密離開首都前去滿迦。
這件事情絕對是機密的,萬萬沒有想到風雨彷彿已經把他的行蹤完全掌握了。
而且聽風雨的口氣,似乎對於印月在一個月內要對尼國動手十分有把握的樣子,更是讓他對自己的國家很擔憂。
當下他猶豫了很久,方纔說道:“如果僅僅是一個月,那沒有什麼問題,如果時間很長的話,小王就不好辦了,畢竟有一些國家重要的慶典,小王無論如何都要回京參加的,到時候有些地方的將領就不敢保證了。”
“只需要一個月。王子一定要記住,無論貴國京城發生了什麼事情,王子在這一個月內絕對不能回去!”
風雨的話不容置疑,讓迦葉王子不由自主的與風雨伸出的手擊掌爲誓。事實上這也是風雨的底線了。
由於高唐和印月之間只有很短的一段路由陡峭的山嶺直接相隔,其它大段領土都被這三個國家所阻隔開來,其中最主要的一段就是尼國。
風雨軍要想日後把大批軍隊和物資順利的往返印月和聖龍的話,就必須得到尼國的。
雖然以風雨軍的實力出兵吞滅這個小柄不是難事,然而畢竟那裡是大批物資往返的必經路線,就算軍隊可以在印月就地解決糧草問題,但是打贏了之後獲得的財物總得運回國吧,要是激起了民變,和這個高山之國大打游擊戰,還真不是一般的麻煩,所以風雨不想冒險,只有想方設法讓尼國的貴族自願的請自己過來。
看到所有的事情都談妥了,一直默不出聲的賈斯瓦這才慢條斯理的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交給風雨說道:“既然迦葉王子和普桑親王都如此表態,老朽無能,也只有唯風侯各位馬首是瞻了。這裡是老朽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還望風侯笑納!”
風雨接過一看,不由臉色一變。
這上面正詳細的描繪着印月的地理位置、山川河流,以及各個城池的兵力分佈、各勢力首領的親疏關係和風土人情、經濟狀況。
“多謝大人的禮物!”風雨很恭敬的對賈斯瓦行了一個禮。
這個老頭在風雨心中的形象大爲改觀,沒有什麼廢話,這個禮物本身就說明此人擁有着有效的情報系統,以至於可以收集如此詳盡的資料;其次他很有頭腦,知道風雨眼前所需要的是什麼,這份風雨預期之外的禮物加重了進獻者自身的分量;更可怕的是做了這麼多事情,此人居然沒有提出任何要求,既說明了他的城府,也說明了他的理智。
事實上目前風雨確實不可能有任何實際的付出,任何口頭的承諾,都必須以接收者到時候的實力來決定是否能夠實現。
但是這種預先的支出,已經在風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也爲日後同風雨軍的交往留下了伏筆。
雖然風雨還不清楚老頭的最終目的,但是他清楚如果不是老頭盲目自大的話,那麼絕對意味着他有足夠的自信在日後收回這種付出。究竟是什麼使他如此自信,這倒是讓風雨很有些期待。
“風侯,酒宴已經準備好了!”
這個時候,桑菊很是時候的走了進來,向風雨稟報道。
“好,既然大家都談得差不多了,那麼就請入席吧!”
說着引導衆人前往用餐。
但是當三國的使者看到餐桌前居然擺着三十多個頭顱的時候,即使是最沉穩的賈斯瓦,也忍不住臉色大變。
“風侯,這是什麼意思?”
最先沉不住氣的是年輕氣盛的迦葉王子,已經忍不住按住了腰間的刀柄。
“沒什麼,只是這些印月豬竟敢潛伏至我境內刺探情報,還妄圖勾結高唐的一些敗類欲圖叛亂,所以本侯只好拿他們開刀了。你說是不是,韋朗達大人?”
