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派那幾人卻不曉得真正的魔君距離自己等人近在咫尺,仍在天馬行空的談論着。
突然有人指着其中一個年輕人說道:“白師兄,咱們華山派裡,只有你和魔君是交過手的,你覺得這一戰魔君勝算如何?”
那個白師兄聽到這個問題,臉上登時熠熠生輝,顧盼自豪道:“魔君的武功,名不虛傳。我跟他交手那次,還是河南牟縣,已經有六七年了吧。當時他還只是一個少年,但武功卻已經極爲了得,加上我瞧着他的年齡也不大,下手就留出分寸來。不料斗得十幾招,卻爲其所趁,後來得掌門師叔相救,才得以脫困。”
這段經歷,衆人雖聽得無數次,但這白師兄仍每當有機會便提起來,細細分講一番。不過隨着魔君名聲日漸煊赫,這交手的過程細節也在變化,由最初的魔君用毒使詐,而後到上百招的華山派劍法,現在卻僅僅縮成了十幾招。大家對這番變化雖都心了,但卻不點破,又齊聲恭維這位白師兄,言其可爲華山派門下年輕一代的翹楚,竟然能與魔君廝殺一場,真是雖敗猶榮。
趙禹在遠處瞧那白師兄講得煞有介事的模樣,好像似乎真的有這樣一件事。待他認真打量了那白師兄一番,才突然想起,當年自己初得魔君之名,的確在牟縣城裡打劫了一個華山派弟子,好像叫什麼白河愁。記起這件事後,再瞧瞧那白河愁一臉傲然的樣子,不由得啞然失笑,原來自己在江湖上聲望已經高到和自己交過手都是一種榮耀了。
又談得片刻,這幾人話題轉到華山派內。那白河愁突然憤恨道:“可恨今次圍攻光明頂鬧成這樣子,沒機會殺上去剿滅魔教妖人報我殺父之仇!”
其餘幾人也附和道:“白垣師伯那樣了得一個人,卻被魔教賊子加害。若他還活着,定能做到咱們華山派的掌門,白師兄你就是咱們的少掌門,咱們也不用被派出來冒着大風險,風塵僕僕搜索那張無忌的下落……”
華山派門內的扯皮事,趙禹沒心思打理,轉而開始思忖起“魔君”和“張無忌”的決戰來。
真正的張無忌已經跟着第一批明教衆離開光明頂,趕赴玉門關,而自己這個假冒的這兩日也銷聲匿跡。現在卻又突然冒出一個張無忌來,趙禹幾乎可以認定這是久不見動靜的趙敏施展的伎倆。這個丫頭從小就擅長抓住自己的紕漏窮追猛打,現在借用一下自己煞費苦心營造出來的“絕世高手張無忌”,再正常不過。
趙禹煞費苦心以張無忌營造出一個各派互相猜忌,難以精誠合作的形勢來,令明教可置身事外。只待各派嫌隙加深,便可分頭各個擊破。然而趙敏只是在背後輕輕一推,復又將明教拉扯進這個漩渦中來,不得解脫。
當然,趙禹也可再扮作張無忌予以否認,但各派不是傻子,會禁得住這般被連番戲耍?尤其與張無忌關係最親厚的武當派,只怕也會對張無忌與魔君決戰之事極力推動,予以聲援,憑此將自己身上這些麻煩一掃而空。而各派對此自然也樂見其成,無論哪個輸贏,他們都是得利者。
趙敏正是窺準了這一點,哪怕她手中沒有張無忌,但只要放出風去,卻有大把人願意相信。只要有人願意信,那麼與事一方的明教究竟怎樣反應,便會引得旁人關注,令趙禹淡化明教從而讓各派放開手腳廝鬥的打算落了空。
可是即便如此,趙敏有什麼把握將所有人一網成擒?
首先,她能夠動用的力量已經全都擺在了檯面上,而且不可能再有新的助力。汝陽王李察罕雖然統率天下兵馬,但要應對天下義軍,手中的兵力也沒有闊綽到再派出幾千人馬來奔赴西域。而西域本地,元廷的勢力也極爲薄弱,否則陳友諒一支烏合之衆的隊伍也不會每戰必捷。縱使此地豪強肯支援一些人馬,但除非集結起幾千乃至上萬的軍隊,纔可能將六派與明教的高手圍堵起來一網打盡。兵力稍有不足,哪怕衆人奈何不得她,但想要突圍脫困出去,對於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算不得太困難的事情。
其次,各派縱使與明教爲敵,但若曉得元廷插手此間江湖事,只怕也會暫時放棄江湖恩怨,轉而將矛頭指向汝陽王府。
所以,趙敏此舉雖令趙禹頗感意外,但卻未必能夠收到奇效。而且,她一旦從幕後走上臺前來,馬上就會成爲衆矢之的。所以,趙禹怎樣也想不通,趙敏鬧出這樣一番動靜到底爲的什麼?
