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央離溜出皇宮, 莫名焦躁,運着輕功趕路,竟比馬車速度還快,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 便趕到了含煙樓。
白天的含煙樓很是寂靜, 像是多年未曾有人入住的孤院, 孑然藏在蒼京之中, 簡樸的裝修讓它在一排秦樓楚館中很不起眼。
喬央離走了過去,他還沒想好要正經敲門還是翻窗去找白濯,緊閉的大門突然開了一條縫, 鑽出來兩個去早市採買的姑娘。
她們看到喬央離站在門外,不由嚇了一跳, 蹩腳地福身:“參見離王殿下, 殿下是……要找白濯?”
喬央離點點頭:“嗯。”
兩人一臉難色, 對視兩眼後,比較年長的姑娘開口道:“白濯和白媽媽……已經走了, 這會兒應該出京了。”
喬央離:……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他不好在兩個丫頭片子面前失了分寸,佯裝鎮定,“可知去哪裡?”
上次讓人出面買含煙樓,白媽媽守口如瓶, 始終沒有說出老家的位置。
兩人搖搖頭:“不知。或許肖公子會知道。”
喬央離冷哼一聲, 轉身離開。
說到底白濯離開跟喬央離有關, 這個時候去問, 肖辭會說纔怪, 故而喬央離沒有往肖府去,吩咐了暗衛去調查後, 估量着蒼傾帝還沒有下朝,便又趕回皇宮,當一個弱小無助的囚犯。
喬央離時隔三四個月沒有上朝,對早朝的時間摸不太準,總之他趕回皇宮時,蒼傾帝正坐在屋裡,面無表情看他翻窗進來。
喬央離腳步一頓,指着窗戶笑道:“兒臣只是在窗外看看……”
蒼傾帝冷笑:“跪下!你當真以爲朕不會罰你?”
喬央離從善如流,趕緊走過去乖乖跪好。
蒼傾帝道:“去做什麼了?”
“沒做什麼,”喬央離不知道蒼傾帝來多久了,沒敢再撒謊,“就去宮外看看……”
蒼傾帝道:“你去找那男的了?他現在在哪,朕倒要看看,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能讓你連臉皮都不要了。”
喬央離沒看蒼傾帝,“他走了。”
對於離王這個回答,蒼傾帝並沒有感到意外,他掃了喬央離一眼,“不說是吧,行,你等着,朕親自去請。”說罷,起身作勢要走。
喬央離沒攔着,重複道:“他離開京城了,兒臣也沒找到他,父皇找到了記得喊兒臣一聲。”
蒼傾帝半信半疑:“真走了?”
“真走了,不然兒臣還回來幹嘛。”喬央離道。
蒼傾帝聞言,不由嘲笑道:“方纔不是斬釘截鐵說人家是自願的麼,這麼快就打臉了?”
喬央離眨眨眼,不想說話。
蒼傾帝道:“既然走了,就證明人家對你沒意思,你也歇歇心,好好在宮裡待着,沒事去陪陪你母后,別整天花天酒地,成何體統。”
喬央離有氣無力,“是。”
買了多年苦心經營的含煙樓,白媽媽倒不覺得遺憾,反而是無事一身輕,整個人看起來都精神了許多。
白濯坐在竹屋的門檻上,手上端着一碗綠豆湯,邊喝邊聽着白媽媽跟鄰里鄉親八卦着村頭那家剛死了丈夫的寡婦。
來空桑縣已經月餘,如白媽媽所說,此處是個僻靜的小村落,羣山環抱,青山綠水,通往外界只有一條狹窄官道,雖然離京城不遠,但卻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京城是繁華盛世,這裡則是世外桃源,沒有世事紛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整天都慢慢悠悠地度過,倒是令人心靜。
跟白媽媽說話的人一邊說一邊打量着坐在門檻上,安安靜靜的少年,低聲問白媽媽:“白嬸,你兒子婚配了沒啊,最近好幾人來問我這事。”
白媽媽笑容一僵,招招手讓白濯過來,“跟你蘇姨打招呼。”
白濯笑得露出了一排白牙,清爽乾淨:“蘇姨好。”
蘇姨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好看的人,激動地點點頭:“好好,你也好,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心儀的姑娘了啊?”
白濯瞥了白媽媽一眼,見她垂眸不語,只好自己作答:“還有兩年就行冠禮了,有心儀的人。”
白媽媽踩了他一腳:“什麼心儀的人!”
白濯道:“就是有!”
蘇姨家中也有一未嫁的適齡女,聽言不由閃過一絲失望,“這樣啊,那村子裡那些姑娘要難過咯。”
白濯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倒是白媽媽道:“他那個心儀的‘姑娘’可不是我們能高攀得起的,還是要門當戶對得好。”
白濯還要開口,卻被白媽媽瞪了一眼,弱弱地捧着碗回去。
所以喊他過來做什麼的,踩一腳瞪一眼?
