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眼中,高貴不可一世的璟王殿下,身世竟然如此不堪?
他向來自傲,如何忍受?
每個人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便是怨,也沒有任何用處。
從小,他便是在這樣的母親身邊長大的麼?那該要受多少委屈,多少折磨?
小九月才第一次正式與靈玉檀見面吧,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便被傷成那般。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卻在這樣的人身邊,活了這麼久。
在東宮,尹曦月與身邊嬤嬤的談話,又迴盪在她的腦海。
五歲不到的孩子,竟然差點被自己的母親活刮。這種一刀一刀的痛楚,該讓一個五歲大的孩子如何承受?
以前,她沒有放在心上,總覺得,傳言不可盡信,總是會歪曲扭曲事實。
可是從這件事情來看,親手活刮自己的孩子,恐怕,靈玉檀還真的做得出來。
當時,他該多痛?
那個女人,是他的母親,該是最疼最愛他的人。沒想到,卻是傷他最重之人!
可是,就算靈玉檀在抗拒蕭璟淵,阿斕也是無辜的,不是嗎?
一個女人,若是真的因爲憎恨一個男人,有千百種方法不懷那個人的孩子,便是懷上,也有千百種方法不要孩子。
既然不愛這個孩子,爲什麼要將他生下來?
難道,就是爲了折磨孩子,報復這孩子的母親?
這樣的女人,真的是太可怕了,不是嗎?
沒有半點善意之言,甚至,是沒有心。
想到這裡,尹穆清的心便疼的慌,似乎,眼前的男人,不是她的愛人,而是一個需要人安慰,需要人疼愛的可憐的孩子。
尹穆清的話一出,蕭璟斕便是一愣,面色有些陰沉,這女人,這是什麼表情?
可是,不得不說,他的心還是驟然一暖,彷彿一股清流流過,又如有一根羽毛在心間緩緩拂過,帶着幾分悸動和酥麻。
一把攬過面前還摸着他頭髮的,像是哄孩子,逗小寵物一般的尹穆清,緊緊的扣入他的懷中,手臂一寸一寸的收緊,帶着幾分不可抗拒的力量。
尹穆清被這強悍的懷抱勒的有些呼吸不順暢,可是一想到面前人所受的委屈,便又環上了蕭璟斕的精悍的腰身,回抱着他。
頭頂上傳來沙啞又低沉的聲音:“這句話,本王記住了,你也要爲自己說出的話負責。本王是你的至親,是你家人,不管是誰,也不能代替本王在你心目中的位置。”
尹穆清聽的嘴角一抽,她覺得很心酸,他一直強調他在她心中的位置,想來,也是沒有什麼安全感,不是嗎?
“嗯,在我的心中,誰也不能取代你!”
“就連兩個小鬼也不行!”
尹穆清一愣,又覺得這個人的幼稚勁兒犯了,到沒有反駁,點了點頭:“自然,孩子終歸是要長大,會成爲別人的人,是會飛走的,只有夫君,纔是陪伴我一輩子的人!”
蕭璟斕乾脆將頭拍在尹穆清的肩膀之上,聞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便是覺得滿腔的怒火和怨氣都消散,心也安定下來。
帶着幾分輕蔑之意:“終於,認清了點事實!”
都知道只有夫君纔是陪伴她一輩子的人,已經有了這個意識,很不錯!
