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岑慕凝才返回廂房裡。
髮絲還沒有幹,雖然披着斗篷,還是冷的手指冰涼。
“你也是的,這裡條件不如宮裡舒適,你偏要沐浴,就不怕着了風寒?”莊凘宸把她的雙手放在自己手中,寵溺的呵氣搓熱。
岑慕凝幽幽一笑:“沐浴當然什麼時候都行,但這時候打聽清楚情況方便。那喬婆子是個熱心腸,把兩個皇莊的宿怨大致也講了一遍。臣妾已經心中有數。”
“你呀。”莊凘宸捏了捏她的鼻尖,溫柔的把他打橫抱起來,安置在鋪的還算鬆軟的牀上。“朕是特意帶着你出宮散心的。這些事情,你就別管了。左右兩個皇莊而已,若他們肯服從安排,好好幹活,朕自然會好好安置他們。若不肯,直接裁撤換人看管也就是了。”
“皇上的主意自然是最簡潔奏效的。”岑慕凝沒說完的後半句話,大有深意。
莊凘宸隨即就明白了。“你是說,朕的法子是最奏效的,卻不是最穩妥的。那麼朕的嬌妻,你有什麼好辦法?”
說話的同時,他捏住了她的下頜輕輕托起。薄薄的脣瓣輕輕的覆上去。
岑慕凝臉頰一熱,側過臉去:“皇上登基以來,第一次春巡,爲春耕的事情。這皇莊遠的不說,近處便有數十個。若第一次收拾整頓,就這般大費周章,想必外頭的清議會不怎麼好。畢竟皇上如今施行仁政,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是。”莊凘宸看着她的眼睛,認真點頭:“朕從前殘暴成性,乃是因爲朕並非九五之尊,個人怎樣都是個人的是。如今卻關乎天下,關乎皇家榮辱。”
“所以臣妾覺得,若有別的法子,能溫和的解決這件事,也未嘗不可。皇上恩威並濟,稍微動動小手指頭,就解決了好些年積攢的麻煩,反而是一樁美談。”岑慕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耳垂:“能爲皇上分憂,就是臣妾最高興的事情。無論是在宮裡還是宮外。”
“好。”莊凘宸把她往懷裡揉了揉:“但朕現在不想說這些,春宵一刻,嬌妻與朕可不能辜負。”
“皇上……”岑慕凝嚇得縮成一團:“這……房子……漏音……”
“怕什麼,朕明媒正娶。”莊凘宸看着她嬌怯怯的樣子,展露笑顏。
外頭,冰凌和青犁早就笑紅了臉,兩個丫頭低着頭,既高興又不免難爲情。
不過皇上待皇后娘娘這樣好,纔是最要緊的事情。
翌日,天剛亮,外頭的人就已經燒火做起了飯。
岑慕凝聞到燒柴的煙味,不免嚇了一跳,還當是出什麼大事了。
“別怕,只是燒柴而已。”莊凘宸看她猛地坐起來,驚慌失措的模樣甚是可愛,不免咯咯笑起來。“原來你也有害怕的。”
岑慕凝尷尬不已:“臣妾還以爲是哪裡走水了。”
“朕在這裡,即便走水,也能掀開房頂救你一同出去。你安心就是。”莊凘宸撫了撫她光滑的臉龐:“好了,再睡一會,天才剛亮。”
“不了。”岑慕凝笑眯眯的說:“臣妾起身幫着外頭一起忙活忙活,說不定有意外收穫呢。皇上再睡會兒就是。等下早膳弄好了,臣妾給您端進來。”
她輕盈的下了牀,披上了衣裳。喚了青犁和冰凌進來服侍。
莊凘宸就這麼躺在牀上,側身看着兩個侍女爲她梳妝,那種感覺真的很安逸、美好。好像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喜歡的人,不必爲宮裡那些糟心的事情煩惱。並不算大的廂房裡,守着喜歡的人,粗茶淡飯的簡單過日子,居然可以這麼滿足。
他從來沒試過這樣的感覺。也從未在自己父母身上見過這樣的情形。
都說皇家富貴的生活令人嚮往,殊不知被捆在皇宮裡的人,反而更喜歡這種從容與平淡。
岑慕凝離開房間好一會兒,莊凘宸又睡着了。
殷離照舊守在房門外,看顧着主子的安全。
“夫人,使不得使不得,這樣的粗活,您怎麼能上手呢。”喬婆子見她親自動手準備早膳,緊忙來阻攔。“夫人,這是我那大丫頭,叫玉荷,別的本事沒有,燒的一手的好飯菜。不如就讓她來給您和少爺準備吧。”
“也好。”岑慕凝也想從別人口中探知點不一樣的。“那就麻煩玉荷姑娘了。”
玉荷低着頭搖了搖,並不敢看岑慕凝的臉。她從來不知道這世上竟然有這麼美的人。肌膚白的像雪一樣,身材輕盈的好似能隨風飄揚,再加上那樣華貴的衣裳和收拾,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那我就不陪夫人了,後廚還有些事情要忙活。”喬婆子笑吟吟的說:“夫人有什麼事情,只管使喚我這大丫頭。”
“多謝喬姐姐。”岑慕凝溫和的衝她一笑,才轉而問玉荷:“你多大了。”
“十六。”玉荷低着頭,小聲的說。
“十六了?”岑慕凝不免有些奇怪:“有婆家了?”