蘇姨頓時有了希望,掩嘴笑道:“若是你也有意,明日我便跟他們說說,讓他們來看看。對了,我們家那個姑娘對京城的事很感興趣,有時間讓你們家兒子跟她說說。”
白媽媽心知肚明,點頭沒有拒絕。
兩位爲兒女操碎心的孃親聚在一起談了大半天,等到晌午了纔回去,給丈夫子女做飯。
白媽媽回到屋裡,白濯又躺在牀上熟睡。整個月裡,他要不是睡覺,要不就自己跑到外面走走逛逛,神色平靜,也沒有異樣。
但就住在白濯隔壁的白媽媽哪會不知道,白濯時常半夜醒來,躺在牀上嘆息不止。
現在的年輕人太容易動心,太放不下了。
白濯醒來時已是昏晚,迷迷糊糊中聽見白媽媽在跟別人說笑,聲音挺大的,應該是在屋裡。
他坐起來回神,越聽越不對,對方好像是個小姑娘,他躡手躡腳到門後,透過門縫看到了坐在白媽媽身邊的人。
確實是個小姑娘,披散着長髮,身着得體乾淨,皮膚淨白,長得很是清秀。
白濯大概猜到了來人的目的,猶豫了下,還是拉開門走了出去,撓撓頭,跟兩人打招呼。
白媽媽看了他一眼,“過來,這是你蘇妹妹。”
蘇妹妹早就見過白濯,知道他形貌昳麗,是整個村子幾十年來出過的唯一好看的人,這會兒近距離接觸,立馬羞紅了臉,但還是揪着帕子起身,笑道:“白哥哥,你好,我叫蘇蘇。”
白哥哥有點不自然,想掐着嗓音說話,跟這位蘇妹妹比比誰的聲音嗲些。不想他才清嗓,白媽媽就靜靜看了他一眼,舉起了拳頭。
白濯道:“你好你好。你們聊,我有事出去下。”
白媽媽道:“什麼事,還用你賣菜咋的?帶上你蘇妹妹一起,小心別迷路了。”
蘇蘇小心翼翼扯了扯白媽媽的袖子,卻沒有出言拒絕。
白濯嘆了口氣,還是帶着人走了。
雖然白濯身量纖細,但絕對不矮,跟蘇蘇站在一起,還能高她一個頭。這蘇蘇有色心沒色膽,覬覦白濯,等站在他身邊時,卻一言不發,安安靜靜的。
白濯有些煩躁,不是在煩蘇蘇,而是煩這種平靜得令人害怕的日子,他屬於喧囂凡世,而不是世外桃源。
蘇蘇一直低着頭,沒發現他眉眼中的戾氣,等走了一段路,看不見白媽媽站在門外的身影后,這次大着膽子開口:“白哥哥,你這是要去哪裡呀?”
白濯在想着事情,被她一嗓音喚回神,怔愣道:“什麼?”
蘇蘇驟然跟他視線對上,原本就通紅的臉幾乎要滴出血來,搖搖頭沒再說話。
白濯道:“有話直說便是。”別等會白媽媽又拿他撒氣。
蘇蘇躊躇不定,欲言又止,看得白濯都替她着急。
兩人站在街上不動,難免引來他人注意,幾個素日跟蘇蘇交好的姑娘走了過來,親暱地攬住她的臂彎,杏眼直直地看着白濯:“蘇蘇,這是誰啊?”
第一天來時,白濯名字就傳遍了整個村子,姑娘們此刻發問,無非是想找話題跟他說話。
蘇蘇爲了顯出自己跟他的親密,眉眼彎彎,笑道:“這是白濯白哥哥,他正陪我出來玩。”
白濯笑了笑,沒有揭穿蘇蘇那點兒小心思。
白媽媽叫他出來,跟他自己出來,意思可就不同了。
那些姑娘一時間羨慕有加,扯着蘇蘇的袖子,低聲央求:“好蘇蘇,帶我們一塊兒唄。”
蘇蘇掩嘴一笑,問白濯:“白哥哥,可以跟她們一起嗎?”
白濯生無可戀道:“可以。”
“白哥哥,也帶帶我唄。”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好聽的聲音,十分熟悉,熟悉到白濯神魂都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轉過身。
只見身後站在一個男子,身穿黑色繡金狐的錦衣,劍眉星眸,身長挺拔,站在這個小村落之中,貴氣顯赫,顯然身份不凡。
比起這人,還是白濯好靠近得多。
一路上都帶着淺淡微笑的白濯驟然拉下臉來,瞪着來人,冷道:“我拒絕。”
喬央離費盡心思終於找到白濯,豈料看到的竟然是他身穿男裝,羣花環繞的場面,頓時怒火中燒,忍了忍,還是沒有動手搶人。
他笑着走過去,用手上的摺扇勾起白濯的下巴,“好生俊俏的小公子,不如陪我走走?”
長相英俊,但語氣輕浮得讓衆姑娘想要揍人。
白濯挑眉,朝着喬央離伸出雙手,似乎想要摟住他,喬央離心神一蕩,沒來得及防備,身子就被白濯壓了下去,一膝蓋撞在他的肚子上,頓時疼得他齜牙咧嘴。
白濯拍拍他的腦袋,笑道:“還走嗎?”
喬央離捂着肚子直起身,抓住了白濯的手,不讓他掙開:“走。”
說罷,徑直將人拉走,留下一羣迷茫的小姑娘。
白哥哥被另外一個好看的哥哥拉走了,兩人好像認識,但看到兩人十指相扣,又覺得不大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