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禹正險之又險避過渡劫疾捲過來的黑索,聞言後大聲道:“喊個什麼,早瞧見了!即刻抄傢伙,這老和尚再攻我一招,便殺個他的徒子徒孫!”
顏垣當真也聽話,將手臂一揮,身後五行旗衆人便佔據少林前院這演武場四個角落,居高臨下將衆人合圍起來。
五行旗多年訓練,動作熟稔迅速,場中衆人未及得有所反應,他們已經佈置停當。東方銳金旗近百人,每個腰間手中各掛着短矛手斧並弩箭,寒光閃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南北兩面的水火兩旗則架起噴槍,蓄勢待發。至於巨木旗和厚土旗,則就近取材,直接掘開推倒了一大截寺牆,露出山道上正漸漸逼近少林山門的五千鐵騎洪流!
衆人何曾見過這樣驚人的場面,眼中紛紛閃過驚懼之色。
不過區區一刻鐘的時間,少林寺廟便全無阻攔的暴露在滁州大軍鐵蹄之下!
待佈置好了這一切,顏垣才轉頭苦着臉嚷道:“總旗使,那老和尚動作太快,委實數不清到底出了多少招。不過百十招總是有的,要不然我就約莫着開殺了?”
聽到這話,少林衆僧自空聞方丈以下,臉上皆閃過驚駭之色。自古以來,便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先前他們早以爲已經逃過一劫,膽氣早喪,哪想到未及喘一口氣,先是華山崆峒並衆多江湖門派聯袂上山來爲難,而後魔君單身入寺,隨即便赫然發現自己一干人等又陷入重圍中。這般曲折,任哪個來承受,也都不是什麼好滋味。有幾個膽量小的僧人,竟先一步驚呼出聲,衝進了旁的院舍中,混亂不堪,還談什麼以身護寺!
至此時,衆人才知趙禹孤身入寺,看似莽撞的舉動,竟是要轉移衆人視線,給五行旗潛入少林創造機會。眼下大功告成,惡劣形勢登時逆轉!饒是鮮于通神算之名,眼下也覺局勢轉換迅疾,着實有些思緒不暢。
趙禹沒理會顏垣的惡趣言語,而是一邊穿行躲避渡劫的凜冽攻勢,一邊遊刃有餘笑道:“老和尚,你的如意算盤已經打不響,若再糾纏,可莫怪我無情反擊了!”
渡劫聽到趙禹久戰之下氣息仍不紊亂,才曉得這年輕人武功之高猶超過自己想象,一時間未必就能拿下。他視線一轉,登時棄了趙禹,掠向北面架起噴槍的烈火旗衆人。
“噴射!”
隨着一聲令下,數十杆噴槍登時噴出漫天火油,將渡劫老僧兜頭淋個裡外皆溼。嗅到火油刺鼻味道,渡劫老僧登時肝膽欲裂,他武功再如何精湛,也遠還未到水火不侵的程度,當下便抽身急退,半空裡吐勁將沾滿火油的衣衫震裂,再落地時已經身無寸縷,露出肋間兩排嶙峋痩骨。
眼下寺中雖無女人,但百十歲一個老人家赤條條站在地上,總不是一副美妙畫面。空聞方丈反應最快,扣起肩上袈裟抖手揮出,叫道:“師叔接住!”
渡劫老僧手臂一捲,便將袈裟裹在了身上,一張老臉已經陰沉得幾乎滴出水來,目眥欲裂:“魔教妖孽,敢不敢真刀實槍來一仗?這些下三流的鬼祟招數,難道不怕世人恥笑!”
趙禹已經回到五行旗陣營中,聞言後遙遙拱手道:“可惜我身邊沒有個百十歲的老人家做幫手,否則定要陪你公平一戰!渡劫禪師你這年歲,只怕比我早已故去的祖父還要年邁。要我這年富力強的年輕人向你這年邁老人家亮兵刃,於心何忍吶!”
渡劫聽他暗諷自己以大欺小,無言以對,只雙眼怨毒的站在原處怒視趙禹。他身上仍沾滿火油,只要丁點火星便會熊熊燃燒起來,哪還敢再逞威風。
趁這間隙,趙禹回頭望望受傷慘重雙目緊閉的殷野王,嘆息道:“可憐的殷堂主,不知熬過了怎樣的嚴刑拷問,現在還能支持下來,真是個難得的好漢子!”
少林僧人中那圓音跳出來大聲道:“魔君你不要血口噴人,殷野王雖被關在寺中,但我們一直以禮相待,不曾苛待了他!”
顏垣也湊到趙禹耳邊低聲道:“殷野王這老小子招人恨,兄弟們剛纔出手重了些……”
趙禹心中頓覺尷尬,橫了顏垣一眼,才轉頭又笑道:“原來我誤會了諸位高僧。這位大師說對殷堂主以禮相待,我真好奇天鷹教與少林何時有了這樣深的交情,竟令殷堂主盤桓做客幾個月卻不思歸?”
另一邊唐文亮也甕聲甕氣道:“先前講得大義凜然,說甚麼除魔衛道。原來是將人請上山來坐而論交的!”
空聞方丈等不理會一邊聒噪的江湖人士,而是遙遙對趙禹說道:“魔君要救殷野王,現在已經如願了,此事是否就此作罷?”