……
小九月被燙傷,蕭璟斕藉此,便也沒有忙朝政的事情,留在璟王府日日夜夜的守着小九月。
本來,這傷看着嚇人,但是也終歸是皮外傷,璟王府什麼上好的藥膏沒有?塗抹上,清涼舒服,不僅不會太疼,好了,便是連一點疤痕都沒有。
可是,偏偏小九月的體質特殊,體弱多病,以尹穆清的口吻就是說抵抗能力太差,她最擔心的,不是九月會痛,會留疤,而是傷口會不會感染。
尹穆清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當天晚上,九月就燒的糊里糊塗的,因爲傷口疼,一直處於半醒半昏的狀態,半闔的雙眸中的淚水,便是沒有停過。
可是,任由誰喊,小傢伙就是醒不過來。
尹穆清經歷過很多次,卻還是一次一次的膽戰心驚。
不久前,小傢伙纔剛落了水,就是一番折騰,他們已經夠小心翼翼了,沒想到,小傢伙又受了傷。
一來二回,這娃娃本就瘦弱,如今,小臉便是小了一圈,看着都惹人心疼。
尹穆清見不得小傢伙受點傷,以前小傢伙發燒什麼的,也就是喝了藥,等着退了燒,也就好了,可是現在不僅小傢伙迷迷糊糊的燒着,身上還有燙傷,尹穆清看一眼躺在榻上受苦的小傢伙,眼淚啪啪的往下落。
衣不解帶的照顧了一天一夜,尹穆清眼下也有了一片黛青。
蕭璟斕有氣沒處發,只能悶在心裡,責難宴子蘇的醫術不好,宴子蘇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沒有將蕭璟斕的話放在心上,若是當真,他恐怕會氣死。
最自責難受的,莫過於傾恆了,一回來,便跪在門口請罪。
是他無用,沒有照顧好弟弟,讓弟弟在他眼前受傷受苦,他理應受到責罰
因爲開始揪心於小九月的傷勢,所以,蕭璟斕和尹穆清的注意力也不在傾恆那裡,下人們也不敢打擾二位心情不怎麼好的主子,是以,誰都沒有敢提及傾恆跪在門外請罪之事。
正常情況之下,若是追究責任,傾恆作爲兄長,第一個該罰。
靈太妃因九月沒有規矩的理由發難,自然是他這個兄長沒有教好。
靈太妃責難弟弟,他這個做兄長的,沒有及時護着弟弟,更是該罰。
皇家向來如此,也不怪傾恆會有這般舉動。
所以,當尹穆清從屋裡出來的時候,才知道小傾恆就在門口跪了一上午,小臉煞白煞白的,明明支撐不住,卻強忍着沒有倒下。
尹穆清一出來,小傾恆便急切的問道:“母親,小九沒事吧?”
小小的孩子,故作堅強,看着格外的招人疼。
尹穆清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疾步過去,將跪在地上的孩子拉了起來,帶着幾分惱怒:“誰讓你跪在這裡的?”
一個還在屋裡躺着,如今,還想讓傾恆倒下麼?
傾恆被尹穆清憤怒的模樣驚了一跳,便是一驚,隨即眸光黯淡了幾分,帶着幾分哽咽的開口:“母親,是傾恆沒有保護好弟弟,是傾恆的錯,母親責罰傾恆吧!”
尹穆清聽此,便愣了,隨即意識到傾恆的話中的意思,心就又開始揪痛起來,心疼的不行。
本想將這孩子摟在懷中好好安慰,可是尹穆清忍住了。
傾恆的生活環境說複雜,卻又太古板,似乎,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被人約束過的,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也是有人提前教導,久而久之,他就形成了一種定式思維。
在這孩子的眼中,有的,更多是等級制度,貴賤尊卑,規矩責任,君臣父子。
就像今天的情況,這個孩子又何錯之有,他和九月一樣大小,都是五歲大的孩子,自己都還是孩子,又何談保護別人?
可是,就如同在宮中,主子受了傷,是當奴才們的伺候不好。奴才犯錯,是主子管教不嚴。皇子公主犯錯,是皇長子沒有以身作則……
因爲長期處於這種環境,他如何不將今日發生的事情歸咎在自己的身上?
尹穆清既心疼,又覺得需要將傾恆這種習慣改掉。
於是,尹穆清臉色一沉,便有些不悅,嗔道:“怎麼?沒有被靈太妃潑一杯茶,沒有和弟弟共苦,傾恆還不開心?”
傾恆一聽,便是急了,他哪裡是這個意思?母親應該責怪他的,不是嗎?
怎麼母親會這麼說?
傾恆急道:“母親誤會了,傾恆並非那個意思,只是……”
“只是什麼?看着父王和母親照顧弟弟,傾恆還覺得父王母妃不夠忙嗎?現在便是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要巴巴的跪在這裡,把自個兒累病了,要來刺母親的心?”
