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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車子從白晝一直停到太陽西沉,直到暮色籠罩。車子始終一動不動,車裡的人也是。江屹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麼,只是,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黑暗的墓穴裡,那時,他惶恐地等待着死亡,如今,他好像又跌入了萬劫不復。他創造了一切去傷害他,他永遠不可能預計,把他從死亡裡拯救的也是他!所有的懷疑,忌恨,折磨,莫名其妙地接近,傷害,欺騙,原來,都是他主觀造成的。正如他對原佑,如果,他愛他可以愛得平靜和健康,如果他不用那些極端和偏激的手段,他們的結果不會如此。如今,齊皓進了監獄,他絲毫沒有輕鬆下自己的心情。這一次次正說明,在傷害別人的同時,他也在摧殘着自己。

原佑給他最大的懲罰是,死在他的面前。

而齊皓給他最大的懲罰,是讓他意識到自己多麼的殘酷和醜陋。

可是,何去何從啊。江屹,你真的懂得,什麼是愛嗎?如今,你還能夠得到愛嗎?眼前涌現的是齊皓純潔如水的眼神。好像聽到他說,我乾杯,你隨意。

我還可以隨意嗎?

電話打了進來,是李克。江屹以爲自己會滿腹仇恨,會開始想着如何算計這個存心不良的李克,會如笑面虎一樣表面應付背後想着如何算計他。誰知他卻直接問到,李克,爲什麼不告訴我是齊皓救得我?

李克楞了一下,隨即問,你知道了?

爲什麼隱瞞?

因爲,我不想……你爲了他,放棄生意。你爲了他已經沒有什麼原則了。甚至有時不管不顧了。李克的聲音有些顫抖。最瞭解江屹的心狠手辣的,恐怕就是他。

聽着。江屹說。明天開始,從這裡消失。

江哥……

該賺的錢,你也賺得差不多了。我們的生意,我也沒有打算再繼續下去。

江哥……

李克,我想問你一句話?實話告訴我,原佑是被誰害死的?

李克突然有些平靜了。他想了想說,他沒有了生活的希望,這些希望,是你一點點剝奪的。

果然……江屹握着手機的手有點顫抖。

江哥。李克突然說。我喜歡兇狠得有點兇殘的你,現在你的樣子,我還真不習慣。

江屹沒有說話。

不過,你真的很傻。傻到,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也分不清。你善於去欺騙別人,可同時,你也欺騙自己。江哥,我對你一直死心塌地。可是,你從原佑開始就讓我失望了。因爲,那個時候開始,你就像被黑布蒙了眼睛,什麼也分不清了。

我知道了。江屹說。

然後他掛了手機。

天已經亮了,他開着車,繼續向郊外奔去。

他不是第一次來這個監獄,但卻是第一次走了進去。

他想,齊皓不知會不會出來見他。但是,他出來了。比以前瘦了很多。他看到他,沒有驚訝,沒有興奮,沒有忌恨,沒有任何表情。他坐在他對面,

他說,這兩天探視的人還真多。前兩天,媽和姨纔來過。不過,沒想到你會來。

江屹不知道說什麼。

你臉色不好。齊皓說。

齊皓。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麼?江屹問。

齊皓點了點頭。

江屹看着他。

你還會說,你乾杯,我隨意嗎?

已經說過的話,我不會收回。齊皓說。酒已經幹了。

江屹的手不自覺地握了拳頭,他很像狠狠地給什麼人一拳。那個人,是他自己。

從李文標被抓的那天開始,我大概什麼都瞭解了。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知道我傻,傻子是該被騙的。於是,我自己也騙自己,我騙自己說,是李文標販毒,是李文標的人殺了我的好朋友,是李文標因爲忌恨我找人打我,我跟自己隱瞞真相,我不告訴李文標我沒有告發他,我騙啊騙,騙得自己好像相信了一樣。自欺欺人的感覺真不好啊。齊皓微微笑了笑。騙的自己連曬太陽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想,我要謝謝李文標,是他讓我醒了過來,那一刻刺痛,我突然好像是原佑,那一刻,感同身受的時候,我發現,在絕望的時候,被那樣對待,並不致死,致死的,還是絕望本身!那個時候,我不騙我自己了。那個時候,我有曬太陽的力氣了…….

江屹直直地看着齊皓。

齊皓說,該說的,我說完了。走了。他已經站起身來。

齊皓!江屹叫他。

江屹,李文標雖然□□過原佑,不過,他的罪不至於坐一輩子的牢。

你想讓他出去?

他一直在上訴。我相信,人不應該爲沒有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齊皓。我會再來看你。

不用了。下一次,我不會見你了。還有,我有了被欺騙的抗體,應該不會再被你騙了。

我沒有騙你!我剛剛知道救我的人是你!江屹也站起來。

齊皓笑了一下。原來如此。

齊皓!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江屹基本上每個探視時間都會去,不過,他沒有再見到齊皓。

齊皓被調到圖書室去管理圖書,活兒也輕鬆了不少。他又學了一個專業,準備在獄中,拿個學歷。李文標也好像突然好學了起來,有空就往圖書館跑。他跟齊皓那兒借書,有時挺鄭重,有時又嬉皮笑臉。

有一次他說,齊皓,其實我們這樣在這裡生活也不錯。可以你再有一年多就出去了。

齊皓突然跟他說,李文標,那次不是我報的警。

什麼?李文標腦子激靈一下,說不清是驚詫還是興奮。

我說,叫警察抓你的,不是我。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