這個時候,衆人方纔驚異的發覺席上早已坐着一個印月人。
韋朗達乃是阿育王朝着名的官員,早在去年風雨軍尚未進入高唐之前,就奉了阿育王的命令前來遊說高唐的頭人反叛。
當時的他可以說是滿懷信心,原以爲聖龍和呼蘭正在兩虎相爭、僵持不下,聖龍勢力日漸衰弱、又受到了呼蘭帝國在北面的威脅;呼蘭則是擴張得太快,許多方面出現了問題;而印月在阿育王的統治下,雖然還有許多內憂外患,但是軍隊的實力卻是歷史上相對鼎盛的時期,正好可以乘此機會將處於勢力空白地帶的高唐吃下來,作爲向東擴張的基地。
到時候聖龍和印月的戰略位置完全顛倒,印月大軍就可以居高臨下的直撲肥沃的聖龍大地,而他韋朗達也將在印月名垂史冊。
沒想到他運氣實在太糟,還沒來得及開展活動,風雨軍就已經迅速的拿下了高唐,又擊退了強國呼蘭,隨後風雨施展出高超的政治手腕,扶植宗喀大師,利用宗教牢牢地控制了高唐。
但韋朗達不甘心失敗,依然利用這些年印月在高唐苦心經營的地下網絡來暗中活動,說服那些心懷不滿的頭人,準備在風雨西征之後,伺機而動。
哪裡料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竟然被風雨來了一個一窩端,反而給了對手出兵的大好藉口。
受盡了刀兵驚嚇和牢獄之災的韋朗達早就沒有了當初的神采飛揚,更何況現在又突然莫名其妙的被押解到這裡,看見這麼多自己的部下與合作者的頭顱擺在那裡,而那三個被印月視爲禁臠的國家的王公貴族卻成了風雨的座上賓,使他驚疑不定,一心只在考慮自己的生死安危,哪有什麼膽量來想其它,聽見風雨的問話也只有唯唯諾諾的份了。
三國的代表也是驚疑不定,眼看着風雨在席上談笑風生,介紹彼此的身份,自己吃得也是食不知味。
等到風雨訓斥了那個韋朗達一頓,割了他的耳朵並趕他回國之後,並且藉由他向阿育王提交了一封措詞嚴厲、絕對是宣戰的質疑信,更糟糕的是將三國也拉了進來。
三人的心裡全都清楚,這一次是被風雨斷絕了退路。
原先還存有的兩頭觀望、投機強者的打算蕩然無存,雖然早就聽說風雨要西征,但是生活的慣性使得人們在內心中並沒有太當一回事,如今真的戰火來臨,三國的代表卻有些感到突然和空蕩,一時間都有些不知所措。
迦葉更是恍然,爲什麼風雨能夠如此肯定印月一個月內必然有動作了。
照這種情形,那個出了名暴躁的阿育王不出兵纔怪——只要那個印月官員回國一稟告,三人絕對是別無選擇的登上了風雨的戰車。
這,就是小柄的命運“漂亮!一席飯就逼得三個國家別無選擇的追隨風侯,果然是厲害!”飯後,李中慧從後面走了出來,調皮的說道。
“沒你說得那麼厲害,只不過是堅定了那些親聖龍派與我們合作的決心,免得這些蛇鼠兩端的傢伙老是以爲自己還有後路。”
風雨雖然嘴上謙虛的說道,實際上也很得意自己的傑作。
這樣一來,等於是把三國同自己的關係公開給了印月,使得那些妄圖騎牆的傢伙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正說話間,只見桑菊、秋裡、孔宓和洛信相繼前來。
桑菊目前是高唐實際的行政總管,同時還負責風雨軍西征的後勤問題;洛信的赤獅軍則是此次西征的主力,這個好戰的傢伙一聽到有仗打,早就樂得合不攏嘴了;孔宓被風雨任命爲西征軍的軍師,許多軍事行動都由他參與策畫;秋裡是因爲拒絕了擔任西征軍主帥的要求之後,被風雨貶到高唐來擔任高唐總督的。
風雨對於秋裡的堅持始終都非常惱火,不知不覺中也對他產生了疑慮。
這次讓他出任高唐總督,一方面是因爲高唐作爲西征軍的後方基地,關係重大,確實需要一個得力人手主持;另一方面也是想藉此削弱秋裡的兵權,以便於作爲風雨代理人的李中慧對於風雨軍的控制。
“好,現在我說一下我軍的行動計畫。”
