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者“咚咚”地敲着手中的銅鑼,扯着嗓子沿街喊:“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侍衛們置若罔聞,面無表情地走過,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倏然,一道黑影從他們身後掠過,快速地令人無法察覺。
打更者嚇了一跳,定眼一看卻沒發現任何東西,揉揉眼睛,只當是錯覺,再次晃晃悠悠地走了。
白濯趁侍衛們換崗的空檔潛入了戒備森嚴的相府,拿着手中的地圖輕車熟路來到了宮格的廂房。
夜已三更,習慣安逸的宮格早已入了夢鄉,就連伺候的丫鬟也窩在門口安然熟睡。
黑紗下的脣不露聲色地微微勾起,白濯輕身一躍,從開着的窗戶跳進了房中。
精緻的格局,玲琅滿目的古董器物,以及數不清的金銀珠寶,面對如此畫面,繞是白濯也是愣在當場。
早知宮格是紈絝中的紈絝,沒想到竟然能奢靡到這個程度,放眼望去,就算是最受皇帝寵愛的離王大概也不曾如此吧!
白濯扭頭看着在大牀上躺得橫七豎八的宮格,強行按捺住狂扁他的衝動。
他沒有忘記來宮府的目的。
鮫綃雪衣是宮格上個月從一個南方商賈中奪來的,據說這件鮫綃潔白如雪,遇水不溼,即便是一介粗魯屠夫披上,也會有仙人的氣質。
白濯好美衣,本想與那商賈借來一觀,結果卻被宮格捷步先登,佔爲己有,得知此事後,白濯氣得半死,又苦於沒有理由“夜訪”相府,便只能不了了之。近日好容易有了理由,白濯自然不能放棄。
白濯摸黑找了一番,藉着自己強大的夜視能力,毫不費力地在宮格房間的角落中找到了鮫綃雪衣,感受着手中柔軟順滑涼意沁人的美好觸覺,白姑娘的心情總算好了些。
包裹好自己尋到的東西,白濯獰笑地走到宮格的牀邊,手中拿着一條麻布。
沉睡中的宮格似乎察覺到了正在逼近的危險,猛然睜開眼,看到的竟是牀邊一抹黑影,以及那泛着冷光的眸子 ,他想大叫,卻被一隻更快速的手用麻布塞住了嘴,緊接着,竟是雨滴般不斷絕的拳頭!
漫漫長夜終於過去,蒼京的百姓在雞鳴犬吠聲中醒來,微笑着開始新的一天,平靜而祥和,幸福地享受着這沒有戰亂的年代。
然而,也並不是所有人過得那麼開心,比如……宮格。
“爹,爹……”宮格躺在牀上,鼻青臉腫地向提前回府的宮丞相哭訴,哭喊一聲比一聲淒厲。
老來得子的宮丞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兒子,恨恨道:“格兒,誰打你的,快告訴爹!”
宮格回想昨夜滲人的畫面,用力地搖搖頭:“不……不知道,我不知道啊爹!”
“格兒別怕,爹馬上讓人查查,看看哪個殺千刀的敢對本相的孩兒動手!”
宮夫人在一旁抹着淚,點點頭,“是啊格兒,你爹爹一定會把打你的人碎屍萬段的……我可憐的格兒啊……”
愛子遇害,犯人還是潛入宮府行兇,宮丞相着實氣得不輕,立馬派人去調查,並且將身邊的暗衛撥了幾名出來,讓他們暗暗地保護宮格。
天下走得最快的就是消息,昨夜宮格與離王的衝突經過一個晚上的擴散傳播,已然成了百姓口中的談資,宮丞相派出的暗衛不消多時,就帶着打探到的消息回來了。
“你是說,昨天格兒出府與離王起了爭執?”宮丞相冷冷發問,兇狠的目光如一隻蓄勢待發的猛虎。
“是。”暗衛道。
“混蛋!離王簡直欺人太甚!”宮丞相怒髮衝冠,忍無可忍將手邊的茶盞砸落在地。
宮格前幾日衝撞離王,已經被罰了禁足,沒想到離王還是不肯放過他,在含煙樓這般捉弄他也就罷了,還讓人將他打成那副模樣!
宮丞相氣得滿臉通紅,衝出宮府打算找離王理論,結果還未出府門就被自家夫人給攔住了。
宮夫人是富貴人家出身,讀過一些書,在心痛愛子之餘也能考慮到別的地方,“老爺,他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子,你這麼去和他理論也是於事無補啊!”
“難不成我們得嚥下這口氣?”宮丞相推開宮夫人,倒也冷靜了些,“我乃堂堂正一品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果連個沒有實權的皇子都怕,那豈不是要被天下人恥笑?”
“可是……他是離王啊……”
“離王離王,區區一個離王!好,我自己動不得他,那我找皇上去!”宮丞相不等宮夫人開口,再次疾步走了出去,踏上沒來得及停放的馬車,一聲令下,馬伕立馬揚起鞭子趕馬,馬兒受疼拔腿就跑,拉着車廂絕塵而去。
等宮夫人追出來時,馬車早已跑沒了蹤影。
……
白濯“勞累”了一夜,晌午時分還躺在柔軟的牀上睡覺,直到白媽媽端着午膳進來他也不曾睜開過眼。
“白兒,起來用膳了。”
“唔……”白濯懶散地翻了個身,沙啞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悶悶得像今日的天氣,“不吃了,我要睡覺……”
“不行!”白媽媽放下食物,走到白濯的牀邊,一把將蓋在他身上的被子扯掉。白媽媽本以爲白濯至少會穿一條褻褲的,竟沒想到入眼的是赤條條的一具身體,“……”
白濯也嚇了一跳,瞬間清醒,趕緊將被子奪回,蓋住了自己,“娘!你幹什麼啊?!”
