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仁醒來時已近第二天黃昏,腦袋像鋸子拉割一樣疼痛,拼命回憶,也想不起昨夜的情景,腦袋裡只有些殘破的畫面,構不成完整的圖象,依稀記得昨夜跟日下部他們喝酒後,又去了卡拉OK,再後來就想不起了。不想了吧,越想腦袋越痛。
天仁努力坐起來,身子跟虛脫一般,一看窗外,哦,我怎麼會晚上醒來?今天沒去公司,該不會被黑人炒魷魚吧?
門開了,素芬進來,驚喜地說:“天仁哥,你醒啦?”
“素芬?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素芬臉紅起來,吞吞吐吐說:“大姑媽說……要我多關心關心你,我看你昨晚沒來,今天一早就來看你,一來就見你門也不關,屋子裡吐得一塌糊塗。我幫你打掃了,回去告訴了大姑媽,大姑媽叫我今晚不開店了……”
“哦。”天仁看看牀前,乾乾淨淨,心裡奇怪素芬是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的?
“賽金花今早來電話,說她不來複印店了。”
“賽金花?”天仁一怔,問,“賽金花怎麼說?”
“啥也沒說,電話裡只是哭。我說你總得來領工資吧,她說她不要了,就掛了電話。哎,都怪我大姑媽對人家賽金花做臉做色。其實,賽金花人蠻好的,教會了我那麼多東西,還送我眼影。她不來,我蠻捨不得的。”
“哦。”天仁一時無語。
“今天下午還來了個女的到我們鋪子裡,東問西問。”素芬從門後拿起掃帚,瞄一眼天仁,忍了忍,見天仁沒反應,埋頭打掃本來就乾淨的地面,鼓起勇氣說,“把我問火了,我說天仁哥是我老公。嘻嘻,天仁哥,你別生氣,我是嚇唬她的。”
“呵呵,素芬,你這麼小,只能做我的小老婆哦。”天仁警覺起來,腦袋清醒了一大半。
“啊呸!想吧你?!”
“那個女的是誰?”
“不知道,她走了。”
“哦。”天仁不再問,心想也許是一個跟角鬥士一樣經爲師求職大法灌頂後皈依的女弟子前來探望爲師。爲師徒兒衆多,其中難免有一兩個女弟子由弟子而變爲粉絲,對爲師的前世今生產生了興趣,趁爲師不在前來向素芬打聽。難道就許電視上講求職大法那老頭兒有粉絲我天仁就不能有粉絲?
“天仁哥,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去給你買來。”素芬放下掃帚,來到牀邊扶天仁。
天仁擺擺手,心想我哪裡吃得下?不僅吃不下,還想吐出來,肚子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東西?心窩裡火燒火燎,難受得很。
天仁努力站起來,素芬扶住他,往衛生間裡引。
天仁走進衛生間,一聞到衛生間的味道,恍然大悟。原來我肚子裡裝的東西就是便槽下面囤積的東西。
天仁一陣噁心,哇噠嘻哇,衝口而瀉地吐,吐得翻江倒海,吐得筋疲力盡。呵呵,肚子裡的東西去了它原本就要去的地方——五穀輪迴之所,只是它今天走的路線走反了,從我的嘴巴里出來。也好,兩次作業合成一次完成省得我再來一趟每次都讓我憋氣不自在的地方,來這裡腳踏兩方,手拿文章,眼睛鼓起,活像閻王。
素芬一聽,裡面的聲音不對,趕忙進來,扶着天仁的肩膀,爲他捶背。
天仁本來以爲自己已經吐完了,經素芬一捶,哇……喲喂,哇噠嘻哇……素芬啊,我肚子裡的殘渣餘孽哪裡經得起你這樣用力地捶打倒騰?眼看着自己的同伴們都去了自己的大本營,自己哪裡還等得及,都一涌而上衝口而出,順便把我的眼淚鼻涕也帶出來了……
喲喂。
此時,我的這張臉多半就像經歷了一場‘’浩劫的中國大地,本來風平浪靜一派和平景象,浩劫一來,什麼污七八糟魍魎鬼魅的髒東西都跳將出來了,把我本來光生生的臉糟蹋得哪裡還像一張臉?呵呵,讓你素芬看到我的這副醜態,別笑,別笑。
素芬把水龍頭打開,又把天仁的頭扶到水龍頭下面,用手爲他抹臉。
天仁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溫馨從素芬的指尖直傳遞到自己的心裡。哎,太累了,太孤獨了,喝醉的時候有個女人在身邊……
天仁任素芬溫柔的手指在自己臉上輕輕滑動。
素芬問:“舒服點了嗎?”
