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不多遠,拐上大道。
這時候,道路後方突然衝來四個元兵騎士,揮刀驅趕他們,大呼道:“快走,快走!”
常遇春是個欽犯身份,看到官兵登時便緊張起來。趙禹拍拍他手臂,示意稍安勿躁。
他們被元兵驅趕前行了片刻,就看見前方道路上百姓們已經排起長長隊伍,且還有許多人絡繹不絕被從各個小徑上驅趕過來。
七八十名元兵在一名軍官帶領下,在前方攔路設卡,百姓次第通過,便有元兵上前詢問:“姓什麼?”百姓回答後,元兵便揮揮手讓其通過,不忘在其身上掏摸片刻,摸到什麼後,便眉開眼笑起來,若無收穫,便拳腳相加。
也有一部分百姓答過問題後被扯到一邊,惶恐等待。
趙禹耳聰目明,看到被扯出隊伍的百姓大多姓“張王劉李趙”幾個常見姓氏,禁不住皺眉思忖起來。片刻後,他的臉色驀然大變,記起了這些元兵是要做什麼。
趙禹曾聽父親講起元廷中事,說起數年前宰相伯顏曾因天下反叛四起,上書言殺盡漢人五姓之人,因這五姓天下最多,尤其趙姓乃前宋皇族,這一來漢人元氣大傷,便沒人敢造反。只是這手段太殘忍,加之漢人在朝爲官者強烈反對,因此沒有被元帝採納。後來伯顏謀逆,被皇帝和他的義子脫脫合謀剷除,便再沒人提起這事。
沒想到這些元兵竟私下施行起這殘忍殺令,觀其目的似乎更多是爲斂財,然而涼風中血腥味道濃郁,可見已經有不少五姓漢人喪生在他們屠刀下。
張無忌正勸常遇春假摔丟掉佩刀,免得招惹麻煩。趙禹卻一把抄過常遇春的佩刀,籠在袖中,低聲道:“稍後亂起來,你們兩個自去蝴蝶谷。離得這麼近,都不用我再送過去。”
常遇春瞅見趙禹冷厲表情,猜到他要做什麼,急忙拉住他的手臂勸道:“趙兄弟,元兵勢衆……”
“多殺幾人而已。”趙禹表情無甚變化,隨着隊伍緩緩前行。
眼見快到了關卡處,趙禹驟然躍起身,長刀出鞘劈向那元兵軍官。他動作迅捷異常,元兵們還未反應過來,便見自家將軍半片頭顱已經飛上半空,白的腦漿,紅的血漿成片揮灑起來!
抄起那軍官屍體劈手砸向道路正中幾名元兵,趙禹殺人奪馬後大喝道:“只殺韃子,漢人逃命!”
這時候,元兵們才反應過來,亂哄哄衝向趙禹,高呼“擒拿反賊”!
趙禹並未急着逃開,而是縱馬在元兵隊伍中穿過,將幾個屠刀伸向百姓的元兵斬於馬下。
場面登時大亂起來,百姓們見到元兵與人廝殺起來,便轉身向四野逃竄。常遇春見趙禹身陷元兵包圍中,有心上前幫手,只是他眼下動用不得內力,上前多半隻是添亂,便趁着場面混亂之際,抱起張無忌,對趙禹方向低吼一聲“保重”,便向蝴蝶谷方向逃去。
猝不及防,元兵被趙禹斬殺五六個,不過他們不愧是威伏四野八荒的精銳鐵騎,反應過來後進退有據,竟將趙禹圍在當中水泄不通,一時間脫身不得。
軍旅廝殺不同於江湖打鬥,技藝精妙全然發揮不出效用,趙禹也只施展威武剛猛霸王刀,在重重包圍中勉力支持。他搶來那匹馬已經被一槍穿透而死,眼下落地步戰,那些蒙古兵雖然無甚武功內力,但藉着馬勢劈下一刀,力量甚大,招駕一次雙臂便酥麻一分。
他看到百姓已經逃個精光,運足內力挽起一個大刀花,將欺到身前的利刃盡數絞上半空,施展起遮風步輕功,身軀陡然拔高一丈有餘,腳尖踢落幾個元兵騎士,半空中便向戰圈外衝去。
元兵雖然精銳,但因頭領早被趙禹一刀斬殺,反應難免遲鈍下來。這時候見到趙禹將欲脫身,分散在外圍的元兵竟來不及佈下一個更大包圍圈,被趙禹又殺去一人後奪路狂奔。
七八十人圍殺一個漢人小子,非但沒有成功,還折損頗多人手,元兵怎麼甘心放趙禹就此離去,呼嘯幾聲後結隊追了上來。
趙禹伏身馬背上,用嘴叼住掛滿血漿的刀背,騰出手來撕下一截布條綁住大腿上尺餘長一條刀傷。元兵縱橫天下,哪怕現時已經沒有了祖輩的驍勇,但都不可小覷。若非趙禹先將那軍官斬殺,這番未必能夠脫困逃出來。饒是如此,他還是身中數刀,眼下也只能處理一下大腿上這一刀,旁處刀傷只能用內力先截住血管暫時止血。
他一騎飛奔,專將這隊元兵往荒僻路上引去,一來怕傷及無辜,二來也怕驚動到旁處元軍一起圍殺自己。
元兵騎射,天下無雙。不過這隊元兵原本只是打算出來弄些銀錢進項,倒並未攜帶太多弓箭,倒讓趙禹少了一個顧慮。
道路漸漸崎嶇,兩旁地勢漸升起,到了一處峽谷前,趙禹見馬匹噴着白氣,渾身汗淋淋將要力竭,便收住繮繩橫馬轉身。
元兵們追逐許久,隊形有些散亂,見趙禹停下來後,便揚刀出鞘衝鋒過來。趙禹運起水龍勁,將道旁一塊岩石陡然拍出去。自己則追在岩石後殺入元兵陣中,他掄刀如飛,擋者披靡,未來得及結成陣勢的元兵竟被直接殺個透穿!