“傾恆不敢,傾恆只是……”傾恆被尹穆清的話嚇的臉色有些蒼白,急的眼眶紅紅的,可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爲自己反駁。
他如今跪在這裡,可不是不愛惜自己的身子麼?母親說的沒有錯!
這會兒,又聽尹穆清拍了拍傾恆的肩膀,繼續道:“阿恆,你和九月都是孃親的寶貝,你們沒有什麼不同,母親何以會因爲九月而責怪你?九月是孃親的孩子,他會撒嬌裝可憐,你何以不可以?與其看你因爲弟弟受傷之事而自責,想讓母親因失職之罪責罰於你,母親更願意看着,你會因爲受到驚嚇,而在母親懷中撒嬌哭泣,你明白母親的意思嗎?”
傾恆聽此,便是不可置信的縮了縮瞳孔,帶着幾分驚異的眸光看着尹穆清。
他一直都知道,母親很好,帶他比尹曦月好上千倍萬倍,沒想到,她會寵他愛他至此。
撒嬌哭泣,不是男人所爲,他自然不會這麼做。
但是,這份心,最是難能可貴。
傾恆向來聰慧,自然會舉一反三,這一刻,便是無所顧忌的撲入尹穆清的懷中,很是享受的蹭了蹭胸,壓下心中的那份感動,才從尹穆清懷中擡起小腦袋,開口道:“母親,你可信傾恆?弟弟會沒事的!”
尹穆清自然是沒有將傾恆的話放在心中,只是覺得這孩子懂事,貼心,點了點頭,讚賞道:“小九月自然會沒事的。”
小九月出了這麼大的事,其他人又怎麼會不知道?
君鳳宜首先趕了過來,尹穆清沒在,被瀟璟斕勒令下去休息了,所以君鳳宜便只看到了蕭璟斕。
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小外孫,君鳳宜心疼的心肝肺兒都疼了。
前不久看見君天睿全身是傷的時候,他是完全沒有那種心悸的感覺,可是,看到小九月這般,君鳳宜的心便是疼的慌。
看了一眼蕭璟斕,便斥責出聲:“無用!連自己的妻兒都護不住,看來,朕要考慮一下,是不是該讓阿清嫁給你!”
說罷,將懷中的一瓶藥朝蕭璟斕丟了過去:“這藥是上好的外傷藥,天下只有這一小瓶,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給朕的孫兒用上!”
說罷,甩袖離開。
留下蕭璟斕面色僵硬的坐在九月牀前。
蕭璟斕看着君鳳宜消失在門口的背影,便有些嘴角抽搐。
他妻兒都護不住,他無用,他認了。
可是,這個皇帝陛下,有什麼資格教訓他?
比起他來,這個皇帝陛下,更無能罷!
擡手,看了一眼手上的藥,瓶口處,有封條被拆的痕跡,蹙了蹙眉頭。
宴子蘇伸手將那瓶子搶了過來,出聲道:“墨翎皇帝陛下送來的東西,差不了。即便對這小傢伙沒有什麼用,留着,總有用處!”
說着,揭開瓶蓋,聞了一下,隨即,修眉一挑:“墨翎陛下隨處借東西的本領不小,這藥,是墨氏至寶,名叫龍骨髓,天下都找不出第二瓶了。”
末了,宴子蘇見蕭璟斕的脣抿了抿,他繼續道:“墨臻能讓墨翎陛下借來,看來,真的很重視……這孩子!”
拿起手邊的枕頭,砸了過去:“閉嘴!”
宴子蘇笑了笑,只聽蕭璟斕繼續道:“君天睿腰間的那枚狐尾百合印記,是你故意留在外面的?”
明明,那孩子全身都是鞭痕,正常包紮,自然是身上纏的沒有任何空隙,偏偏,面前這人不惜費神,包紮傷口還能包紮出一朵花,故意將那胎記留在外面。
宴子蘇沒有將那枕頭放在眼裡,伸手接了過來,然後放在榻上,繼續道:“第一次,在洛漱妤身上看到,但是我認得出來,那是假的,用了藥。在尹三小姐身上看到的時候,便有幾分驚訝,心中便有幾分猜測,看見小太子身上的胎記後,便確認了心中的想法,都是一家人,幫他們一把而已,阿斕惱什麼?”
