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楓聞言頓時眼前一亮, “真的?”現在可都是他死皮賴臉,那以後換子衿去他家了?嘿,那敢情好!
木子衿哪裡會不曉得他的心思, 也不點穿, 小心翼翼吹乾了顏料的溼痕, 將畫用專門裝紙的紙筒裝了起來, 這才換了個話題, “這些天事情很多,又費腦子,要是我有點小脾氣有點不開心, 你別生氣,暫時估不到你, 以後一定會補償。”
雪中送炭的恩情, 她會一輩子記住的。
“說什麼呢, 我有那麼不懂事嗎?”林丹楓開心的笑了起來,心裡比抹了蜜還甜。
送走林丹楓, 木子衿問崔婆婆要來了外公一家的電話號碼,也沒躊躇,直接打電話過去。
李志遠夫婦和李明博夫婦自然是接到了崔婆婆的通知,知道木子衿的現況和打算的。
老兩口倒是真心疼這個外孫女,但到底隔了一層, 又是個癡呆的, 以前是插手想關過, 也嫌女兒太冷情, 連親生的都如此棄如敝屣, 到時候傳出去給人說閒話。
但是出過過了一段時間,離得遠了心自然也淡了, 若不是崔婆子提起來,怕是也想不到;只是這一家人到底不是什麼鐵石心腸唯利是圖的,總歸是自家的孩子,提起來還是關心在乎的,只是也沒崔婆婆想得那麼在意罷了。
誰家會爲了一個癡呆兒毀了其他好事呢?
但是,如果木子衿好轉了,她做爸媽的那些人卻不聞不問,傳出去卻更難聽,到時候老的也就算了,可木正灝還要在商場上混的,要臉面的,李如也還是當家夫人,不能讓自家人都笑話了去,還有自己那兩個親外孫,將來還要談婚論嫁,這種家庭惡名傳出去,誰敢把好人家的女兒給嫁過來呢?
不過,就算人好了,若是個不受教不懂事的,也能想辦法整治了,當初李志遠夫婦跟着兒子一家出國前,其實也未必就跟李如真的鬧翻了,畢竟例如纔是方盈親生的,有些,也未必不是做給外人看的罷了。
至少就木子衿這件事,他們李家雖然一分錢沒花,卻是佔了名義二字。
木子衿心裡門清,李家主動攬下這件事,不見得是多重視她這個外孫女,只是擔心自己不懂事破壞了李如現在的好日子罷了。
所以,她雖然這個電話打的很隨意,卻其實很慎重,半點不像崔婆子那樣喜悅——要讓李家知道自己不僅好了,而且沒有怨氣,只有孺慕之心,之所以不敢直接找上木家去,是膽小不敢,親近外公外婆舅舅,也是爲了全自己的孺慕之心。
木子衿知道,這通電話看似沒什麼,實則重千鈞。
這豪門大家的日子,可真的讓人討厭,一句話一件事,行差踏錯就是一輩子不得翻身——哎,木子寧木子昊,你們這兩個臭小子何必呢,要是乾脆放着彼此不管說不定她還真歇了心思。
木子衿覺得自己之前想回木家的決定簡直太想不開了,不過拜木子寧和木子昊所賜,現在想不想都得回去,也好,既然她們要他不痛快,自己怎能不找人一起來墊背?不然多不公平?
如此一想,木子衿鬥志熊熊燃燒,也不膽怯了——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連天劫沒度過都能順利活下來了,現在不就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而已,有啥可怕的?