看到人都到齊之後,風雨立刻收起笑臉,嚴肅的對手下的這些親信說道:“今晚我就啓程前往巴葛,部署西征事宜,直接從高唐翻越羣山出兵印月,然後南下;洛信與孔軍師負責率領大軍兵壓尼、錫、丹三國邊境,作出要出兵的態勢,一旦印月出兵則立刻進軍控制這三個國家,然後北上與我會師;桑菊大師負責糧草物資的集結;秋裡負責高唐境內的安定,以及同涼州的聯繫,還有就是防範呼蘭人從背入侵,印月人經錫國北上;至於涼州就拜託中慧你了,軍事上可以找白起將軍商議,地方上可以找歐靜和令尊幫忙。
各位還有什麼疑問嗎?“
這番話說得衆人面面相覷。
早在幾個月前,孔宓制定的作戰計畫,是以主力由尼國進入印月,另派一員副將奇兵從高唐出擊牽制。
沒想到風雨居然會臨時改變主意,準備親自統帥奇兵,而且居然會說出徵就出徵。
雖然大軍早就整裝待發,倒沒有什麼太大的不便,但是風雨身爲全軍主帥,卻要親自歷險,不由令人擔憂。
“在下不同意風侯親自從巴葛出兵,雖然不經三國直接翻越山嶺出兵印月是一招奇兵,但是太過兇險,只是作爲騷擾,不宜爲主力,更不宜由主帥統領。”
說話反對的是孔宓,在他制定的原計畫中雖然有分兵越過崇山峻嶺,直接從高唐出兵印月的計畫,但是隻能作爲牽制敵軍的奇兵,如今風雨卻準備親自出徵、統帥這支奇兵,讓他十分焦慮,而且產生了一個不好的預感:風雨其實好戰!
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屬下眼裡變得如此差的風雨,卻搖了搖頭。
出奇兵進入印月絕不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也不是他好勇鬥狠,而是經過他深思熟慮的。
印月乃是四守之塞,藉助如此羣山屏蔽了自己的腹地,如果從尼國出兵的話,雖然道路順暢,補給便利,但是也有許多不利的方面:一方面如今尼國對風雨軍頗有顧慮,生怕前門拒狼、後門引虎,強行佔領的話會留下許多後患,等待印月動手之後再展開行動的話,則貽誤時機,將戰爭的主動權拱手送人,實在是兵家大忌。
另一方面,印月的阿育王是印月有史以來最爲強大的一個帝王,尚未稱王的時候就四處征戰,不僅重新統一了北印月,而且還是近三百年來唯一有希望完全統一印月大陸的人,十分擅長用兵,在印月號稱不敗的名將,麾下又擁有着上百萬的大軍。
像這樣的名將,又有如此龐大的軍隊,一定會在尼國進入印月關隘佈下重重兵馬,正面出動的話一定會步步艱難,死傷沉重,說不定還沒有到達印月就已經兵敗如山倒,徒留下千年笑料,遺羞後世。
而如今自己在大張旗鼓、費盡周折要借道三國出兵之際,卻翻越羣山突擊進入印月,首先就達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正好乘着阿育王調遣重兵守衛三國與印月邊界的時機,乘虛而入打擊他的要害,騷擾了敵軍後方,再南下與出尼國洛信大軍會師,一戰定乾坤。
其次,從這條路進入印月,乃是從高而下,氣勢如虹,然後南下會師所到之處也是印月最爲繁榮富裕的腹地,不僅可以有效的解決大軍補給問題,還可以給印月國力以沉重的打擊。
再次,經這條道路進入印月,則相對更爲接近呼蘭、大陸公國和大食,這樣也就更有利於在各方面勾心鬥角中坐收漁翁之利。
最後,由於這股兵馬的存在,使得風雨軍從三國進入印月就更具備危險性,勢必迫使即便原先能夠沉得住氣的阿育王,如今也不得不強行出兵尼國,以免兩面受敵,卻正好給了風雨軍一個戰爭的大好藉口。
當然正因爲如此,當風雨軍突入印月的時候,阿育王也一定會看到後果的嚴重性,勢必會調集重兵來吃掉這股兵馬,所以少量的軍隊絕對無濟於事,無異於送羊入虎口,而且還要求軍隊的統帥必須具備非凡的軍事素質和超越的政治才華,而風雨軍的將領中,白起正陷身於涼州的防衛,秋裡又不願領兵出征,風雨親征也確實是出於無奈。
好不容易用堅定的態度和充足的理由說服了風雨軍重臣這個計畫之後,所有的人都知趣的退走,留下了新婚燕爾卻分別在即的愛侶訴說道別。
“放心吧,我會把整個涼州看好,等你凱旋的!”
