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忍着噁心,在血腥狼籍的現場轉了幾步,那些一動不動的人體向她傳達着這樣一個事實:他們都死得不能再死了。於是她便用控訴的眼神望着葉承鈞,“爲什麼不留個活口?”
葉承鈞表情無奈地攤手,“不是我不想留,而是人家不想留。本來有一個活的,打斷了他的腿,後來趁我們不注意,自己拿刀割了脖子。”
“對自己真狠啊。”田蜜喃喃低語,眼中的怨恨越發濃郁。就這樣讓他們死掉,真是便宜他們了
“快快快,這邊”
“跟緊點”
嗒嗒嗒的跑步聲和得得得的馬蹄聲響起,所有人扭頭看向最近的衚衕,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田蜜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把缺了口的大刀,因雙手顫抖而發出輕微的聲響。
“女孩子別玩這個。”葉承鈞輕柔而又有力地奪下她手中的刀扔掉,握着她的肩將她推倒葉兒身邊去,“看好小.姐”
“是。”葉兒不敢與葉承鈞的目光對接,低頭微微用力扶住田蜜退到牆根處。葉承秀就在這裡給俞晴娘處理傷口,香草仍託着自己扭傷的手腕,眼睛盯着他的動作。
“把這裡給本官圍起來”
衚衕裡呼啦啦跑出一羣官兵,看服飾是五城兵馬司的,爲首的是個校尉,左挎刀右挎劍,身上穿着明晃晃的鎧甲,很是威風。
田蜜往身上摸索,這種時候,西昌侯的令牌應該能管點用的。
她把令牌握在手裡,正準備交給那校尉,告訴他被襲的事實,說他們只是正當防衛,結果卻見那校尉徑直走到葉承鈞跟前,一拳打在他身上,興奮地叫道:“好傢伙,夠兇殘的啊,咋不留個給我過過手癮呢?”
看到這一幕,田蜜的下巴幾乎要掉到地上去。敢情來的是自己人?又是官兵又是俠客的,葉承鈞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多兩肋插刀的好penyouxi哇?
接下來,田蜜的眼睛有點不夠使了,本該除暴安良維護治安的五城兵馬司,如今正在做着毀屍滅跡的勾當。也不知道是誰,摸出幾包粉末往屍體上一灑,滋滋地響了一陣後,地上只剩下一灘發臭的黃水,壓根看不出來那裡曾經躺過什麼東西。
官兵們清理現場的時候,和葉承鈞一起來的那幾個俠客藉着夜色,先行從房頂離開。接應的馬車也來了,趙三的聲音弱弱地響起:“哎,我還在這裡哪,大掌櫃,快放我下來”
田蜜找了一圈沒發現趙三,葉兒指指街邊的一棵大樹,纔看到那傢伙蹲在一個樹杈上,離地面有七八尺高,想來是葉承秀把他弄上去的,後來忙着照顧妻子,把他忘記了。
這一系列事件說起來很費篇幅,其實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田蜜上了馬車,跟在官兵的隊伍後面回到醉月樓,還不敢相信剛纔所發生的一切。十幾條惡貫滿盈的生命眨眼灰飛煙滅,而治安官卻幫着他們掩蓋殺人事實?
“秀哥哥,鈞哥哥,你們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呀。”洗去緊張、疲憊和血腥之後,田蜜闖進葉承秀的屋裡,不得到答案,別想打發她走!
柳如瀾來得很快,去得也快,這會兒俞晴娘已經正好骨包紮好躺在牀上了,葉承秀正在喂她喝湯,聞言掃了眼跟着田蜜進來的弟弟,葉承鈞立刻道:“蜜兒,你想知道什麼,鈞哥哥都告訴你。來,咱們外邊說話。”
看見郎情妾意、又溫馨又溫柔的葉承秀夫婦,田蜜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紅着小臉,低低地說聲嫂子你好好休息,趕緊跑了出去。
葉兒在外面的客房照顧受傷的香草,田蜜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讓香草接近葉承秀夫婦。小客廳裡很安靜,葉承鈞低沉的嗓音斷斷續續,不帶一點感**彩,將他近幾年瞞着田蜜做下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大意就是他搞了個秘密組織,養了一幫子人,專門收集各類情報。情報可以賣錢,也能方便自己。丹雲的底細,以及她聯合西昌侯謀害田大力的事情就是組織查出來的。
五年來,這個組織發展很快,帝都的大街小巷都布有眼線,朝廷的重要部門也安插了不少自己人。就象剛纔那位校尉,出身不高,地位不高,不會引起什麼大人物的關注,但關鍵時刻能起很大作用。
“這麼說,鈞哥哥現在就是江湖百曉生,天下什麼事情都瞞不你咯?”田蜜沒有被矇在鼓裡的氣惱,相反,她很興奮,一雙杏核眼亮晶晶的。
“什麼江湖百曉生,你從哪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我那組織叫夜鷹,下面的人都叫我鷹主。嘿嘿,都是他們瞎叫的。”葉承鈞撓撓頭,半是害羞,半是得意,表情十分可樂。
“蜜兒,創建夜鷹的六千五百兩,是當初剛到帝都時,我從買鋪子的錢裡截留下來的,不過我有做賬,等下拿給你看。這兩年組織接到的業務比較多,還略有盈利的。”
“哎呀,你我兄妹之間分那麼清楚幹嘛。夜鷹的事情我不會插手,你要該怎麼做還怎麼做,不用考慮我這邊的。賺的錢也是你自己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懂?”