雖然不清楚趙敏的後招,但眼下這消息卻讓趙禹繼續假扮張無忌挑撥六派的打算落了空。苦思無果,趙禹索性站起身來,趕回光明頂去靜觀其變。
他一頓足,便平滑出數丈,須臾之間便消失在暮色中。
華山派衆人正圍坐在篝火旁,捧着駱駝肉大朵快頤,陡然見到方纔被自己欺侮的人竟施展出這樣驚世駭俗,頓時驚得瞠目結舌。那白河愁手臂一顫,肉塊都掉落下來,他臉色慘白顫聲道:“娘啊!西域之地竟這般藏龍臥虎,一個牧農竟都有這樣高強的武功!”
衆人心有慼慼,一臉後怕點點頭,再不敢旁若無人的高談闊論,瞅一眼遠處那十幾個人難民,眼中不無懼色,生怕當中再冒出一個武功高手來。當下便不敢再久留,皆站起身來,打馬而去。
六派在西域崑崙山附近已經流連許久,原本圍攻光明頂的計劃一再押後遙遙無期,可是隨着張無忌挑戰魔君的消息傳出後,各派終於在一線峽外聚首,靜待這一場牽動人心的決戰。只是各派之間壁壘分明的架勢,仍不免透露出些許貌合神離的意味。
一線峽谷口外一塊高有丈餘的大石上,以利器刻畫出筆走龍蛇的一行大字“魔君欺世盜名,可敢與我張無忌一戰”,而大石之上則蓋了一件染血的明教教袍。這一行字跡,“張無忌”三字,各被拍了一個數寸深的手掌印,右邊則是一個頭顱大,囂張無比的“戰”字!
此時,大石前聚集了許多各派弟子,皆指着此處低聲嘀咕,爭論不已。
一行武當派弟子在殷梨亭帶領下走過來,原本聚集在大石前的各派弟子皆變得神色有異,連招呼也不打,便紛紛四散開。尤其幾名少林武僧在擦肩而過時,突然往地上啐了一口,才揚長而去。
被人如此孤立冷待,武當派弟子臉上皆顯露出憤憤之色,尤其那向來心高氣傲的宋青書,連握劍的指節都變得發白起來。只是他也曉得眼下武當派已經因張無忌之事被推到風口浪尖,在這緊要關頭最好不要再生事端,因此才強自忍耐下來。
殷梨亭對此卻不甚在意,而是走到大石前,仰頭望着那字跡,頗爲滿意點點頭說道:“五哥在江湖上外號是‘鐵劃銀鉤’,瞧無忌這字跡,都算深得真傳。難爲了這個孩子,幾年來杳無音訊,自己卻知道長進,成了個文武雙全的年輕人。最難得是性子雖然變了,大是大非上總還拿捏得住,肯放下仇怨一挫魔教銳氣。”
宋青書聽到這話,鼻子裡冷哼了一聲,卻指着那掌印說道:“六叔你太樂觀了,這小子偶有奇遇學得一些本領,便小覷天下英雄,竟敢挑戰人皆避其鋒芒的魔君。你來瞧瞧,魔君作答的這三招綿掌,掌力之深厚,只怕我爹他都略有不及。”
殷梨亭聽到宋青書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心中便有些不喜。因紀曉芙之事,他多年未娶,一腔深情無處傾吐,加之師兄弟中與張翠山感情最親厚,將孤苦伶仃的張無忌視作自己半個兒子,聞言後便不悅道:“青書你不曉得那九陽神功的威力,無忌有幸得此神功傳承,潛修數年一朝出山,正是一鳴驚人的意思。就連少林空智神僧都不是他對手,更不要說魔君了。”
這時候,後方突然傳來一聲冷哼:“你們武當派費盡心機隱瞞張無忌那小賊的下落,我師兄一時大意被其所傷,虧得你們還有臉面四處招搖炫耀!這一次他與魔君一戰,無論是贏是輸,哪個再敢保他,休怪我少林翻臉無情!”
聽到這話,殷梨亭等人臉色皆變了一變,回頭便瞧見空性神僧正怒氣衝衝走過來。想起自己方纔失言,殷梨亭便覺有些尷尬。他性情溫和,向來不好與人爭鬥,哪怕空性神僧語氣生硬至極,但也記着是自己失言的錯處,不作辯論,往後退了一步。
空性神僧走到大石前,瞧着那石上字跡,不由得又想起張無忌殘殺少林多人的情景,心中生惱,暴喝一聲後,衝上前去,大掌拍在那岩石上,接連數十掌,整塊岩石被擊得亂石紛飛,縮小了一圈有餘,功力之渾厚,令人咂舌。
殷梨亭卻沒興致去瞧空性神僧這示威之舉,擺擺手帶衆人返回武當派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