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弟妹看着好些了。”
恪純公主見青犁扶着岑慕凝來,脣邊的笑容微微溫暖:“昨日的事情當真是對不住。本公主疏於防範,連累了九弟妹。”
“給公主請安。”岑慕凝微微行禮:“妾身未能遠迎,還請公主恕罪。”
“九弟妹這麼說,便是見外了。”恪純公主上前扶了一把,關心的問:“傷逝可有好轉?”
“好多了。”岑慕凝與她雙雙落座,中間隔着個紫檀福祿雙全小案桌。
青犁奉了茶擺上,又添了兩碟小點心。“公主請慢用。”
“好。”恪純公主聽出青犁的不滿,只微微一笑。“昨夜很晚才妥善處理此事,未免打擾九弟妹歇息,只好今早纔過來。”
“公主有心了。”岑慕凝表情相當溫和,只是眉心裡一抹擔憂,略顯凝重。
“唉。”恪純公主輕輕嘆道:“只是可憐了西涼候夫人。年輕的時候,西涼侯還不算官高位顯,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又落得如此下場。這些年,西涼侯在外征戰,總是她在府中侍奉公婆,撫育子女,勞碌了一輩子,還不得善終。”
“是呢。”岑慕凝順着她的話點了下頭,卻也沒有多言。
“不過,加害她的小妾也沒能活過昨夜。聽說送進去沒多會的功夫,就嚼舌自盡了。”恪純公主眼底流露出些許的惋惜:“還是一屍兩命,叫人唏噓。”
“一屍兩命?”岑慕凝不禁皺眉:“怎會如此?”
恪純公主輕輕搖頭:“原本是想等着她分娩再處決,可她是有心氣兒的。便自行了斷了。說來也是可惜,腹中的孩子已有七個月,還是個男胎……”
“如何知曉是男胎?”岑慕凝不免好奇。
“她嚼舌了,知府礙於西涼侯的情面,趕緊請了郎中過去。郎中說胎兒興許能活,便剖開了肚子,可惜那孩子……”
岑慕凝不禁垂下頭去。
看她這樣子,恪純公主不免暗爽。這個小妾和她的孩子,全都是因爲岑慕凝過分的聰明而身亡。這筆賬,無論如何都要算在她頭上了。豈能讓她安穩度日!
“害人害己。”岑慕凝忽然擡起頭,眼底只有一片明亮。“想必西涼侯夫人九泉之下,有這小妾與孩子作伴,心裡也會寬慰不少。”
恪純公主看着她明快的樣子,似是根本沒有半點愧疚。“九弟妹是覺得這小妾該死?”
“自然。”岑慕凝連連點頭:“始作俑者,死不足惜。虧得是老天有眼,才能讓衆人看見這樣的現世報,只覺得心中爽快。可往往,許多人做了惡,卻仍然活的好好的,倒是不得不讓人生出處之而後快的心思。”
這番話,說的綿軟無力,卻像帶着針尖一樣,字字紮在恪純公主心口。她想笑,脣角卻抽搐僵硬。
“對不住了,公主,妾身這番話似是有些失禮。”岑慕凝盈盈一笑:“但話糙理不糙,誰不盼着真相浮出水面,蒙冤的人最終能得償所願,看着奸佞被除,萬事遂願。”
“九弟妹說的有禮。”恪純公主不禁暗想,這位王妃和老九那個閻王湊成一對,還真是絕配。
“公主恕罪,妾身該換藥了。”岑慕凝看她氣的臉色發白,便就着青犁的手起身:“改日待我痊癒,再去公主府請安。”
“好。”恪純公主好不容易擠出笑臉,轉身離去。
“王妃那番話,險些把公主的鼻子都氣歪了!”青犁笑的直捂肚子:“想來公主自己也沒料到,她竟然送上門來找捱罵,非但沒討到便宜,反而還吃了悶虧。”
“眼下我是沒有能力指證她,但也不代表我要受她的氣。”岑慕凝攥緊了拳頭:“西涼侯夫人到底有沒有對不起我母親,尚且不知。她就這麼急不可耐的殺人滅口。還連累了一對可憐的母子,這孽障是她自己種的,憑什麼叫我來背!我若這般軟弱,早就死在鞭子下了!”
青犁連連點頭:“從第一次見王妃,就知道您是個硬氣的人。否則別說嫁給主子了,就是這王府的門也未必敢邁。”
岑慕凝勾脣,笑容溢出了苦澀:“情勢所逼罷了。從前,我何嘗不是連螞蟻都不敢踩死的人。”
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青犁轉了話題:“對了,公主還送了好些東西來。王妃可要過目?”
