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雜亂無比的畫室,杜桑收拾出兩張椅子,擡了一張到柯林面前,說:“請坐吧,年輕人。”
柯林對未來岳父這種和幾天前相比大相徑庭的態度感到大爲不適,他有些侷促地坐了下來。
杜桑坐在他對面後,立刻迫不及待地說:“能讓我看看那本書嗎?”
“當然。”柯林從黑皮包裡取出那本厚厚的考古資料書,把它翻到那一頁遞給杜桑。
杜桑的眼睛一接觸到書上的那個圖案,立刻大叫起來:“對!就是這個圖案!我在夢裡看到過上百遍的就是這個圖案!”
接着,他把頭俯下去仔細地觀察了有十分鐘之久,神情亢奮地自言自語道:“形狀是完全一樣的,可惜這是張黑白照片,看不出來顏色。”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問柯林,“這些文字介紹怎麼是英文的?說了些什麼?”
“伯父,我想我來之前杜麗大概都告訴你了吧,就是那些內容。”
杜桑又盯着那圖案看了一會兒,把書還給柯林,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包香菸,衝柯林揚了揚,說:“你抽嗎?”
“我不抽菸,伯父。”柯林禮貌地擺了擺手。
杜桑用打火機點燃香菸,深深吸了一口,淡淡地笑着說:“我猜,你一定認爲,我是個老瘋子,對吧?”
“不……伯父,我沒這麼想。”
杜桑擺了擺手,老成地說:“不必不承認,我知道我周圍的人是怎麼看我的。別說是外人,就連我的女兒都認爲我肯定是神經失常了。她只是嘴上沒說出來,但我清楚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柯林沒有說話。
杜桑又吸了一口煙,說:“當然,我承認我現在脾氣古怪、性格暴躁,但這都是被我身邊的人逼的。知道嗎?我最開始做這個夢時,向我周圍的親人、朋友誠懇地說起過,但那些庸俗的人沒有一個相信我的話。還可笑地認爲我得了什麼臆想症,勸我去看心理醫生——所有人的不理解造成了我的憤怒,我再也不相信他們,不願跟他們多說一句話。”
杜桑停頓了一會兒,望着柯林說:“但你和他們不同。剛纔杜麗跟我講你對於這件事的一些分析——我就知道,你不是個普通人。你是一個值得我信任的,能和我一起研究這件事的人。”
柯林開口道:“伯父,說實話,我也認爲這件事確實非常蹊蹺和古怪,我很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我能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一定會盡力。”
杜桑微微點着頭說:“那好,我就把我所經歷的所有事情全都講給你聽,然後我們來商量一下,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好的,伯父。”
杜桑最後吸了一口煙,將菸蒂掐滅在菸灰缸裡,緩緩地說:“所有的一切都是從半年前開始的。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怪夢。在夢裡,我獨自一人走在一個漆黑的空間中,說不出來那是個山洞還是隧道。我盲目地朝前面走,忽然出現一絲亮光,我能看到周圍的環境——這是一個古老的地方,牆壁上有石刻的壁畫,畫的是一些爬行類動物和我看不懂的符號。”
“我越朝前走,就越是光亮。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彷彿走到了盡頭,這裡有一扇石門,石門上刻着一個怪異、複雜的圖案。那個圖案像是有魔力一樣,吸引着我去推那扇石門。我很想知道門的另一邊是什麼,可是,我根本推不動石門。於是,我在夢中很自然而然地想到,肯定是需要一把鑰匙來打開這扇石門。可鑰匙在哪裡呢?正在我着急的時候,那扇石門突然自己打開了,我立刻想進去看看,可是每次一到這裡我的夢就醒了!”
柯林全神貫注地望着杜桑,像是在聽一個驚奇荒誕的探險故事。
杜桑嘆了口氣,接着說:“這個夢的真實感非常強,以至於我醒來之後會懊惱好半天,爲自己沒能看到那扇石門中的情景而感到遺憾——但我沒想到的是,從那一次開始,我就總是會每隔幾天就做一回這個同樣的夢。而且每次醒來之後,我腦海裡都會反覆浮現那個怪異的圖案。”
“所以,我決定,要用自己的畫筆把夢中看到的那個奇怪圖案畫下來。可是我每次在夢中只能看那個圖案几秒種,所以我只有通過每次的記憶來畫那個圖案,試圖將它逐漸完善,最終還原出它的全貌。”
聽到這裡,柯林不由得望向這滿屋子的畫。他這時才發現,果然,這些看起來幾乎一樣的圖案,在細看之下就能找出一些微小的區別:有的是形狀有出入,有的是顏色不盡相同。他驚訝地問道:“這麼說來,您越畫到後來就越接近夢中那個圖案了?”
“對!”杜桑的神情又興奮起來,“我已經畫了幾百上千張。但最近這兩次,我看得越來越清晰。我相信再用不了多久,就一定能畫出一張準確的、完整的圖案了!”
“畫出來之後,您又準備怎麼辦呢?”柯林問。
“我暫時還沒有考慮這個問題。但我有一種直覺——到時候,一定會發生一件不平凡的、驚世駭俗的事情!”杜桑激動地說。
柯林低下頭想了一會兒,說:“這麼說,伯父,您直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個圖案究竟代表着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不過——”杜桑指着柯林手中的那本厚書說,“這本書上不是說,它是一個遠古部族的圖騰標誌嗎?”
“是的。可是我認爲這種說法太過籠統了——如果它真的是一個部族的圖騰標誌,那就更應該代表着某種含義了。”
“那麼,你認爲它可能代表着什麼意義呢?”杜桑問。
“我也不知道。”柯林說,“可是我想,如果您願意把您畫的這些畫公佈於世,就可能會有人能解答這個問題了。”
“不,那不行。”杜桑擺了擺手,露出一臉憎惡的表情,“我以前試過的,我把我畫的這些畫拿給我的一些朋友看,可他們全都認爲這毫無意義,只是我臆想下的產物。我能猜到,如果我把這些畫公佈於世,最後換來的也只會是這樣的評價——‘看看,這就是大畫家杜桑發瘋後所畫的作品,這些畫能證明關於他精神失常的傳言當真屬實。’——哼,我不會給他們製造再一次嘲笑我的機會!”
柯林思索了一會兒,說:“要不然……伯父,您看這樣好嗎?我有一個知識相當淵博的朋友,他是國家科學院的科研人員。我把您畫的這些畫拍成照片拿給他看看——也許他能通過某些途徑研究出這個圖案所代表的意義。”
杜桑想了想,說:“這樣當然好。”
柯林看了看手錶,站起來說:“伯父,今天已經很晚了,我先告辭。改天我把照相機拿來,拍一下您的畫。”
杜桑也站起來,擺着手說:“不用拍照了。”他從桌子上隨手抓起一疊畫稿,遞給柯林,說,“這些是我最近才畫的,你直接把它拿給你的朋友看吧——但是記住,別流傳到外面。”
柯林接過那一疊畫稿,點頭道:“我明白,伯父。一旦有發現我就立刻告訴您。”
杜桑陪着柯林一起走下樓,柯林驚訝地發現,杜麗還等在客廳裡。這時已經快十二點了。杜麗看見他們後,起身走過來,直視着柯林,眼睛裡充滿疑問。
柯林小聲地對杜麗說:“我明天和你聯繫。”然後向父女倆禮貌地告別,打開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