“那怎麼行,本錢是你的,賺的錢也該給你……”
“我說行就行不許跟我提錢,再提錢我跟你急”
“好好好,不提不提。”
……
這一夜,田蜜出奇地沒有做惡夢,反倒是睡在她臥房外面的葉兒輾轉反側,打了四更才睡着。天亮時,葉兒頂着兩隻熊貓眼進來服侍田蜜,被她好一頓說。“香草不能動,嫂子又行動不方便,正是要人做活的時候呢,你說你不養好精神好做活,東想西想的幹嘛呀。”
葉兒不以爲意,反詰道:“當誰都有小.姐這般寬大的胸襟呢,奴婢一閤眼,就看見滿地的鮮血和屍體,外面有點動靜都懷疑是不是殺手又來了。熬到快天亮,撐不住了才睡過去的。”
田蜜樂得咯咯直笑,昨晚葉承鈞可是說了,這醉月樓住了不少高手,敢來做黑活的,保準有來無回。正是有了葉承鈞的保證,田蜜才放心地一覺到天亮。不過這些話她沒打算跟葉兒說,夜鷹的存在是田氏的秘密武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葉兒見田蜜的心情很好,便趁機說起香草,“昨晚奴婢問了香草,她真是無可救藥了,竟然,竟然……”
“竟然想做秀哥哥的房裡人,是不是?”田蜜對着菱花銅鏡冷笑,“她以爲俞晴娘兩年無所出,她有機會了,是不是?做她的千秋大夢慢說俞晴娘是因爲喝了避子湯纔沒懷上的,就是不能生,也不會要她這樣忘恩負義的小人”
葉兒的手猛然用力,頭皮被扯得生疼的田蜜抽了口氣。
“奴婢該死。”葉兒惶恐地蹲下請罪。
“起來吧,又不是有意的,恕你無罪。”
“謝謝小.姐寬宏大量。”
葉兒爬起來,淨了手,重新挽起髮髻。田蜜見她眼神很是痛苦,也不逗她玩了,笑道:“葉兒,你在擔心什麼?只要你好好做事,好好做人,到時我自會幫你。成與不成是另一回事,你現在完全不必如此。”
葉兒暗淡的眸子重新明亮起來,“奴婢一定不會讓小.姐失望的。”
田蜜點點頭,“嗯,俞晴娘並不知道自己喝的是避子湯,秀哥哥一直騙她說是調理身子的,我也是昨晚問了秀哥哥才曉得,你可別在外面亂說哦。”
“是,奴婢保證誰也不告訴……”
俞晴娘受傷,身邊又沒個服侍的人,諸多不便。葉兒說可以兼顧,葉承秀卻不肯讓她離開田蜜,一大早就讓趙三租了輛馬車回五柳莊接人來。而什麼也做不了的香草,也被打發跟車回去了。
田蜜站在屋檐下,盯着三步一回頭的香草,問葉承秀:“秀哥哥準備什麼時候打發了她?留得時間長了,只怕會有妖蛾子跑出來哦。”
葉承秀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笑道:“蜜兒稍安勿躁,等她手好了,自有她的好去處”
田蜜心裡明白,等自己和俞晴娘回到莊子,這個香草應該已經不在了。一夫一妻的好處,她是不會停止向葉氏xondi灌輸的。
“田蜜,田蜜~~~本郡主來也”
通向前院的拱門處,玲瓏郡主大呼小叫地跑進來,身後跟了兩個衣着光鮮的千金,還有一串跑得氣喘吁吁的丫鬟婆子,有的人手上還捧着大包小包。田蜜聽見葉承秀咕噥了一句:這郡主都不用上學的?見天的往酒樓跑,想學廚藝還是怎麼滴。
田蜜失笑,推了葉承秀一把,“秀哥哥快去告訴明光輝,就照我剛纔和他說的,做四碗老友粉來。”
“老友粉?名字很有趣,倒要去瞧個新鮮。”葉承秀笑眯眯地向玲瓏郡主行了禮,這纔去廚房安排。田蜜接了玲瓏郡主,覺得那兩個千金有點眼熟,經玲瓏郡主點撥,這纔想起也是在侯府見過的,一個叫李惠娘,一個叫姚芳蕊,和玲瓏郡主是一個班的同學。
玲瓏郡主沒提兩個同學的家世,現場當着人面打聽也不好,田蜜決定叫葉承鈞的夜鷹去查一查,就當給他們發佈任務唄。
預留給葉氏xondi和田蜜的三套房子都是獨門獨院的,幾個婆子不顧葉兒憤怒的表情,直接闖將進去樓上樓下查看一番,見空無一人,這才請郡主和幾位小.姐進去安坐。小心謹慎的態度讓田蜜大爲讚賞,也許正是因爲有這樣忠心耿耿的下人,親王府才放心讓她出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