蕭璟斕扯了扯脣角,有幾分惱怒:“早知道,便瞞着本王不言語,看本王被洛漱妤騙的團團轉?你,便是在後面躲着笑罷!”
不就是因爲那狐尾百合印記,他纔將洛漱妤留在身邊的不是嗎?
沒想到,只是一個騙局罷了!
“若是我知道你留洛漱妤是因爲那狐尾百合,早該讓京都的女子都烙上那個印記,讓你享受齊人之福了!”
宴子蘇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能氣死人,蕭璟斕表示,自己交的這些損友,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這藥可有用?”
“外傷藥,是有幾分用途,燙傷不會留疤。至於發熱退不下去,這孩子體質如此,非使用血玉除根不可,不然,沒有什麼辦法,只能等他自己能挺過來。”
聽到這裡,蕭璟斕便沉了臉色。若是真的用那血玉,取心頭血,那般兇險,對另一個孩子多殘忍?
“阿斕,其實,你可以放心,八層的把握,不會傷了長孫殿下。”
“只有八成的把握,那也有兩成的危險!”
宴子蘇:“……”沒有聽出來,他這是謙虛的說法麼?
使館,墨臻站在亭臺之上,養了兩天,身上的傷好了些,但是還是能從臉上看出一些蒼白。
身後,墨絕很是氣憤,忍不住開口道:“陛下,墨翎皇欺人太甚,竟然趁人之危,還做那小偷小摸的勾當,真是豈有此理!”
龍骨髓可是至寶,公主要,陛下都沒有給,竟然被那個沒臉沒皮的皇上順手摸了去。
墨臻沒有答墨絕的話,眸光卻只閃了閃,開口道:“阿瑤,可還活着?”
便是那麼寵墨郡瑤,可是,墨臻還是能如此從容淡定的問,妹妹是不是還活着,可想,他的心裡,並沒有多在乎。
“還活着,只是斷了兩天的水,喊了兩天,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
“她恨一個人,不會動手去取那人的性命,而是會讓對方痛苦的活着。”
尹府,書房尹承衍一個人坐在書案前發呆,得知九月受傷的事情,他自然揪了心,而且那孩子自小身子不好,受了那麼重的傷,還引發高熱不退,這都一兩天,還不見好轉,尹承衍也不悅的皺了眉頭。
也不禁責怪蕭璟斕保護不力。
可是,那是皇嗣,他自然是沒有什麼資格去過問,以前或者有,但是,現在恐怕連阿清都不會領情。
門口侍衛突然稟報:“將軍,二公子求見!”
尹承衍擡了擡眸子,看了一眼大門,吐出一個字:“進!”
尹凌翊一身月牙白的便服,身型修長挺拔,容貌更是出塵絕豔,帶着幾分不是人間煙火的謫仙之意。
尹凌翊將門關上,走了過去,恭敬的開口:“父親!”
尹承衍沒有問尹凌翊來找他何事,只是開口問道:“陛下早朝時,手上受了傷,據說,是打翻了茶杯,是瓷器所傷?”
“太醫院的記檔如此!”尹凌翊點了點頭,卻又補充道:“但是,兒子不小心聽到章太醫酒後胡言,說,陛下手上的傷,是利器所爲。”
不用猜,便能知到前因後果。
尹承衍蹙了蹙眉頭,突然轉移話題:“你和墨翎的語嫣公主,究竟是怎麼回事?阿翊,什麼事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你可是還需要爲父教?”
將墨翎公主無聲無息的接到府裡,他是想做什麼?
想要以公主之禮對待,唯恐落人話柄。
要以普通客人一般對待,難免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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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睜着萌噠噠的大眼睛,看着萌寶粉:“姐姐們投了那麼多票票,九爺的病,頓時就好了!”