於是當電話那頭傳來沉穩的男聲的時候,木子衿也同樣平穩的笑了起來,“你好,請問是外公嗎?我是木子衿。”木子衿的聲音甜甜軟軟不高不低,語氣不卑不亢恰到好處,雖然只是三言兩語卻大方得體絲毫沒有小家子氣,從頭到尾沒有一絲小市民氣息,沒有抱怨也沒有驚喜,平平靜靜的,大有寵辱不驚的沉着感。
接電話的是木子衿的外公李志遠,他本來對這個外孫女還持觀望態度,自己家裡出去的下人自己清楚,崔婆子什麼德行能養出什麼人來?所以她說的那些話李志遠本來是不太相信的,但畢竟木子衿身上多少流淌着自己的骨血,自己女兒不懂事,木家對木子衿放任自流,也是打了他李家的臉,所以李志遠才覺得這件事不得不插手。
但是短短几句話,木子衿的應對進退有度讓人挑不出毛病,這年頭大家閨秀被寵壞了、養壞了的也不少,可是一個養在外頭沒有長輩教導只有管家僕婦帶着的孩子卻禮教森嚴說話周到,讓李志遠驚奇了片刻,倒也對木子衿產生了幾分興趣。
自然,是長輩都喜歡懂事的孩子,哪怕受了委屈也要爲家庭着想不抱怨不自卑的,所以木子衿輕易得到了外公外婆的好感,連舅舅都對她讚賞有佳。
木子衿也不去管人家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反正至少表面上一團和氣那就夠了,她活了那麼多年沒感受過親情,自然也不至於無知到變成個人類小女孩卻還去渴望親情——就算渴望,也不會笨到失了戒心的。
而且,她今天的目的是約定見面,達到目的她就不再糾纏,稍稍表現了一下孺慕之情期待見面的意思,卻絲毫不露出渴切之心,大家風範十足。
因爲擺正了心態,她也沒覺得外公一家秀親切算得了什麼,掛了電話也是平平常常的臉色沒什麼起伏,倒是李家那邊沒這麼平靜,頗有點炸開了鍋,都很驚奇他們走的時候還木訥呆滯的外孫女突然變了個人一樣,比一般的大家閨秀還進退有度讓人歎服,不由嘖嘖吃驚。
木子衿自然不會去考慮李家人到底什麼心態,倒是看着崔婆婆殷切地盯着她想問到底李家那邊說了什麼,“子衿,你外公外婆說了些什麼?舅舅呢?他們人不錯吧?約好見面了沒有?”
“約好了,明晚六點鐘,在凱萊飯店,包間到時候再通知,他們會預先定好。”木子衿點了點頭笑道,“婆婆、徐爺爺都準備一下吧,明天我們去見見人。”
徐管家淡淡一笑,微微點頭,倒是不驚不喜;崔婆婆卻已經喜極有了忘乎所以,“我就知道老爺一家都是好人,不會放着我們子衿這樣子不管的,我去準備準備,一定要把我們子衿打扮得漂漂亮亮……”
“崔婆婆,不用準備我的穿着打扮,平時怎麼樣就怎麼樣,不能太表現,也不要示弱,平常心就好,自然些,既然他們是我的親人,就該讓他們看到我真實的一面,太裝了會討人嫌的。”木子衿也不生氣,只是笑着提醒崔婆婆別多事。
崔婆婆還在興頭上哪裡打得住,“這怎麼行呢?這哪裡是裝?好不容易見面,當然要表現一下……”
“崔婆子,小小姐纔是主子,既然小小姐拿了主意,方向也是對的,咱們聽小小姐的辦事就行了,若是小小姐想的不周到,我們在給點意見讓小小姐自己權衡。”徐管家也忍不住談起了,稍稍加重了語氣提醒崔婆子,同時也改了口。
木子衿哪裡會不明白徐管家的意思,但看崔婆子還沒醒悟,還挑着眉對徐管家說,“幹嗎這麼生分?”
木子衿已經連嘆氣的心情都沒有了,但是這事也不方便有她來開口,所以她只能歉意的看着徐管家,“在家裡當然不需要這麼生分的,明天要跟外公外婆見面,我去跟塗老師打個電話明天的古琴課就先請假挪後了。”
走過徐管家身旁的時候,徐管家衝她點點頭,木子衿心下說不出的滋味,遞了個明白的眼神,然後便轉身上樓去了。
她知道,如果要回木家,不管私底下他們怎麼樣,明面上的規矩都要立起來,否則到時候沒人會說她之前自閉智障,根本靠着人照料呢,只會說她這個做主子的不會管教下人,沒有尊卑,沒有上下,一塌糊塗。
徐管家是個明白人,可是崔婆子啊……
木子衿真的是萬分頭痛,想到她對自己的好,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但想到崔婆子的糊塗和可能給自己帶來的下場,又不得不硬起心腸。
好在還有一個明白事理的徐管家在一旁幫襯着,不然這種亂七八糟的時候還要處理這種亂七八糟的事,人心又是最麻煩不過,那絕對是焦頭爛額死去活來。
可是,若現在開始還沒把主子的地位確立下來,讓崔婆子明白,到時候見了外公外婆,首先就低人一等了,何況木家那些不省事的呢?
木子衿回到房間,暫時先把這個糟心的問題扔到一邊給塗善打電話,塗善也是個聰明人,什麼都沒多問就應了,不過到底師徒一場,臨了木子衿向掛電話的時候他還是開了口說了幾句真心話,“子衿,你真的想好了?木家那些人可不好相與,就說你父母,也不見得會事事站在你這邊,何必趟這趟渾水?”
“我也曾想不開過,但等我想開了卻已經騎虎難下,不得不前行了。”木子衿嘆了口氣,“塗老師,我要是不進,別說沒有退路,恐怕連活路都要沒有的,我也是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