在元兵陣中又搶到一匹空閒戰馬,趙禹再次殺出陣來,繼續逃奔。這一番廝殺,他又添了幾道傷,倒不算重,只是流血多了難免有些頭暈目眩。奔跑途中略作調息恢復些許精力,養氣法是道門正宗,也並非只有靜功。效率雖然大打折扣,但這時候也無法奢求有時間靜坐調息。
如此逃一陣又回頭殺一陣,七八十餘名元兵一路追逐下來,竟被趙禹一人殺去過半!這時候,他們也被趙禹殺的膽寒,哪敢再繼續追下去。只是此刻已經夜深,難辨路徑,四野又荒涼,竟無法尋到來路。
當趙禹再次揮刀殺回時,元兵稍加接觸便潰敗開,往山路上逃竄開。如此趙禹銜尾追殺了又有十餘人,視野中竟再也沒有元兵身影。
苦戰數場,饒是養氣法氣脈悠長,趙禹也漸覺不止。他手中刀已經換過幾番,現在這一把也砍得捲了刃,胳膊輕顫着竟連刀都握不牢,全身都痠痛無比。只是元兵們雖然潰散,保不住還有一些隱藏在左近,趙禹不敢在此久留,催馬一路小跑也不辨方向。行出幾裡後他終於熬不住,摟着馬頸昏睡過去。
再醒來時趙禹頭疼欲裂,一時間竟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他知這是自己苦戰脫力的後遺症,也不甚擔心,想要觀察當下處境。只是頭顱沉重無法擡起來,只能看見上面一片黝黑巖壁,耳邊聽到木柴燃燒劈啪聲,還有一個稍顯粗濁的呼吸聲。聽這呼吸聲不似身懷武功的樣子,趙禹稍稍放下心來。
過得片刻,那呼吸聲變了變,似是察覺趙禹醒來,腳步聲漸漸靠近他所躺的這一處。
“你醒了?”那人聲音渾厚。
趙禹垂下眼珠子,看到一個年輕的和尚,這和尚一張臉似是被拉長後又縮回去幾分,顯得有些怪異,倒也濃眉大眼。他擠出一個笑容,道:“我睡了多久?”
和尚伸手將趙禹扶起來,說道:“昨天早間我見着你,一直睡到今天夜裡。我撿着你時都嚇了一跳,一身血,還以爲活不來了。”
趙禹坐起身,纔看清自己正身處在一個山洞中,外間黝黑一片。山洞裡生着一堆火,火勢正旺,上面放着一個瓦罐,裡面不知煮了什麼,隱隱透出香氣。
清楚了當下處境,趙禹對和尚笑笑,說道:“多謝和尚大哥相救。”
那和尚擺擺手,道:“我沒救你,只是將你背來這裡。還有,你那馬已經被我殺了,煮在瓦罐裡的就是了。我先吃了些,剩下馬肉的都收在一邊的。”
“和尚也吃肉?”趙禹奇道。
那和尚嘴角一撇,說道:“不是活不下去,誰肯削去頭髮做和尚!寺裡沒糧食,大家都被趕出來化緣。能活得命,有什麼吃不得。”
這和尚倒也坦誠,趙禹笑了笑不再說話,盤坐起來準備勾動內力調息一番。那和尚又發問道:“少年,我看見你時往後一段路上都是韃子屍首,莫非你是被他們追殺的?莫非你是朝廷緝拿的反賊?”
“那些元兵,都是我殺的。怎樣,怕不怕?”趙禹望過去,手心裡暗釦起一塊石子。
和尚臉上卻未露惶恐,反倒有些興奮,只是撓着光頭不信道:“你纔多大年紀?只怕一個韃子就打的你屁滾尿流,險些丟掉性命,還在這裡吹牛!”
趙禹聽那這般說,察其神色不似作僞,才丟下石子,將自己路遇元兵虐殺漢人的事情講了一遍。
那和尚聽了後,攥起拳頭重重揮了一下,怒聲道:“韃子何其暴虐,把我漢人當做豬狗!只恨我沒有力氣,要不然也要狠殺幾個韃子!”
和尚一臉殺氣,與他形象甚不搭調,趙禹卻瞧他順眼起來,問道:“和尚大哥,怎麼稱呼你?”
“我法號如淨,不過這名字秀氣我不喜歡,你可以喚我俗家名字朱重八。”和尚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