雖然正沉湎於如膠似漆的愛河之中,卻面臨驟然別離,但是精明幹練的李中慧並沒有一般兒女的惺惺作態,反而一臉歡笑,不願意讓愛郎出征之際還心情陰鬱。
“辛苦你了,中慧!”
風雨同樣強壓制住心中的千言萬語、離愁別緒,表面上也顯得十分平靜。政治路,不歸途,兩人很明白要想身爲萬人之上,就必須付出比常人更大的代價,而且權術鬥爭的殘酷也使得雙方不願意輕易流露真情,免得讓自己變得脆弱。
所以風雨也只是淡淡的交代道:“中慧你治政的能力強我十倍,我一點都不擔心,軍事上白起將軍是一等一的名將,而且近期呼蘭正因爲可汗重病、人心惶惶,不太可能出兵。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也可以考慮重新啓用秋裡。
這次我讓他出任高唐總督,主要是想殺一下他的傲氣,免得別人有樣學樣,但他畢竟是不可多得的良將,也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我擔心的倒是那個署名爲“西門”的人,你在涼州要仔細提防,必要的話可以考慮和袁紫煙結盟。“
這一次署名“西門”的人突然在風雨同三國會談之前,送來了印月潛入高唐的奸細和高唐欲圖配合叛亂的頭人名單,風雨當機立斷把這些奸細砍下來向三國和印月示威,看上去對方似乎沒有什麼惡意,但風雨心中卻始終對這個神通廣大的傢伙感到不放心。
因爲到現在爲止,對方已經顯示了他的強大實力,也給了風雨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卻始終沒有透露圖謀什麼,實在是令人頭疼。
“別擔心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這些傢伙如此鬼鬼祟祟,想必不外是玩一些花樣心機而已,你怎麼對我這麼沒有信心?”
李中慧看見風雨有些放心不下,故意嬌嗔道。
風雨也不由啞然失笑,說起權謀機變,風雨對李中慧實在是佩服之至,有人要想玩心機的話,恐怕還真的是自討苦吃。當下也就沒把他暗中擔心這個“西門”
可能和天元教西門柔柔有關的猜測說出來了。
畢竟李中慧個性並不大方,風雨一直沒有把他同袁紫煙在崆峒的單獨會晤說給她聽,如今自然更不想在這個離別之際節外生枝了。
於是,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語。
良久,風雨輕輕的吻了李中慧一下,方纔轉身離去。
就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見李中慧突然喊了一聲“風雨”,然後帶着一股女兒的幽香跑了過來,兩人頓時不可自控的熱烈融合在了一起。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風雨突然感到肩頭一疼,卻是李中慧狠狠的咬了自己一口。
驚怒之下正待喝問,卻見李中慧率先開口,狠狠的說道:“給我早點回來,要是讓我知道你敢在印月拈花惹草的話,有你好看的!”
說完就一陣風般的跑出去了,只是風雨分明感到她最後話音中的哽咽。
帶着幾許惆悵踏上征途的風雨,很久纔想起了自己還是忘了問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始終就沒搞明白當初兩人第一次相見時,李中慧說必須嫁給揭了面紗的人,究竟是真是假。如果自己不揭面紗的話,這個如花似玉般的美人還會不會嫁給自己?這個問題他一直想問,不過一直不敢問。
不過當他看到頭頂如此明亮的皎月時,突然感到自己問題的好笑,不管答案是什麼,有一件事情卻是再肯定不過的。
看來真的是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既然擁有了現在,自己又何必去自尋煩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