趙禹此行目的可以說盡數達到,既力挫了少林,又救出了殷野王,也不打算再苦苦相逼,便低頭沉吟起來。
眼見到趙禹神色有些鬆動,似乎有了結此事的打算。一心將魔君當作助力的鮮于通卻怕他就此抽身事外,連忙說道:“空聞大師此言差矣,魔君早已講明,少林除了要放掉殷野王之外,還要嚴懲參與此事的僧衆並道歉。你區區一句話便想揭過此事,可太無誠意了。”
他此言一出,少林僧衆的怒火登時有了傾瀉之處,一干人紛紛怒視過來。那怨毒的眼神,令鮮于通不寒而慄。他本意激起少林寺衆僧對趙禹的仇視,這番用心卻大大的壞了事。
饒是空聞方丈佛法精深,喜怒不形於色,眼下也對鮮于通挑撥離間的手段惱恨無比,只想趕緊應付過魔君,再轉頭來擺弄唯恐天下不亂的華山派。當下空聞方丈便上前一步,對趙禹深深稽首,沉聲道:“此番少林僧衆冒犯了魔君,全是我這方丈管束不力。老衲在此向魔君致歉,還望魔君能夠見諒。即日起,老衲閉門禮佛,三年之內絕不出寺門半步,以作懲戒。這結果,魔君可還滿意?”
見到向來崖岸自高、不知謙卑何物的少林掌門空聞神僧竟向一個魔教魔頭低頭認錯,衆人紛紛變色,彷彿見到了世間最不可能之事。只有那鮮于通覺出了少林衆僧對他的怨恨又深了一分,神色越發不安起來。
趙禹見狀,再次恢復謙遜有禮的模樣,連忙避開不受空聞方丈這一禮,笑道:“空聞大師言重了,大家皆是江湖義氣之輩,有什麼矛盾,攤開來講清楚,自然一笑泯恩仇。甚麼閉門不出之類,大可不必。先前一些氣話,怎當得真!誤會既已消除,我若再苦苦相逼,那不是得志張狂的小人了……”
前一刻還囂張無比的魔君,轉眼間便成了一個謙謙君子,衆人皆詫異無比。什麼攤開來講清楚?天下可有陳兵數千在人家門口,還能和顏悅色講道理之事?
鮮于通枉作小人,眼見雙方大有握手言和的趨勢,忍不住澀聲道:“魔君,你……”
趙禹轉過頭,正色道:“這次能與少林冰釋前嫌,鮮于掌門和唐前輩都有份助我一臂之力。你們的援手之恩,我記在心裡。不過大軍在外,不好久駐,免得擾了佛門清淨。”
他想了想,將一枚信箭拋給鮮于通,說道:“你們的事情,我自然會幫手。現在我先率軍撤出少室山,若是你們還有什麼談不妥貼,可以此信箭發出信號,我即刻返回幫手!”
少林僧衆聽到魔君表態,愈發肯定華山與崆峒兩派一定是和魔君勾結,沆瀣一氣。一時間,對這兩派的怨恨甚至超過了魔君。魔君兵圍少林,總還算事出有因,加之正邪之爭。可是華山崆峒兩派卻在少林蒙難時落井下石,行徑惡劣,委實令人不齒!
鮮于通手握着信箭,癡呆呆望着滁州鐵騎潮水般退去。他與唐文亮對視一眼,各自感受到彼此狼狽不堪的心境,這一次,他們着實被魔君誑得有些狠了。什麼信箭云云,若這信箭能讓魔君去而復返,那纔有鬼了!
其餘江湖人士眼見到形勢不妙,再顧不得屠龍刀和臉面,紛紛尾隨着滁州鐵騎徑直下山去。而華山崆峒兩派縱使今日得脫,日後也免不了被尋上門去,自然不能像那些幫派人士一般沒頭尾的行事。
解決了魔君這個大麻煩,少林僧衆壓抑已久的氣勢陡然暴漲起來。以空智爲首的羅漢堂九僧緩緩走向留在少林的兩派門人,空智冷聲道:“鮮于掌門,唐三爺,你們到底存的什麼心腸,現在咱們可以仔細分講分講了!”
唐文亮雖然同樣一臉的失落,但卻比鮮于通稍硬氣些,當下便冷哼道:“幾位神僧,唐某仍是先前那句話,我要曉得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你們若恃強凌弱,哪怕將我崆峒派一干人盡數打殺於此,也難堵天下人悠悠之口!”
少林衆僧聽到唐文亮依然糾纏於屠龍刀與謝遜之事不肯罷休,紛紛覺得此事有些難辦。崆峒派在江湖上雖然遠不及少林煊赫名聲,但同樣位居六大門派,不容小覷,若因此事完全交惡,也是一樁極大的麻煩。
衆僧正踟躕之際,突然瞅見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僧袒露上身,背上綁了幾根荊藤快步走過來,撲通一聲跪在空聞方丈面前,聲音哽咽道:“圓真辦事不力,給少林惹下這樣大的麻煩,心中愧疚難當,特來負荊請罪,請掌門師叔並衆位師叔責罰!”
空聞大師被逼向魔君低頭認錯,本來心懷怨憤,見圓真如此真摯的認錯模樣,便有些心軟,溫聲道:“圓真你起身吧,這一次本就和你沒有太大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