“過目就不必了,但總是得回禮纔是。”岑慕凝靈機一動,笑容活潑許多:“就送些辟邪的玉決過去,再送一張百子納福的屏風過去。恪純公主去年大婚,想必也盼着早獲麟兒呢。青犁,你挑的禮品每一樣都要有這樣的美好寓意。”
“王妃所言極是,奴婢明白了。”青犁心領神會:“誰做的孽,就讓誰自己消受去。”
微微點頭,岑慕凝沒再說什麼,但是她越來越覺得,恪純公主一定和母親的事情有關。否則她又怎麼會如此急不可耐的在自己的新園子動手,把事情鬧的這麼大。
如果說恪純公主參與了謀害母親,那她背後的太后呢……
莊凘宸回府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岑慕凝忍着疼,準備了幾樣小菜,讓青犁給他送去書房。
自己卻什麼都沒有吃。
“王妃,這是主子讓奴婢給您的。”青犁笑彎了眼眉:“原來主子並非不關心您,這麼一大早入宮,是特意去向皇上求了藥。也因着這藥珍貴,提前調製容易失藥效,故而主子一直盯着他們配置,弄好了纔拿回來。”
“什麼藥?”岑慕凝往那景泰藍銀嵌珍珠的圓鉢上瞟了一眼,不免奇怪。
“雪肌膏。能癒合傷口,修復肌膚,持續一年左右,王妃身上的疤痕儘可消退。”青犁臉上的笑容透着喜悅:“奴婢從未見過主子對旁人這樣用心,您可是頭一個。”
“是麼。”岑慕凝並不排斥身上的疤痕,反而每次看見、觸摸到,都會更加堅定她要堅持下去的信念。“等下替我謝殿下。”
“王妃不親自過去嗎?”青犁笑的有些俏皮。
“早起才吃了閉門羹。因我的緣故,攪亂了恪純公主好好的宴席,還險些連累王府名譽受損,想必殿下還在生氣。”岑慕凝這麼說着,也就不樂意再去激怒他。“還是等等吧。”
青犁略點了下頭:“也好,今日湊巧是選侍的日子。王妃若是別的吩咐,那奴婢先過去伺候了。”
“好。”岑慕凝不想聽那些血雨腥風的事情:“你去吧,我也乏了。”
“藥膏給王妃擱在枕頭邊了。方便塗抹。”青犁細心體貼,看着也是很柔美的。
內院,殷離挑選了十名侍女,送到內室門外。
莊凘宸吃了岑慕凝準備的小菜,心情頗好。走出來的時候,表情略顯平和。
“主子,已經準備妥當了。”殷離如常退到一側,請莊凘宸挑選。
十名侍女個個低着頭,沒有人敢搔首弄姿,她們既害怕一輩子悄無聲息的困死在這座府邸,又怕面對瑞明王殿下時做錯一點,隨時會看不見明早的太陽。
院子裡悶悶的,沒有一絲涼。實在是提不起興致,面對着一羣木頭人,莊凘宸不禁蹙眉擺了下手。
“是。”殷離爽利的將人都帶了下去。
侍女中有一人神情略顯得不安,想要說什麼,卻終於還是咬着脣,低下了頭。
這時候,青犁笑吟吟的奉上了熱茶:“主子,喝點茶潤潤喉。”
“她呢?”莊凘宸端了茶盞,在脣邊抿了下。
“恪純公主今日來過,王妃陪她說話,費了些精神。這時候已經歇下了。”青犁抿脣道:“不過王妃已經吩咐奴婢準備宵夜,給殿下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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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殷離去而復返,眉心凝重:“恪純公主府遣了人來,說公主今日在府中用過茶,回去就身子不適,方纔竟然昏了過去……主子可要過去看看嗎?”
莊凘宸臉上一沉:“煩不勝煩。”
他沒有下手,已經給足了太后顏面。沒想到這些人反而變本加厲。
“請御醫去給她瞧瞧。”莊凘宸只道這麼一句,直接往中院去。
這時候,岑慕凝正艱難的給自己的後腰傷處上藥。身子擰着,傷口就疼,可若不擰着,又瞧不見。
莊凘宸推門進來,直接繞過屏風走到牀邊。
岑慕凝想要穿好衣裳都來不及。“殿下……”
真是大寫的尷尬,她扯了被子把自己裹起來:“您怎麼這時候過來了,今晚不是……”
“你究竟如何得罪了恪純公主?”莊凘宸大方的坐在牀邊,拿起藥膏塗在指尖。“轉過去。”
“妾身不曾得罪公主。”岑慕凝淡然的說:“只是無法讓公主喜歡罷了。”
“恪純公主暈厥,因爲喝了你的茶。”莊凘宸替她抹藥,語氣透着奚落:“如此不辭勞苦,接二連三的要謀害你,還敢說沒有。”
“那麼……”岑慕凝微微挑眉:“殿下會信妾身還是公主?”
莊凘宸湊近她的耳畔,語聲略沉:“若你和她,只能活一個,你希望是你還是她?”
“妾身一定會安然無恙的陪伴在殿下身側。”岑慕凝仰頭看着他的眸子,溫婉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