“舒服點兒了。”天仁推開素芬的手,恨自己沒有膽量讓素芬繼續,繼續,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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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芬扶天仁回牀邊,觀世音進來了,驚慌失措地嚷:“哎呀呀!天可憐見!天可憐見!醉成這樣?你是怎麼回事嘛?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嘛?你倒是說說你昨天是怎麼回來的?早上素芬一來,就看見你躺在水泥地上,身邊吐得那個髒哦……哎呀呀!天可憐見!天可憐見!你孃老子要是看見了……哎呀呀!天可憐見!天可憐見!”轉身又跑出去了,肥胖的身子差點絆倒在門檻邊。
天仁想不起自己昨晚是怎麼回來的,更納悶素芬今早到底是怎樣把自己弄到牀上的。
素芬一邊扶天仁躺下,一邊幽幽地說:“我一來就看見你那樣……大姑媽說,你天仁哥是個幹大事的人,成天讓你守在鋪子裡太委屈你了,還說……還說……要把鋪子轉給我們兩個。”聲音小到生怕天仁聽到似的。
觀世音再次進來,手裡端了碗熱氣騰騰的薑湯。
天仁再次醒來時,已是次日上午。
天仁只感到渾身竟若無其事地清爽,彷彿往地獄中走了一遭,又回到了陽世,推窗一看。呵呵,陽世的一切多麼可愛,樓下院子裡那棵大榕樹樹頂好像又長出了幾片新葉。幾隻麻雀積蓄了一整夜的精氣神,這時醒來,嘰嘰喳喳,好不歡暢。太陽正從東方海平面升起,海風帶着大海的鹹味兒輕輕吹來。
天仁連做兩個擴胸運動,啊……啊什麼好呢?啊,大榕樹,你又長出了新葉麼?啊,麻雀,現在已進入夏天,你還在叫春麼?啊,太陽,你天天從我頭頂走過,你真的不累麼?啊,海風,你光是吹風,難道就不能吹點煮熟的海鮮來讓我張嘴就吃麼?
天仁抒完情,到洗手間衝個涼水澡,洗漱完畢,感到身子更清爽了,肚子也更餓了。呵呵,生活原來是如此的美好,我要享受生活,第一樁要享受的就是早餐。
天仁走出屋子,來到路邊,點了四個肉包子,一碗皮蛋瘦肉粥,外加一份泡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嗯,味道不錯,比大巴山的請吃好吃多啦。前天,大巴山點了燕窩,魚翅,說實話,沒鹽沒味,真沒啥嚼頭,又填不飽肚子。真不明白那些食客是什麼心理?雨燕吐濡做窩是爲了養兒育女,你卻連人家雨燕的窩端都端來吃了,你又不是沒吃的,非要吃人家雨燕的窩。你可知道,燕窩裡多半還殘留着雨燕的糞便呢。吃魚翅就更缺德了,算了,我正在吃包子呢,別想那些戕害鯊魚的血淋淋的場面,還是多想想日下部的訂單吧。昨天沒去公司,今天是週六,下週一早上上班的時候把日下部的訂單爲黑人叼回去,黑人多半不會訓我吧?
週一早上,天仁起得早,吃完飯,往公司走去。一路上,東張西望,心跟腳直打架。一個說,你走那麼快乾嗎?一個說,我已經走得夠慢的了。
路上,一個散傳單的小個子男孩硬塞給天仁一張傳單。
天仁低頭一看,代理註冊公司什麼的,隨手扔進垃圾桶。
來到公司,天仁整整衣領,運運氣,預備等待黑人從老闆桌後跳將起來,猛撲過來,抓住自己狠狠撕咬。
等走進409室一看,只有麗麗,天仁問:“麗麗,老闆呢?”