“……我怎麼知道你沒穿衣服就睡覺啊!”
“那你也不要扯我被子啊!”白濯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躲進被子再也不出來。
白媽媽瞧他一副羞澀樣,不忍打趣:“害羞了?沒事,小時候我經常給你洗澡呢!你我哪裡沒看過。”
白濯狠狠瞪了白媽媽一眼,伸手將牀底下的褲子撈起,在被窩裡艱難地穿上。
“這大中午的你叫醒我是要幹嘛?”白濯扯着寬鬆的衣領,毫無形象地坐在了桌前,手指扒拉着盤中的幾個包子。
“昨天離王幫了你,你好歹也得去道個謝吧。”
“不去。”白濯咬住肉包,濃香醇厚的肉汁瞬間在舌尖炸開。
白媽媽白了他一眼,“不去也得去,難不成你還想像昨天一樣被騷擾?”
“……”白濯權衡了一下,發現去離王府似乎沒有什麼損失,於是點點頭答應了。
白媽媽眉開眼笑,興奮地跑去把自己的胭脂盒拿給了白濯,讓他好好打扮自己。
白濯雖然並不樂意大白天出門,可在裝扮時候還是十分用心的,不多時,一個出水芙蓉,婀娜多姿的美人就出現在了白媽媽跟前。
白老鴇滿意地點點頭,喚來一名車伕和一名丫鬟,催促着讓白濯出了含煙樓。
白日的街道總是明亮喧鬧的,白濯用手撐着腦袋,安靜地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意外地感到了一絲緊張,習慣晝伏夜出的他已然忘了上一次在白日出門的日子了。
一路上白濯都十分好奇地在馬車上東張西望,這也引來了不少驚豔的目光。
“那是白濯?”
“天啊,竟然能在白天看到她!”
“好漂亮!”
……
等待白濯所在的馬車在離王府停下時,他出門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蒼京,頃刻,街道被堵了個水泄不通。
白濯在丫鬟的攙扶下落了馬車,看着輝煌大氣的離王府,清冷的眸子沒有半絲波瀾。
他示意車伕去遞帖子,而後耐心地等着離王府的反應。
好在今天天氣陰涼無日,晌午時分也不見一縷陽光,向來喜涼不喜熱的白濯這纔有耐心在外面等着。
進去通報的人很快就出來,一臉公事公辦將白濯迎了進去,引着他一路來到客堂。
“白姑娘,殿下有事耽誤了,還請您先在此稍等。”
“好的,勞煩了。”
白濯接過丫鬟遞過的茶盞,面無表情卻又很得體地點點頭,端坐在下首,既不飲茶也不開口詢問。
客堂擺設簡單樸素,裝潢雅緻清高,若非知道這是離王府邸,白濯大概會認爲這裡是哪個文人雅士之家。過於簡樸的裝飾,倒讓白濯對離王另眼相看。
白濯的左手邊靜放着一個半大不小的青花瓷魚缸,缸內兩條斑斕的錦鯉於清水中曳尾遊動,好不有趣。
他入神地看着這兩條安然遊動的錦鯉,一時間竟忘了是在離王府,等到回神時,發現離王不知何時到來,坐在主位上靜靜地看着自己。
只見喬央離着一襲玄色廣袖雲紋服,倚在椅背上,優雅自在,周身籠罩着高貴不容侵犯的氣勢。
“見過離王殿下。”白濯沒有慌張,落落大方起身行禮,舉手投足皆是優雅,無不彰顯絕世美人該有的風範。
喬央離瞧着眼前纖細瘦弱的人,一雙桃眼似彎非彎,他輕聲道:“姑娘請起。”
“謝殿下。”白濯動作輕盈,連一個起身的動作都做得風情萬種,只是玉白的臉清冷無波,不見喜怒。白濯垂首,朱脣微起,冷泉般的嗓音婉轉動聽,他道:“昨夜之事多虧了王爺,今日白濯特來道謝。”
喬央離擺擺手,道:“舉手之勞罷了,白姑娘不必多禮。”
“對於殿下或許不值一提,然而對白濯、對整個含煙樓來說,殿下是救命恩人。” 薄脣一起一合,泠泠如流,悅耳動人。
以往在含煙樓中,白濯要麼長袖曼舞,要麼琴聲錚錚,甚少見其開口言語,如今不僅主動拜訪,更是毫不疏離地與自己講話,喬殿下格外愉悅,魅惑雙眸不由自主輕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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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央離道:“本王倒是擔不起‘救命恩人’四字……不過,那宮格倒確實是會幹出殺人放火的事來……”
話未說完,面前身着白衣的白濯竟直直地跪了下來,這一舉動像只大手驟然扼住了喬央離的脖子,斷了他所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