“沒……沒有。”玉荷的臉燥熱起來,更不敢看她的眼睛了。“夫人想吃什麼?”
“隨意就好。”岑慕凝心想,一般莊戶的女兒,十二三歲就會給找婆家了。一則找了婆家就有吃喝,二來莊子裡也能多幾個幹活的。可是玉荷生的水靈,十六了還沒找人家就有點奇怪了。
“給夫人做點包面饃饃,配小米粥喝可好?”玉荷低着頭問。
“好。”岑慕凝看她幹活是真的利索,生火、熬粥、揉麪、蒸饃,所有的事情她一個人就乾的麻利妥當,青犁和冰凌根本就插不上手。
這一套功夫下來,岑慕凝也問了她好些話,從她的話裡倒是沒聽出對隔壁莊子有什麼仇怨似的。反而覺得那一塊挨着的地,種什麼莊家都成。
這樣也好,上一輩的恩怨沒在她們身上延續下去,就是極好的。
“夫人,飯得了,我給您端屋裡去吧?”玉荷低着頭,有些害羞的問。
“玉荷。”岑慕凝召喚她過來:“飯先不急,你過來。”
玉荷有點尷尬的沒有動。
青犁在旁邊輕輕推了她一下:“我們夫人脾氣極好,你去便是,別怕。”
她這才慢慢的走到岑慕凝身邊。
“我看看你的手。”岑慕凝伸手去摸她的手。
“我手髒,別弄髒了夫人。”玉荷有些心慌的想要拒絕,卻被岑慕凝握住了手腕子。
“哪裡髒了,你這雙手,最是麻利能幹。這麼好的姑娘,爲何父母不給你許個好婆家?是不是有什麼難處,只管告訴我。”岑慕凝笑眯眯的說:“我自去求我夫君給你做主。想來你的父母也不會讓他爲難。”
“真的?”玉荷擡起頭,第一次直視岑慕凝的眼睛。
從她的眼睛裡,岑慕凝看出了迫切的希望。
“當然是真的。”岑慕凝溫和點頭:“我既答應了你,就一定好好替你斟酌。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我……”玉荷臉上一熱,想說的話又不知從何說起。
“玉荷,你在那做什麼呢?”管事的忽然來了,見玉荷站在夫人面前,不免說她兩句。“趕緊幹活去,別耽誤夫人用早飯。”
“不耽誤。”岑慕凝順手從自己的腕子上擼下一串瑪瑙,套在了玉荷的手腕上。“我瞧着這丫頭聰明伶俐,倒是和我有緣。這不,就想着送她點什麼。”
“使不得……”玉荷可不敢要。
“使不得。”管事的走過來一看,那是一串極好的瑪瑙,如玉般水光:“夫人這麼貴重的禮,我們可受不起。”
“不過是一串珠子罷了。”岑慕凝笑容平和:“我瞧着這丫頭極好,給她也合適,你們就別推脫,顯得見外。”
“是啊,玉荷姑娘,收下吧,是我們夫人一點心意。”冰凌少不得過來多說一句:“走,咱們一道去端饅頭去。”
管事默許,玉荷才收下,跟着走開。
管事猶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沒有動。
“怎麼?”岑慕凝故意問:“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
“夫人恕罪,在下有個不情之請。”管事面露諂色,笑吟吟道:“若夫人真的看上這丫頭,不如帶回身邊做個婢女吧。哪怕是個粗使的丫頭也成。我這大丫頭就這麼一個本事,會做飯燒菜,廚房裡的一把好手。我和她娘下地幹活,都是指望着她一日三餐的給送到地頭,勤快着呢。絕不會在夫人府上偷懶。至於銀錢,夫人看着給就是。我們也不貪圖多少,只求夫人給這丫頭一口吃的。”
“這是爲何,玉荷都十六了,是許配人家的時候。你們倒也捨得。”岑慕凝越發覺得稀奇。
“這丫頭,嗨,說起來都是冤孽,不說也罷。”管事硬着頭皮又道:“夫人,您若真看上了,就給她帶走吧。哦,這事情夫人考慮考慮,田裡還有活計,就不耽誤您了。”
“好。”岑慕凝饒有興致的點了下頭。
管事這才匆匆離開。
“冰凌,你說身爲父母的,哪有不盼着自己孩子有個好歸宿。這管事非要把女兒送走,是有什麼緣故?”岑慕凝微微凝眸。“莫不是……”
冰凌朝她行禮:“奴婢明白了,這就去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