“一早就帶上丹妮姐出去了。”麗麗頭也不擡,豬拱嘴彷彿也像今早天仁的腿不肯走路似的不肯用力,聲音彷彿蚊子叫,又慢又低,聲波僅僅限於傳遞到天仁的耳朵就再不肯前進半公分。
“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豬拱嘴依然有氣無力地答道,又補充一句,“老闆又不是我的,丹妮也不是我的。”
天仁想發脾氣,老闆不是你的,丹妮不是你的,難道就是我的了?算了,跟麗麗發脾氣算個啥?人家說的也對,老闆不是她的,丹妮也不是她的,怎麼會知道人傢什麼時候回來。
天仁轉身走進408室,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眼見只有屁股臉浮世繪,心想比起浮世繪的屁股臉來,我寧肯看到麗麗的豬拱嘴。
螃蟹眼幾個還沒到。
天仁呆坐一陣,腦袋裡又閃現出黑人跳將起來撲將過來撕咬自己的鏡頭。
天仁站起來,跟屁股臉浮世繪打聲招呼,走出辦公室。
一出辦公室,又有一種如蒙大赦的欣喜。嘿嘿,幸好今朝沒碰到黑人。要是黑人在的話不知道會把我撕咬成啥樣子?但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初十五,黑人遲早會撕咬我的。走,去鴻發公司,把蛤蟆日下部的訂單咬死算是我打獵成功擰回來的一隻肥羊,好把黑人的嘴巴堵上。扔一頭肥羊給黑人,黑人就不會再撕咬我了吧?
天仁來到鴻發公司,見過犬子,又來到打樣間。
大師傅一見天仁到來,欣喜地問:“咋樣啊?天仁哥,日本老闆看上了嗎?”
“大師傅,謝謝你,日本老闆直誇你的手藝。”
“誇我?耍貧嘴,怕是你又想來求我吧?”大師傅擡頭笑笑,“說,怎麼做?”
“嘿嘿,還是上次紡綢男士長袖襯衣,大中小各做一件,再幫我計算一下總數3萬件需要多少面料。”
“行。”大師傅從紙箱裡拿出天仁上次餘下的布料開始裁剪起來,“知道嗎?我們老闆要結婚了,昨天剛送給他的準新娘一輛寶馬Z4跑車。”
“寶馬Z4跑車?”天仁想起犬子說過買了兩輛車的話來,難道其中那輛寶馬Z4跑車正是預備做新娘聘禮的?有個富翁好老子就是不一樣,王侯將相,果然有種。我天仁就是再怎麼奮鬥,也不可能一出手就送一輛寶馬Z4跑車給我未來的新娘。青藏高原最低的山頭,也高過泰山,因爲青藏高原的山出生好。女人奮戰一個晚上,勝得過男人奮戰十年。
“聽說我們老闆的新娘也是我們公司的面料供應商,人長得蠻漂亮的。”大師傅邊做邊跟天仁說話。
“他的新娘好福氣。”天仁幫大師傅拉扯紡綢面料,大師傅的話在耳邊錄音機卡帶般反覆響起。面料供應商……人長得蠻漂亮……不是李美人是誰?李美人終於修成正果了。哎,以後可千萬不能再在犬子面前說人家李美人一旦落到肚子裡就會變成大糞,還必須對李美人畢恭畢敬,李美人日後可是我天仁衣食父母之中的衣食之母。掙錢纔是硬道理,犬子要是沒錢,沒一輛寶馬Z4跑車送給李美人,李美人肯嫁給他?休想。恐怕他連李美人的毛都沾不到一根。李美人有毛嗎?肯定有毛。沒毛的話,那不成了白虎?算了,天仁,做人厚道一點,人家犬子待你可不薄,李美人待你也不薄。李美人,我對你的事情可是守口如瓶啊,從今往後你可得一如既往地關照我,拜託啦,嫂子。
“聽說我們老闆的新娘過門後,要來當我們公司的總經理,我們老闆當董事長。”大師傅自顧自說。
“哦。”天仁應道,心裡還是生出擔憂來,我好不容易跟犬子做起來的生意該不會斷送在李美人的手裡吧?李美人該不會記仇吧?李美人的野心也夠大的,一來就要當總經理,果然是天后赫拉。
天仁默默地看着大師傅忙活,見大師傅兩隻手飛快地劃線裁剪,生怕大師傅做錯了。
大師傅勸天仁:“你守在這裡沒意思的,你忙你的去吧。”
“那好。”天仁離開打樣間,再次朝犬子的辦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